辉腾号事变：日本锁国时代的崩溃预告

敢夫

公元1808年，远东依然是整个欧亚上最自我封闭的区域。尤其是孤悬于外海的日本列岛，几乎全都为德川幕府的锁国体制所困，甘愿对外面的世界保持充耳不闻。 但远道而来的英国军舰辉腾号，却在无意中此等岁月静好状态戳破。尽管全程未发一枪一弹，依旧刺激到日本精英阶层的敏感神经。以至于在数十年后顺应形势，将封闭300年的国门向世界敞开。 辉腾号事变前后欧洲各国真为拿皮仑战争而焦头烂额 事实上，在辉腾号事变发生的前夜，整个欧洲皆因法国问题而焦头烂额。无论是高举反对旧制度旗帜的革命会议，还是稍后靠军事独裁上位的拿破仑宫廷，都力争将束缚自己的邻国全部击败。于是，反法同盟与大巴黎核心间的冲突，就顺着新航路向外扩散。首先是在距离西欧本土较近的俄罗斯和美洲，继而又蔓延至那些散布于亚非拉海岸的贸易据点。 　　荷兰本土因毗邻法国而遭拿破仑大军占领 作为深受其害的主要对象，荷兰人的本土与海外领都无法独善其身。首先是由于低地地区的位置十分关键，还是法兰西精英们心心念念的天然边界，所以很早就被迫向拿破仑的新式陆军投诚。其次，就是海军刚刚从支持美国独立的战争的溃败中复苏，又被迫充当新宗主的战略威慑工具。加之对岸的英国寄出贸易制裁，便不得不为严守大陆封锁策略而做自我牺牲。于是，诸如苏里南、好望角、南印度、锡兰、马六甲和东印度群岛之类的海外属地，都在有不同程度的为不列颠占领军所遏制。 德川幕府统治下的日本地图 当然，这场具有深远意义的乱局，对异常闭塞的日本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问题。彼时的德川幕府，已经从战国末期的强权霸主，渐渐转变为营建太平盛世的平衡高手。他们一方面通过严苛的涉外管制措施，尽最大程度隔绝外部变迁影响。转手又利用多山环境所造出的区域差异，维系列岛间的内循环经济。哪怕是享有实质权益的清朝或荷兰东印度公司，都无法靠畸形垄断捞取多少红利。只能在混吃等死状态下继续，眼睁睁看着商船规模不断萎靡。 抵达长崎出岛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人 与此同时，建造于1782年的辉腾号护卫舰，已经在同法国人的交锋中崭露头角。作为1艘典型的五等战舰，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巡航世界各地，在保护本国商贸的之余打击对手海运。甚至经常要同武备相当的敌国私掠船干架，且足迹几乎遍布五大洋的各国水域。从1803年起，这艘战舰又频繁被调配至亚太地区，先后在毛里求斯、孟加拉湾和菲律宾有不错表现。尽管由28门18磅炮组成的火力并不十分强悍，却也足以在缺乏大型水面舰艇的远东独当一面。 辉腾号五等战舰的模型 到了1808年，英国人的目光终于转向日本。由于皇家海军决心控制东印度群岛，作为其贸易对象的长崎自然也沦为盯哨对象。辉腾号便在新任舰长弗利特伍德-佩卢指挥下，奉命阻断由巴达维亚去往九州附近的固定线路。但沿途并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目标，直至接近港口位置，都处于令人沮丧的一无所获状态。 正与法国劫掠船交火的辉腾号 其实，英国人很早就有尝试对日本的贸易开拓。公元17世纪前期，他们在落难水手威廉-亚当斯的帮助下，曾在位置更靠北的平户岛建立商站。但这位荣获武士头衔的客卿，终究没能让同僚们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竞争中握有主动。尤其是在1623年的冲突爆发后，斯图亚特王朝时期的经营者便主动从当地撤出。即便后来还在台湾岛有过类似经营，也没能让本国商人重返东瀛市场。因此，地方长官与荷兰留守人员都对此类威胁是毫无头绪。 　　18世纪的日本长崎港只对荷兰与清朝船只开放 当年10月4日，辉腾号悬挂荷兰共和国旗帜，佯装成寻常贸易船进入长崎内港。一直被幕府当局限制于出岛的荷兰雇员，也没有对她的出现抱以警惕。相反，他们按照200多年来的操作流程，搭乘1艘小型皮划艇前去迎接。随行队伍里还包括有幕府当局代表，以及确保上岸人员没携带武器的日本士兵。等到发现对方突然降下三色旗，已来不及调头通知岸上守军。好在英国人还不准备同幕府直接动粗，便只将荷兰人扣押下来，并要求其他人为他们提供淡水和食物等补给品。至于先前还气势汹汹的日本卫兵，则在第一时间跳水游回岸边。 日本人笔下的辉腾号战舰 不过，这些看似并不难被满足的要求，还是让担任长崎奉行的松平安秀十分为难。作为典型的武士官员，他的指责首先便是要维护住幕府的严格涉外政策。所以就理论而言，他必须使用一切手段将荷兰与清朝外的第三国船只驱离。但多年来的承平日久，让日本人从未设想过自己的港口遭外敌入侵。以至于面对指向岸边的英国大炮，连能够拥有相同射程的武器都寻觅不到。原定1000人的驻军规模，也出于同样的缘由而自动锐减为100人规模。同时，他还有自带有保护外番商贾的安全责任，不能让深陷危机的荷兰人遭受伤害。所以无论如何思索，都找不到能立刻给予回应的办法。 　　辉腾号的突然出现让出岛的荷兰人非常惊讶 于是，松平安秀只能采取两步走策略。他先是向附近的肥前番等世袭大名求助，获得8000名各级武士和40艘武装舢板增援。同时也劝说出岛的所有荷兰人，要他们带着印尼仆人和所有家眷撤离暂避。接着才派人向弗利特伍德船长带话，表示愿意为英国战舰提供必要所需，希望以此能达到拖延时间目的。 江户时代的日本武士 事实证明，松平安秀的做法并无不妥，甚至于还有一定的先见之明。因为锁国体制下的日本，早已不是战国时代的那个整军经武小强。许多世袭武人都久未有大规模调动经历，以至于把总动员搞的既混乱又异常缓慢。一直呆在船上的英国人也按耐不住，曾派小股陆战队登上出岛搜寻。不仅没能看到任何活人，甚至还因荷兰方面的贸易凋敝而找不到值钱战利品。最后只能以击沉港口的全部船只为要挟，强迫日方乖乖送来所需物资。 英国水兵曾一度登陆出岛搜查 10月7日，心有不甘的皇家海军驾船离去，这次持续2天的辉腾号事变才宣告解除。对于英国人而言，这无疑是一次非常失败的劫掠行动，所以很难被当做成功的专项行动去大书特书。 辉腾号的舰长弗利特伍德-佩卢 但对几乎无还手之力的德川幕府来说，小小的风波还是给他们以较大触动。松平安秀就因没能守护长崎而选择剖腹自尽，成为本次冲突的唯一死难者。远在江户的幕府当局，还立刻颁布出超过以往的严格禁令，宣布要对所有擅自登岸的外国人都处以极刑。同时联系那些返回出岛的荷兰雇员，让他们为本国的兰学家科普英国常识。于是到1814年，日本历史上的第一本《英日字典》便完成出版，让后来者不至于在类似情况下会茫然无措。 　　1854年正在使用西方测绘技术的日本人 当然，这次辉腾号事变也让部分日本精英阶层有所警醒。他们开始利用非常有限的荷兰渠道，增加对世界局势和外部新事物的了解。毕竟，即便是更为优越的地理隔绝，也会因时局的变迁而难以为继。幕府设计的世界里只有一个长崎，但皇家海军的舰队里不会只有一艘辉腾号...... Historical Cold Bub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