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说山村

🌏 黄河老纤夫

说昨天，及过往，都是回忆。

黄河在这里拐了两道小弯，淤积出两片滩地，相距10里路，经数年治理，形成700多亩和500多亩的水浇地。

一个山村座落在这里，倚山傍水。应该说，在黄土高原，这样的条件，算的上土地富庶，是个好地方。沿河上下相邻不远，也有串珠式的山村。

夏秋季节，当晨曦初露或斜晖晚照时，站在河对岸左右流盼，这个村子真切可见全貌。

在一院一院的靠山窑洞上空，升起袅袅炊烟，从柱状渐渐变成团状，由浓转淡，消散在浩浩长空；林林总总的草木，在滩地、沟渠、坡梁、村间道路和院落四周，绿荫相连。挺立的枣树、榆树、槐树、柳树、桐树等，默默彰显生命的顽强；一家一户的窑洞小院掩映在绿色之中，散座在沟渠边、山洼处和高坡上，高低错落，构成黄土地的别致景色。偶尔传出的犬吠、鸡叫和羊咩，散发出农家浓厚的烟火气，更显出山村的幽静，俨然一幅活生生的美丽乡村实景画。可谓，厚积黄土地，薄发别样景。如果来这里写生，不经意的画作，也许会成为传世之作。

陕西与山西以黄河为界，相邻而无接壤。自古以来，两岸乡村咫尺互望，灯火对映，鸡犬相闻。然而，秦晋之好一直演绎在平凡的世界。不论有没有文字记载，坚信千百年的亲情、友情和爱情故事，在这起伏的山峦与流淌的河水之间，不知曾经发生过多少。

晋陕两岸的通行，从泅浮、船渡到公路桥和铁路桥的更替升级，印证了不同时代的漫长变迁。大约三十年前，这里没有通车，到县城70公里，爬山涉水，需走两天路。而过河到山西的县城近一半路程，更方便些。因此，那时的生活必需品基本渡河购置。而今，两省多处路桥相连，加之，两岸均开通了沿黄公路，已经四通八达，车能开到家门口。

今昔对比，未通车时，闭塞，出行翻山越岭、爬沟过河，这个村却人丁兴旺，有500多口人，生活热闹；通车后，大部人外出定居，留在村里的人口渐渐减少，反而“空心”了，留守的大都是“空巢”银发人，村子成了“空壳”，变得寂静。如此情况，可能是边僻村落普遍的“现代版”。

这个村地处神木市南部晋陕界，叫刘家湾。村里“青一色”的刘姓，分为两大家族，“神木刘”和“府谷刘”。一个村两支刘氏，以一条小的沟湾为界，几乎是从中间分开，自然形成前后村。这，也是我远寄乡愁的故土。

历史在风尘中续写，倘若没有文字记载，要么是口传下来的轶事，要么是想象推测的臆造。终究是无法考证的。这里是怎样形成村子的，也只能去推想。最初，可能是由来自神木的刘家和来自府谷的刘家，两户刘姓人同时或先后居住这里，便有了村子。这样想象，也许不无道理。后来，经世代繁衍，人口逐渐增加，靠山沿河扩大了村的规模。至今，户籍人口已经上千。要说从这里走出去的刘姓人有多少代多少人，谁都说不清。听说，也有一些寻根问祖的人。

一个村都是刘姓，一直以来，族内不能通婚，两个家族之间可以。以至于村里沾亲带故者不少，与亲缘关系相关的称呼，在这里都能用的上。

村里男女婚嫁，前后村，一袋烟功夫就到了。娶亲的鼓乐唢呐是必须有的，为了显摆一番，故意走得很慢，把热闹的时间拖得长一些。还有，逢年过节走亲戚，几步路就进了家门，也很方便。

这些情景，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村里不足百人，多属老弱病残。年轻的都到城市安家了。省内外的都有。

村里人多的时候，一般在三个时节。

一个时节是，每年的清明节前后，出门在外的人，从四面八方归来祭祖，给山村添了短暂的热闹。巧遇了，就相互打个招呼问候，拉上几句家常。虽说来去匆匆，但短暂中显现了绵绵乡愁和浓缩的亲情。村里为增添些气氛，雇请剧团唱戏。观众虽稀稀拉拉，但唱得还是很认真。黄河两岸语言相近，文化自然相互影响，沿河的陕西村落大都喜好晋剧，听山西梆子，上了年纪的人更喜欢，甚至都能吼上几声，对秦腔却陌生。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与山西隔河相近。借唱戏机会，村里也拉些赞助，以支持乡土文化娱乐。对此，回来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表示的。

再一个时节，是红枣成熟的季节，有不少人回村，感受高原秋实的风情，收获红枣。虽仨仨俩俩的，比较分散，但给山村也添了人气。近年来红枣卖不上价，有不少挂在树上无人要，很可惜。枣贱也伤农。不过，酸枣却得到商家青睐，价格高，成了紧俏货，人们开始注重打理酸枣树了。

还有，就是过年时，乘假期较长的机会，有回村与父母团圆的。这个时间，天寒地冻，回来的较少。人少，年味也就浓不起来。一直到元霄节前后，传统的扭秧歌、挂花灯，吸引了距村不远的，赶回来观看并参与，比较集中的再现了山村的热闹气象。

时节一过，村落又变得冷冷清清，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好在，两岸公路上的车轮摩擦声和偶尔的喇叭声，夜晚过往车灯的闪烁，减少了山村的寂静，能透出变迁的时代气息。

自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降生在什么地方，当适应什么地方的一切。

我在家乡生活的那一段，是黄河“船渡”的七十年代，也是农业大集体“大干快上”的时段，因而也就有生产队“队干”、拉船当纤夫的经历。七七年的高考，转折了我的人生。知识真能改变命运，山村生活也着实磨砺人。

身居山村的那一段时光，困厄永远留在记忆中。记得，经常劳作一天后，我与伙伴坐在大门外、田埂上，数星座、看月亮。那时，我把一轮弯月想象成一只小船，祈愿载着希望，幻想美好的未来，快乐在憧憬中。

而今，在城市少见星月，好像天空时常被蒙上了一层云翳。当我看到弯弯的月亮时，觉得又像一把银镰，收割了人生。同样的月亮，不一样的想象，可能是年龄的原因吧！

当下，社会正在发生深刻变化，传统婚育观念被猛烈冲击，人口凸现两个极端，“老龄化”与“少子化”并存，人口逐年负增长，不少山村变得越来越寂静。试想，再过多少年，偏远的山村会不会人迹罕至？

让山村热闹起来，已经远去了。而眼下的这种寂静，随着岁月推移，会不会沦为沉寂，令人忧虑。

当前热议发展银发经济，是不是应该围绕银发人的健康快乐去思考？是不是应该吸引城里人乐居山村？

山村的寂静使人安宁，居离闹市，可享受没有纷扰的生活，这何尝不是一种惬意。但，没有人气、烟火气的寂静，能惬意吗？一定不是人所追求的生活。（2024.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