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秋

郭艳华

拾秋

文/郭艳华

前几天，好友从郑州发来自己拾秋的收获:高粱穗，红萝卜缨，小红薯等。那个温暖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心弦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民谚还在耳边回响，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秋意渐浓，秋风带着丝丝凉意，送来了丰收的画面:棉花朵朵白，大豆粒粒宝，高粱涨红了脸……

70年代初，国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农村以生产队为单位进行核算，记工分，分粮食。所有的农作物产品都有集体所收。收过庄稼的田里，总会遗漏一些花生、大豆、高粱等，大家都可以去拾，于是，就称它拾秋。

秋收后，庄稼地里满是裸露的泥土，在秋阳下蒸腾出一种新的希望。

一把小镢头，一个箩筐或一个编织袋，就是拾秋人的装备。拾秋人大多是读小学或初中的孩子，每天放学后或者星期天都是拾秋的好机会。我正读中学，也不例外。

拾秋要选好地点。村庄附近的，靠路边的，不要去。因为拾秋人总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做法。一望无边的大地块，因交通畅通畅，早被拾秋人扫荡得一空，想得到丰厚报酬几乎不可能。再看地埂，红薯埂如是凸起，按垄索骥寻找深藏的红薯，自然事半功倍。如果拿着小镢头毫无章法地胡乱刨，则事倍功半了。可秋收后的红薯埂大多被犁子犁得面目全非。完全凭经验和运气。

刨红薯是拾秋中最累的，但也有乐趣。常常一镢头下去，把红薯劈成两截，逗得伙伴们仰天大笑。有时沿着红薯径去赶，需刨几十多厘米那么远，方可见到红萝卜大小的红薯，但也不能挑肥拣瘦，更不能像猴子掰玉米那样。我们得像获宝一样。常听见某个小伙伴的惊呼之声：“我刨到宝了！”细看，唉！不过半截小红薯，即使是这样，也能让人信心大增，镢头飞舞，尘土飞扬。每一刨都是对自然的温柔探索，收获的是大地的甘甜秘密。有时刨累了、渴了、饿了，盘腿席地而坐，拿出刚刨出的红薯，在袖子上擦几下，嘟囔着:不干不净，吃着没病。咯吱，咯吱，那味道脆甜脆甜的。要是运气好的时候，也能背回家大半袋的红薯。

拾秋要勤。到了地里，如果你腰杆笔直，眼观八方而无动于衷，肯定不行。勤弯腰，勤动手，跟土地打交道自然要带着恭敬之心。更何况，花生那么小，漏到地里的也多是独壳单籽的，稍不留意就会被翻出来的土遮盖住，白费功夫。翻出的花生里还有一些鱼目混珠的花生壳和烂果，所以得慧眼辨别。

拾秋要有耐心，不能急于求成，拾是重点。那时候土地薄，生产队收拾得很仔细，哪能有漏下太多的果实。豆粒有裸露在地面上，有藏在叶蔓下，还有躲在车辙里，都是散兵游勇、老弱病残之类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土地上，照在小伙伴的屈背上。我们瞪大眼珠，在地面上瞅来瞅去。当一粒粒金黄色的豆子扑入你眼帘时，你会激动得手发抖，仿佛是一位匠人在遇到了最珍贵的宝石。我把拇指和其余四指用力撮紧豆粒，放到另一只手的手心，轻轻吹去烂叶和尘土，再小心翼翼地倒进竹篮里。有时，一个上午能拾两、三斤多黄豆粒，就可以换上几块豆腐。晚上，奶奶做上一锅豆腐汤，晶莹的粉条，鲜嫩的白菜叶，乳白色的豆腐，浓浓的汤汁，再撒上一把翠绿香菜碎做点缀，轻轻嗅一下，那食材的香气，均是大自然的馈赠，更是收获的味道。

农村人淳朴厚道，即使是拾秋，那就拾，不去做梁上君子。遗漏了的高粱穗，玉米头，红薯头等，如果风吹雨淋，烂在地里，那真的是太浪费了。那时我们不懂得“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但我们从小都知道“粒粒皆辛苦”。拾秋并不是因为家里缺点红薯、大豆之类，而是源于勤俭的美德，源于颗粒归仓的祖训。

如今，眷恋着那片根植于情感深处乡村故土的拾秋人渐行渐远。拾秋成了我在岁月的长河中最弥足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