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访月港

肖孝代

　　月港，这古镇的名字朦胧而富有诗意，但这小村镇就是昔日的明朝第一港吗？它的繁华何在？安放在家家户户门前的竹簾子有何含义？古街怎么如此干净？带着疑问，我走进月港。

　　月港位于今福建省漳州市龙海区海澄镇九龙江入海处，因其港道“一水中堑，环绕如偃月”，故称为月港。月港古镇的核心区是海澄镇豆巷村溪尾，这是一条长约千米的临江古街。古街虽窄小，但静谧悠长，历史的足迹在这里存留，散发着当年海上贸易的盛世遗风。

　　月港，有着诗的含蓄。走在古街上，最惹人注目便是竹簾子，上书“格外春风”字眼，成为古街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为什么家家户户门前都安放竹簾子，这有何深意？妻子先是问一位坐在家门口木板凳休闲的老人，老者用闽南话回答说不太清楚。我又向一位年轻妇女问询。年轻妇女很热情地给我们解释。原来，这竹簾子人称“文公屏”，据说是南宋朱熹知漳州府时立下的规矩，他认为闽南人门不闭户，屋内场景一览无余，实为不雅，故教居民架起簾子隔离视觉，以示内外有别。还有一种说法，据说当年月港乃至整个九龙江沿岸商贾云集，客商往来于古街之上，难免窥见宅内女眷，故而用簾子稍作遮挡。透过篾片的缝隙，簾内能看到外头，但外头瞧不见里面。簾子上书“格外春风”，便是期盼外头风调雨顺，春风吹入意思。林语堂在《我的故乡》一文中写到：“在镇上，每家人家的门口，都挂着一面竹帘子，妇女们只能躲在屋子里，隔着竹帘往外看，而在外面街上的人，却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这些重要的限制，据说是朱熹老夫子所赐予吾乡的。”

　　“潮水浸街”是月港的又一道独有风景。下午时分，古街静谧安详，屋檐下的红灯笼轻摇慢舞，除了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巷子里闲谈聊天，就是零星的几个游客。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告诉我们：街道马上要进水了。“又没有下雨，街道要进水?”我觉得很是奇怪。果然，一会儿之后，海水沿着海岸升起，从一条通道缓缓进入古街，等到海水涨到街上，突然冒出来许多人看热闹，有小孩骑着小自行车在戏水，还有人在拍视频。而一段时间过后，海水又渐渐褪去。原来是潮汐涨落，导致出现海水漫进街道的现象，我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整条街道经过冲洗，真是干净。

　　月港，更有宋代苏辛词的豪放。“大江东去浪淘尽”。月溪水顺流往东，月港码头遗址被成片芦荡包围，而连接江岸和船舶的阔大石阶似乎仍在述说着往昔“海舶鳞集、贾肆星列”的月港胜景。500年前，月港打开了中国通往世界的大门，是当时“海上丝绸之路”唯一合法的民间贸易始发港，繁盛时期拥有18条航线，通往东南亚与西亚、拉美、欧洲等47个国家与地区，与汉、唐时期的福州甘棠港，宋、元时期的泉州后渚港和清代的厦门港，并称为福建的“四大商港”。

　　明隆庆元年(1567年)，明朝政府在月港开设“洋市”，“准贩东西洋”。万历年间，月港盛况空前。每年进出月港的大海船达200多艘。输出商品有丝绸、陶瓷、布匹、茶、铁铜器、砂糖、纸、果品等；输入商品有胡椒、香料、香藤、象牙、西洋布、槟榔、樟脂、猿皮等124种。当时有诗篇赞美月港：“市镇繁华甲一方，古称月港小苏杭。”明末清初，郑成功父子与清军在闽南沿海对峙拉锯，争战近四十年，战火殃及月港。清廷在沿海实行“迁界”。海澄一带划为“弃土”，繁华的月港一时萧条，到了清代，被厦门港起而代之。

　　月港，从朦胧的历史中走来，当年的港市遗址，仍依稀可见。在豆巷旁不足一公里的江岸上，溪尾、阿哥伯、店仔尾、容川、中股、路头尾、饷馆七座古码头顺沿九龙江依次排开。古镇仍保留着晏海楼、城隍庙、文庙、萃贤坊四处遗址。“月港海丝馆”厅堂上悬挂着大明第一港的牌匾。如果不了解历史，似乎很难把这么煊赫的称呼和眼前小小的村镇联系起来。如今，月港古镇安静地卧在九龙江畔，海风吹起，苇丛飘荡，令人感叹世事沧桑，白云苍狗。

　　“向海而生，拥抱世界”。九龙江浩浩汤汤，注入月港，通江达海，久远而澎湃。曾几何时，一支支商船队从这里出发，渐行渐远，驶向远方。月港的前世，在明史、航海史上格外醒目，是中国古代海洋贸易史上壮观的一幕。而今天的月港，更像是宏大史诗散落民间的半阙诗句，在大海潮水激荡声中，喃喃诉说着曾经的苦难和辉煌。而搏风击浪、爱拼敢赢的精神镌刻在后人的基因里，向海而兴、启航世界的“一带一路”的伟大梦想，至今仍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