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叨十一月

莲子

　　光阴似箭这比喻太陈旧了点，可思来想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既新鲜 又脱俗的词来。

每每这时，就分外恼怒自己为什么年少时在学堂里不好好念书，整天疯疯癫癫的就知道撒野。虽说那时上课只是做做样子，老师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地讲，学生在下面肆无忌惮地玩。考试了，翻开书本大抄特抄，美其名曰“开卷考试”。

若是恶作剧，做回混世魔王不着一字，交白卷谁也拿你没辙。顶多回家挨一顿饱打。老师沉默，家长沉默，河山沉默。一个轮回，我曾经拿我的过往苦口婆心、声情并茂地教育孩子，意在让他珍惜时光，发奋读书，别像我这样“书到用时方恨少”，谁曾想那厮竟然听得如痴如醉，两眼放光，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我那个恨啊，真想赏他两巴掌。

时间是土，是沙，可以生长万物，当然也可以覆盖万物。沙土里，我从一个蒙昧的野丫头出落为一个长发齐腰的女儿。青裙玉面，花开荼蘼，可谓青春无敌。可是那段时光很快就从我身边溜走了。时间确实比白马快。因为我能从飞扬的马蹄上辨别出沙土绽开的花瓣，而那位扬鞭策马的王子，早已让沙土覆盖的不见了踪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起点，每一个起点上都有一个全新的自己。既便是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袜子也没换，刷牙时也是重复昨天的要领，实质上你已经不是昨天的你了。因为24小时后你的生理心理都往宽往厚的增长了一圈，接人待物也会多几许温煦，少几多锋芒。

十一月与我来说是缱绻的、欲语还休的。它更像是一座桥，一头连着左岸，一头牵着右岸。桥下奔流着湍急的水流。有句诗写到：“河水带走两岸”，其实河水哪能带走两岸，顶多能带走望水遐思的期盼。这水流若是清澈，期盼就是飘渺于汪洋中的一艘乌篷，用双桨推开水面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会现在对岸。

一位女神妹妹对我说她是在十一月里起风的。如此的浪漫情怀，将一个寻常的月份演绎的风生水起不同寻常。在这里，我要笑着告诉女神妹妹，我是在十一月里扎下的根。香气，从十一月里开始氤氲弥漫，抽芽扬枝，顾盼汤汤。

　　小时候老盼十一月。因为十一月到了自己就有新衣服穿，可以吃很甜的糖果。十一月到了离过年就近了，可以不上学，和小朋友放鞭炮玩。盼着长大，好挣脱父母的羁绊。渐渐的害怕十一月，想躲，想绕，想删除，想…….可一抬头就见岁月举着青龙偃月刀，连弯都不绕直直的杀将过来，一刀一刀毫不留情。末了，还有人酸溜溜的说“喜欢我备受摧残的美！”

人可以生如蚁而美如神。兜兜转转几十年过去，揽镜自怜，早已不见了伶俐的面容。眼角的鱼尾游曳人生，日见丰腴；发髻里的丝丝惊鸿彰显着岁月的痕迹；骨髓里的钙质如花瓣入水，片片芳菲。唉唉，这尊美神啊，怎样才能任内心密雨斜倾，坐拥王朝而不倒呢？

　　几年前，我与一位离散了数十年的朋友相遇。当我用迫不及待的目光扫描他时，我不戴眼镜呀，心里却是满地的玻璃渣子。因为我的脑海里对他的拓片仍是多年前英朗英俊英明英雄的样子，风流倜傥，行侠仗义。可眼前的人分明是位半颓的糟老头。头发稀疏，眼神游离，脖子上皮肤松弛，最悲催的是嘴里的某颗牙齿下岗漏风，导致部分说辞吐字含糊不清。

邂逅旧友，把盏是必须的。满桌珍馐，尝别离，品得失。三十年前，他从朋友中得知东北的养鹿业如火如荼。只要是鹿踩过的地方，就会满地生金，耀眼的金光亮瞎人的双眼，内心蠢蠢欲动。一考察，果然不假。于是，他当机立断转让了家中蒸蒸日上的三处店铺，孤注一掷。没想到那些头顶尊贵物品的鹿不是他命中的九色神鹿，满身印满银子花纹的梅花鹿需要更多的银子来喂养，一只只鹿在市场经济的利刃下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一场拼搏，血本无归。美丽的鹿茸本是财富的象征，却是他喋血沙场的墓碑。汹涌的牡丹江，记住了一个欲与它零距离接触的身影。

一阵唏嘘，半晌沉默。清脆的酒杯相撞声里，我们扬起眉梢，重叙流金岁月里那些我们曾经爱过、伤过、哭了又笑的美事糗事尴尬事。

　　十一月来了，十一月走了。十一月里，有红枫漫山似火；十一月里，有落叶缤纷如霞；有踌躇满志的“立冬”；有诗意漫漫的“小雪”。十一月过后是厚厚的冬，厚厚的冬里有新年，新年过后有新春。幽幽芳草，祥和一片。这等美好，哪个月会享有？

如果说十一月前你还有些许浮躁的话，那么十一月后你就会多几缕沉静了。岁月深长，万物有期。流年的沙，每一粒都是珍珠。串起这些珠子挂在脖子上，会让恒久远的钻石，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