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次出国的经历

机智思考

  我今年84岁,第⼀次出国是在1979年。<br>  当时上海宝钢要建设⼀座热轧⼚,其设备打算从⽇本引进。其中的控制计算机则是由⽇本三菱公司提供。冶⾦部打算派⼀个⼩组到⽇本三菱公司去接受培训,在培训之后就和⽇本专家⼀起设计热轧⼚的计算机系统,最后和⽇本专家⼀道到宝钢进⾏该系统的安装调试⼯作,直⾄投产。这样⼀来,这个⼩组的⼈就全程参加了从系统设计、安装调试直到投产的全过程,这批⼈就将成为国内这⽅⾯最专业的技术⼈才了。<br>  由于我1976-1978年在武钢⼀⽶七热轧系统中参加了安装调试⼯作,⼜在79年参加了宝钢热轧⼚技术引进的对外谈判。所以我就被选为去⽇本的这个⼩组的成员了。<br>  最终,冶⾦部从部⾥有关单位⼀共选出了12名⼯程师组成了这个⼩组,组⻓是重庆钢铁设计院的许海洪。按计划,我们将在⽇本待两年半的时间。<br>  下图:⼏年前我和许海洪在苏州⼀起旅游时的合影 <p class="ql-block">  我们在1979年11⽉出发去⽇本,先在三菱公司⾥接受计算机技术的培训,但是由于当时国内经济遇到了暂时的困难,导致该项⽬暂停进⾏,所以在1980年春节前我们就撤回国内,在⽇本只待了两个半⽉。</p><p class="ql-block">  本⽂我重点讲我当时在⽇本的⻅闻,接受培训的这些事情就不具体谈了。</p><p class="ql-block"><b> 1)学习⽇语</b></p><p class="ql-block">  既然这次⼤家要在⽇本待两年半,这样就应该学习⽇语了。我们在北京的⼈员⽴刻进⾏了为时⼀个半⽉的脱产⽇语突击培训。在此之前,⽇语我⼀点都不会。我们的⽼师是⼀位⽼太太,讲课⾮常认真。我们的课本是《初级⽇语》(⻅下图),在这本书上学到的句⼦事后证明是很实⽤的。虽然我们学习的时间很短,但是学完之后⽴刻奔赴⽇本就开始实践,所以很有成效。我觉得⽇语要学会不难,但是要学精⾮常难。⽇语⾥⾯有“促⾳”,相当于汉语⾥⾯的“⼊声”,这对于会粤语的我来说,很像是在学⼀⻔⽅⾔,⽇语很多汉字的读⾳,和粤语有相通的地⽅,所以记起来不很难。</p>   <b>2)出发前的准备</b><br>  当时公派出国⼈员都有置装费,该费⽤多少与出国时间的⻓短有关,按国家标准这次给我们每⼈的置装费是600元,我们被安排到上海友谊商店去做出国服装,这些钱够每⼈做三套⾐服。1979这年,中国改⾰开放刚开始,我们中间多数⼈认为,这次出国可能是⼀⽣中仅有的⼀次,⻄服将来回国之后就没⽤了,所以他们对服装师傅说,只做⼀套⻄服,其余两套做中⼭装,换句话说,未来在⽇本的两年半时间内,他们就只能穿仅有的⼀套⻄服了。这些⼈中只有我⼀⼈选择了三套全做⻄服,我乐观地认为,以后这些⾐服肯定还会派⽤场的。<br>  做⾐服之前,布料需要⾃⼰来选,我们⼤家到上海友谊商店去选择料⼦。有意思的是,除我之外的所有⼈都选了同⼀种浅灰⾊的呢⼦料⼦。其实,有很多种花⾊可以选择,但是⼤家都觉得其它颜⾊太艳花哨。⽽我这三套⻄服,⼀套是和⼤家相同的浅灰⾊,另外两套分别是藏⻘⾊呢和褐⾊花格呢的。 后来我们到⽇本之后,⼤家⼀起上街的时候的确很壮观,因为除我之外其他⼈的⻄服都⼀模⼀样。⽽且那时国家规定⼀个⼈不许单独上街,所以我们⼀出⻔就是⼀群⼈,那时⼤家还很傻,不懂得休息⽇应该穿便装,在任何时候在街上都是穿⻄服打领带,现在想起来真是⾮常可笑。<div>  我们⼩组⾥有⼀位我单位的同事名叫和统,为了准备出国,我俩经常⼀起上街去购物。其实发的置装费是不够的,因为还要买其它⾐服。我们在听出国注意事项的时候被告知,内⾐也要整洁,据说有的出国⼈员外⾯穿的还不错,碰到⽣病去医院,医⽣让脱⾐,结果⾥⾯的汗背⼼全是窟窿,给中国⼈丢脸。既然要在⽇本呆这么久,内⾐衬衫等也要多准备⼏套。<br>  和统还告诉我,⽇本男⼈也要⽤⾹⽔的,咱们该买⾹⽔。于是我俩⼜去买⾹⽔,不懂牌⼦,就随便挑选了⼀种⾃⼰喜欢味道的。不过,可笑的是,我的⾹⽔瓶⼦在出国⾏李中没有妥善包好,到了⽇本⼀开箱,发现瓶⼦被打碎了,于是满箱⼦都是⾮常浓郁的⾹味,不论哪件⾐服穿上之后,全身都是⾹味,只好把⾐服拿出来晾晒。为什么⾹⽔瓶会被打碎?原来,当时我们的⾏李箱质量都⾮常差,箱⼦底下有四个很⼩的轮⼦,到了⽇本,⼏乎所有⼈箱⼦的轮⼦都没了。<br>  还有刮胡⼑,据说⽇本⼈都⽤电动刮胡⼑,我们去⽇本如果⽤普通的刮胡⼑是否很寒酸?于是⼤家决定要带电动刮胡⼑去。但是,当时市场上进⼝的商品很贵,于是⼤家想到要买国产的。我们开了介绍信到⼀家刮胡⼑⼚家去洽谈,告诉他们我们要在⽇本⼈⾯前使⽤国产刮胡⼑,这是给中国⼈争光的事情,请求给予优惠,这样,我们团购成功,以⽐较便宜的价格每⼈买了⼀个,这也是我第⼀次使⽤电动刮胡⼑。<br>  <b>3)第⼀次坐国际航班的尴尬</b><br>  终于等到了出国的那天。1979年11⽉12⽇,我们从上海起⻜前往⽇本东京,这是我有⽣以来第⼀次出国,所以⾮常兴奋。虽然我们⼩组只有12⼈,但是其实宝钢当时因为这个项⽬⽽要去⽇本的⼈很多,所以⻜机是由宝钢包机的。⽇本⽅⾯派了⼀位会说⽇语的台湾⼈来上海接我们,因为⼤家都是第⼀次出国,啥也不懂,他像导游⼀样给我们讲注意事项。这也是我第⼀次坐国际航班,以前在国内也只坐过⼀次⻜机,是从武汉去上海的颠簸得很厉害的苏制⼩⻜机。<br>  起⻜之后,我很兴奋地到处研究,这⾥摸摸那⾥看看,我头顶上有个按钮上⾯画着⼀个⼩⼈,我就按了⼀下。不到⼀分钟,⼀位⽇本空姐就过来对我说了⼀番话,我没听明⽩,看着她直发愣。这时这位台湾⼈过来给我解释,说是如果有事需要服务才能按这个按钮,平时不要乱按,当时我很尴尬,他也很尴尬,似乎在为我们这些⽼⼟如此没⻅识⽽悲哀。后来有朋友听我讲这段经历时对我说,你不会随机应变,⽴刻对空姐说“我要⼀杯⽔”,不就免去尴尬了吗?其实他不知道,那个时代,⼈们根本没有接受服务的意识,我绝不会想到在⻜机上可以向空姐请求服务的。⼜如,那时国内的司机都是惹不起的⼤爷,我们到了⽇本才发现,原来司机还会主动帮乘客搬⾏李的。<br>  <b>4)抵达⽇本镰仓</b><br>  到⽇本之后,我们住在横滨附近⼀个叫镰仓的⼩城市⾥。镰仓属于⽇本神奈川县,⽇本的县相当于我们的省。这⾥是⽇本中世纪的政治中⼼,现在是⽇本仅次于京都和奈良的⼜⼀名胜。镰仓的鹤岗⼋幡宫很有名,此外还有⼀尊镰仓⼤佛也是著名的景点。据说,镰仓是⽇本有钱⼈居住的地⽅。镰仓靠海,在海边还有⼀个⼩岛叫江之岛,1935年,年仅23岁的中国著名作曲家聂⽿就是在此游泳溺⽔身亡的。<br>  下图:镰仓⼤佛<br></div>   下图:鹤岗⼋幡宫<br>   我们在镰仓住的地⽅叫⼤船,附近有⼀个电影制⽚⼚。⼤船是⽇本东JR铁路横须贺线上的⼀站,交通⽅便,它距离东京很近,坐⽕⻋约⼀个多⼩时就可以到达。⽇本三菱公司在此有个⼯⼚,我们未来两年多的培训和⼯作将要在此进⾏。<br>  我们住宿的地⽅是⼀座很⼩的公寓⼩楼,⼀层是⻋库和美容院,我们12⼈住在⼆层的⼀套⽐较⼤的公寓⾥,房⼦是三菱公司代我们租的,房东就是楼下美容院的⽼板,是⼀位不到40岁的⼥⼦。我们第⼀次⻅到这位美⼥⽼板的时候,发现她不断地鞠躬,⾮常客⽓。她介绍了⾃⼰的姓名,并交代了住宿的注意事项,有意思的是,最后她把⾃⼰的联系电话告诉⼤家,同时说了⼀句,“如果谁想约会我的话,也可以打这个电话”。<br>  我们到⽇本后,⾸先是学习计算机的软硬件基础知识。每天早上,三菱公司开⼀辆⾯包⻋来接我们去上课,晚上再送我们回来。其实我们的住处离上课的地⽅即使步⾏也不远,但是由于中间要穿过三菱公司的⼀个卫星制造⼚,该⼚是保密⼯⼚,所以只允许我们乘⻋通过。⼯⼚的⻔⼝有保安站岗,保安穿灰⾊服装,戴的帽⼦就是我们在电影《地道战》⾥⾯看到⽇本兵戴的两边有护⽿的那种帽⼦,看到他们神情严肃的样⼦,就会联想到电影中的⽇本⻤⼦。<br>  下图:三菱公司保安的帽⼦就是这样的,哈哈   <b>5)在⽇本的⽣活</b><br>  我们在⽇本期间,发给每⼈每天的⽣活费是⼈⺠币5元,折<br>合150⽇元左右,这点钱,买不了什么东⻄,所以平时我们也不花⾃⼰的钱。但是,除了中午在三菱公司的⻝堂吃以外,平时我们在外吃饭是可以报销的,⽽且标准还很⾼。所以每天晚饭和周末吃的都很好。我们第⼀次到附近的中华料理餐馆去吃饭的时候,店⾥⼀看⼀下⼦来了这么多客⼈,点菜还很⼤⽅,他们⾼兴极了。那个店员⼀路⼩跑地为我们服务,我们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优秀的服务呢,⼤家都感叹⽇本的服务就是好。我们于是每天都到这家中华料理店吃,由于天天去,他们的服务⼀天不如⼀天了。我们议论说,主要是我们认准了它,这家店觉得反正你们每天来吃,所以服务就变差了,于是我们决定要换餐厅,不能只在⼀家吃。<div>  还去哪家餐厅吃呢?我们这些⼈分成了三派。其实,不管做什么事情,我们都⼤致是这样三派:保守派、激进派和中间派。保守派主张每天就在同⼀家餐厅吃,理由是习惯了,也没有⻛险。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我们出国有很严的纪律,例如不许独⾃上街,不许去⾊情场所,不许去赌博场所等等。每天到吃晚饭的时候,外⾯灯红酒绿的,万⼀不慎⾛⼊⼀家⾊情餐厅怎么办?犯错误可是要被遣送回国的。现在⼈们也许对七⼗年代的情景没有概念,那时很⼩⼀点事情本来没什么,但是很可能被别⼈上纲上线,随后带来严重后果。我们这些⼈来⾃不同单位,谁也不了解谁,万⼀不⼩⼼被某⼈举报就惨了,所以保守派主张尽可能不要冒⻛险。<br></div><div>  许海洪、和统和我这⼏位是激进派的,主张每天换⼀个餐厅,到处都去试试,什么菜都去尝尝。⾄于⾊情店铺,我们认为从其店铺⻔外的海报⼴告就应该能辨别出来的,问题没那么严重。<br></div><div>  ⽽中间派,就是⾃⼰不去尝试,⼀旦激进派找到了好的去处,他们就跟进。我们12⼈中,各派⼤约占1/3 。<br></div><div>  到⽇本后的第⼀个周末,我们就到海边去了,在⽇本期间,不论去哪⾥,我们都是步⾏,只有因公的⾏动才可以坐⻋报销。在海边,看到了有洋⻝与和⻝。洋⻝就是⻄餐,在⽇本⻄餐很贵,我们没吃过和⻝,于是就选择进和⻝餐厅吃⽇本料理。<br>  因为没吃过⽣⻥⽚,于是我们每⼈点了⼀份。旁边的⼀位⽇本当地⼈看到我们是从中国来的,就很友善地教我们如何吃。其实我们错了,既然没吃过,应该⼤家合着先点⼀份尝尝,⽽不该每⼈来⼀份。结果,我吃了⼀⼝,就咽不下去了,现在想起来,主要可能是⼼理作⽤所致。结果那天中午没吃好,整个下午喉咙⾥好像都有⽣⻥⽚似的,以⾄于到吃晚饭的时候,觉得嗓⼦⾥的⻥⽚还没有下去。<br></div><div>  在⽇本,我第⼀次吃到了肯德基,那时还不懂什么叫连锁店,只是觉得奇怪怎么有个戴眼镜的⽼头塑像站在店外。我记得,肯德基的服务⽣是勤⼯俭学的⼤学⼥⽣,她们服务时的天真笑容,感觉是发⾃内⼼的,让我们受宠若惊,在中国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微笑服务呢。<br>  除了平时上课外,周末我们就到周边去⾛⾛,因为没钱坐⻋,所以我们都是步⾏。镰仓没有多⼤,所以很容易就都⾛遍了。稍微远⼀点的,是江之岛,属于藤泽市,是聂⽿去世的地⽅。当年,我⽗亲的学⽣詹伯慧(今年也90多了)应邀到东京⼤学讲课,周末乘JR线⽕⻋来⼤船看我,我们⼀起游览了江之岛并在聂⽿的纪念碑前合影留念。<br></div><div>  还有,我们在⽇本⾃然会经常要坐地铁,每当列⻋停站后,⻋⻔⼀开我们就冲进去。但是⽇本⼈则是在⻋⻔打开之前,站在⻋⻔两旁等候,等下⻋的乘客都出来之后才进去。也就是说,我们全然没有礼让的意识。不要说那时候,最近我在北京坐地铁,依然是⻔⼀开,我还没来得及出去,⻔外的⼈就冲进来了。可⻅⼏⼗年过去了,我们国⼈的素质还是这样。<br></div><div>  下图:我和周伊在⼤船的合影<br></div>   下图:我们⼩组全体合影(我在后排右⼆)   <b>6)电视节⽬</b><br>  我们到⽇本后,和国内相⽐有⼀个差别很明显,那就是电视节⽬⾥会看到很多国内从来没⻅到过的东⻄。例如每天晚上11点多以后,电视⾥就会出现裸⼥跳舞等诱惑性很强的节⽬,基本上是全裸,只有私处贴了什么东⻄闪闪发光特别醒⽬,因为根据⽇本法律,只要关键部位不暴露就不违法。这样⼀来,节⽬中的亮点反⽽就是私处了。如果换另⼀个台,也许就是妙龄少⼥穿⽐基尼的展示,或者⼥孩裸体淋浴的镜头。其实,那时录像机还没有普及,到后来录像机和碟机普及之后,电视节⽬⾥的这类内容反⽽逐渐消失了,因为⼈们可以看碟了,因此电视节⽬反⽽⼲净了很多。<div>  我们⼩组中有⼀位朋友对这类内容很感兴趣,当然,我们其他⼈也好奇,但是⼤家嘴上不说,⽽他却不停地议论。有时他还会在外⾯路上捡回⾊情杂志来看。他总是很幽默,例如⼀次我们⼤家在议论着装的问题,讨论穿⻄服是否可以不打领带,有⼈说,你看,电视上有⼈就没打领带,这时他说,不能认为电视上有的就证明是对的,电视上还裸体呢!<br>  虽然他在宿舍⾥显得⽐较好⾊,但是出去⼀遇到⼥⼈,就特别局促。我们⼀起坐城铁列⻋,正好他身边坐了⼀位⽇本⼥⼦,⾹⽔味道⾮常浓烈,我们其他⼈还好,可是他差点被熏晕过去。还有⼀次乘⻋时在他对⾯坐了⼀位美⼥,他就⾮常不⾃在,身体不⾃主地扭来扭去,以⾄于那位⼥⼠发现后起身到别处去了。<br>  说到成⼈节⽬,在⽇本所有的宾馆⾥⾯都有收费电视,播放的都是⾊情影⽚,需要投币才能看到。宝钢当时有些出国⼈员因为是短期的,就住在宾馆⾥,他们舍不得花钱,⼜想看,怎么办?有办法。他们和宾馆联系把看这些节⽬的费⽤算到房费⾥,宾馆就把开钱箱的钥匙交给房客,这样,他想看这类节⽬就可以投币到钱箱⾥,看完再打开钱箱把硬币取出来,于是这硬币就可以循环使⽤了。<br>  谈到看电视,还有⼀个话题就是收费。那时只要在屋顶架⼀根天线,就可以收看电视,那么电视台如何收费呢?在⽇本,⽼百姓给NHK电视台缴费是靠⾃觉的,如果你给电视台缴了费,你家的⼤⻔上就会被贴上NHK的彩⾊标签。当然,如果你不缴费,也能看,只是⾃⼰觉得没⾯⼦罢了。我那时到⼀位中国朋友在东京的住所去过,他周围每家都贴了标签,只有他⻔⼝没有,他说反正没⼈管,能省⼀点是⼀点。</div>  <b>7)元旦送礼</b><div>  时间过得很快,⼀个多⽉过去了,眼看就要过元旦了。⽇本⽅⾯想给我们送点礼品作为元旦礼物,于是就派⼈征求我们的意⻅,问我们需要什么东⻄。我们的组⻓回答,我们上级规定⼀律不许接受礼品,所以谢绝了对⽅的好意。也许⽇⽅管后勤的⼈员也是接受了上级指令要送礼,于是他们就换了⼀种⽅式。他们在与我们闲聊的时候问,你们平时早饭吃什么啊?我们如实地回答说,⽅便⾯。他们不解地⼜问,⽅便⾯好吃吗?我们说,很好吃。<br>  的确,我们那时在国内从来没吃过⽅便⾯,到了⽇本,发现这种⻝品确实⽐较⽅便。结果,过元旦的时候,⽇本⼈给我们送来了⼏箱⽅便⾯说:“我们领导听说你们喜欢吃.....。”<br>  他们不知道,我们买⽅便⾯的钱是可以报销的。⼤家当时都很懊悔,⼼想,你们太不了解我们了,你们送的恰恰是我们最不需要的,还不如当初我们提出到周围去转转,请⽇本⼈给我们拍点照⽚,每⼈回国的时候带回⼀叠彩照多好!要知道,我们没⼀个⼈有相机,当时国内对彩照也很稀罕,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国⼀趟,谁不想照点照⽚留念呢。<br>  <b>8)购物</b><br>  由于我们的零花钱⾮常少,因此我们在商店⾥只能挑最最便宜的东⻄买。我们买东⻄,当然不会是为了吃,或者为了⾃⼰在⽇本⽤,⽽是为了将来带回国内。那么少的钱能买什么呢?有⼀样东⻄,是我们很乐意买的,这就是⾃动铅笔。<br>  那时国内很时兴⾃动铅笔。例如我在武钢的时候,⽇本专家⼩林先⽣就曾经送给我⼀⽀⾃动铅笔,⽤0.5的铅芯,需要写字时,⽤⼤拇指⼀按,笔芯就出来了;不⽤时按住笔头往下⼀按,铅芯就缩回去了。在⽇本的商店⾥,像我这样的⾃动铅笔,每⽀⼤概要700-800⽇元,⽽最便宜的⾃动铅笔,只需100⽇元。于是,这种100⽇元的铅笔,成了我们回国送礼的最佳选择,⼗天的零⽤钱就可以买15⽀笔。不知是谁最先发现这种笔的,他回来⼀宣传,其他⼈就也去买,本来我们附近的⼩超市⾥⽂具部就没准备多少,多去⼏个⼈,这种笔就卖光了。没买到的⼈觉得很遗憾,每天都到超市⾥去问,“100元的笔来货没有?”事后我们⾃⼰都说,真给国⼈丢脸。</div>  除了⾃动铅笔,还有⼀个⼤家乐意买的,就是⼥⼠的丝袜。⽇本的丝袜,要⽐国内便宜很多,所以也是买来送礼的好选择。<div>  <b>9)⼀桩悲剧</b><br>  当时我们随宝钢项⽬去的⼈很多,去的时候包了⼀架专机,到那边之后有的⼈住在东京,我们住在镰仓,离东京不算远,但是也不近,就像⽯家庄和北京这样的距离吧。有⼀天电视新闻⾥⾯播送了⼀条消息,说宝钢派来的⼀个⼈员在东京的宿舍⾥⾯⾃杀了,我们⼗分惊讶,当然就拼命打听是谁,看是否是我们认识的⼈。后来得知事情的原委,⼤家都觉得惋惜。<br>  事情是这样的,出事的是⼀个⼩伙⼦,⽂韚期间由于他的⽗亲是原国⺠党的将军,所以家⾥受了冲击,他⼤学毕业之后受此影响没有找到⼥朋友,后来情况逐渐好转,他在40岁终于结了婚,这次来⽇本的时候,他的妻⼦刚怀孕。<br>  他在东京负责和⽇本⼈谈判技术问题。我们知道复印时总是先把原稿放在机器的玻璃板上,盖上盖板再复印。⼀天,他在复印之后,把⽂件的原稿忘记在复印机的盖板下就⾛了。后来,⽇本⼈发现了⽂件,就客⽓地找到中国⽅⾯,把⽂件还给了我们。这下就惹麻烦了,这个单位的领导就给这个⼩伙⼦上纲上线,说他是故意把⽂件留在复印机上,⽬的是向⽇本⼈泄露中⽅的机密,现在的年轻⼈可能都不能理解那时候的那种⽓氛,那时候真的什么都动不动就往阶级⽃争上联系。这个⼩伙⼦联想到⾃⼰出身⼜不好,觉得事情解释不清楚了,⼀时想不开,就在宿舍的⾐柜⾥上吊了,可怜他家⾥还有未出世的孩⼦。</div><div>  <b>10)远⾜⻛波</b><br>  那时候,我们这些出国⼈员也都是夹着尾巴做⼈,凡事都很⼩⼼谨慎,在阶级⽃争为纲的⽇⼦⾥,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厄运就落到了⾃⼰的头上。<br>  周末有两个休息⽇,所以有⼤把时间可以出去游玩,我们通常都在周边活动,但可去的地⽅差不多都游览到了。我觉得应该扩⼤出⾏范围,于是就拿出地图研究。横滨是⽇本有名的⼤城市,离我们住的⼤船不算远,按地图的⽐例尺量了⼀下,⼤概30公⾥远,相当于从中关村到⾸都机场的距离,⼈的步⾏速度是每⼩时5公⾥,就是说,如果从我们住的地⽅步⾏去横滨,要⾛6个⼩时。<br>  于是,我经过思考,⼤胆提出了⼀个周末远⾜计划:周六早上5点半起床,早饭后带上饮料和⼲粮,6点出发步⾏去横滨,⼤概在中午12点多到达横滨,然后找⼀个餐馆吃午饭,午饭后休息⼀个⼩时,然后在横滨观光,晚6点多吃晚饭,饭后再步⾏回家,到家半夜⼀两点,然后周⽇就在家睡它⼀整天。<br>  计划提出来之后,受到激进派的称赞,但是保守派就反对。组⻓许海洪同意,但是副组⻓⽼夏就不同意,说横滨太远不能去。</div><div>  我们平时周末去周边玩就可以,为什么去横滨就不⾏?我觉得副组⻓的理由不充分,于是我提出⼀个问题,什么叫做远?要不你就规定⼀个出⾏范围的直径,超过就不批准,例如,直径5公⾥以内可以去,超过5公⾥就不⾏,或者别的原则。<br>  那时候,我们整个宝钢赴⽇项⽬的总指挥部在东京,我们组⻓就该问题请示了东京⽅⾯,上级指示很快就传达了下来,我觉得东京总部还是⽐较通情达理的,⽤今天的话来说,是⽐较⼈性化的。指示说,去横滨是可以的,不过不要个别⾏动,要有组织地去,其中要有⼈当领队,去之前把⾏动计划上报,并且带⼀些钱在身上,回来的时候万⼀⽐较累可以打出租⻋回家。<br>  事后⽼许告诉我,那时候,⼩组⾥还有⼈向上级反映说,横滨这么远,王缉志提出要去,⼀定是有不可告⼈的⾥通外国⽬的。现在的⻘年⼈也许不知道,在⽂韚中“⾥通外国”是⼀项反⾰命的罪名,在当时,中国⼈未经上级批准是不许随便与外国⼈来往的。当然,既然东京宝钢总部的领导批准我们去,也就不再有⼈说闲话了。<br>  听到上级领导的明确指示,我们激进派很⾼兴,中间派也想参加。我们就开始认真筹备周末的旅⾏。不过,由于去横滨的确有点远,我们就选择了离我们⼤船最近的⼀个城市——藤泽市作为⽬的地。⼤船离藤泽市⼤概15公⾥,我们可以做⼀次远⾜的尝试,取得经验之后再去横滨也不晚。<br></div><div>  经过准备之后,我们周六早上就出发了。⼀⾏六⼈穿着清⼀⾊的浅灰⾊⻄服沿着⼤船去藤泽的公路步⾏,公路上只有汽⻋来往,当时的情景很萌啊,哈哈。<br>  ⾛了⼤概4个⼩时到了藤泽,在那⾥吃了午饭,逛了商场,晚饭后,由于领导已经有话在先,所以我们不再步⾏回家,⽽是从藤泽坐轻轨回到了⼤船的住处,玩得很开⼼。<br>  后来因为接到通知要动身回国,去横滨的计划就没机会实施了。<br></div><div>  <b>11)买电视机</b><br>  要回家了,除了已经买了⼀点丝袜或者⾃动铅笔以外,每⼈零花钱的⼤头还没有动⽤,这些钱虽然不多,只有⼏百元⼈⺠币,但是已经够买⼀台12英⼨的⿊⽩电视机了。所以每⼈都打算买台电视机带回家(那时我家只有⼀个9英⼨的⾃⼰组装的⿊⽩电视机)。<br>  电视机当时可是属于⼤件家电啊!同事许教津由于武钢项⽬到⽇本接受过培训,带了⼀台⿊⽩电视机回来,我到他家去做客的时候他给我展示过。他专⻔给电视机做了⼀个⼩⽊柜,平时锁起来,到看电视节⽬的时候才开锁。那时台也不多,⽽且⼀般电视台只有晚上才有节⽬,⼤家都⼀直要看到晚11点左右出现“再⻅”两个字的时候才关电视。<br></div><div> 中国公派出国⼈员回国要买家电,都必须在东京专⻔的免税店购买,再说,⽇本普通商店的电视机都不是PAL制式的,所以不能在中国⽤。我们所在的镰仓市没免税店,也没PAL制电视机卖,要买必须去东京。<br> 去东京对于⼤家来说有两个困难,⼀是时间,⼆是路途遥远坐⽕⻋往返要花钱,为私事公家是不给报销的。再说,即使到了东京也不可能半天就把买电视机的事情办好,⽽如果住酒店就更不现实了。这时⼤家想到了⼀个⽅法,就是派个代表去东京替⼤家买电视,其旅费⼤家分摊。派谁去好呢?⼤家想到了我,认为我是最佳⼈选。<br> 为什么选我呢?因为我⽗亲的学⽣詹伯慧当时正在东京⼤学当客座教授,如果我去东京,就可以住在他家,住宿费就省掉了,⽽且还可以在他的帮助下去选购电视。我这个优势,是其他⼈没有的。这时所有⼈都把买电视机的钱交给了我。我⼼想了,让我独⾃⼀⼈带这么多钱去东京,就不怕我跑了?当初怀疑我要⾥通外国的某⼈现在⼜信任我了?可⻅,⼈的⾏为都是由对⼰有利的因素在驱动的。<br> 就这样,我后来在东京帮所有⼈各买了⼀台电视,国外付款国内提货。<br>  <b>12)回国</b><br>  终于到了回国的时刻,在1980年春节前,我们乘坐⻜机返回上海。在回来的⻜机上,⼤家纷纷议论这次不寻常的出国体验。我们中间⼀位来⾃宝钢的党员⼤姐说:“当年赫鲁晓夫曾说过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要进⾏竞赛,我看社会主义是失败了。”<br>  ⻜机在上海降落的时候是夜晚,已经快落地了,向下看去还是⿊呼呼的⼀⽚,这哪⾥像是⼤城市啊?!习惯了⽇本夜晚的霓虹灯,回来还真有点不习惯。<br>  次⽇⾛在上海的⼤街上,有两个感受,⼀个是与⽇本相⽐这⾥的空⽓不够清新,⼀个是虽然已经临近春节,但是不感到冷。和统对我说,不冷是因为咱们在⽇本吃得好,身体热量⾼。我看到他往地上吐了⼀⼝痰,我批评说,在⽇本这么⻓时间没有看到你吐痰,怎么回国就变了?他说,⽇本那么⼲净,没有吐的欲望,回来尘⼟太⼤,喉咙⾥不舒服啊。过了⼏天,我开始感到⼀天⽐⼀天冷,也许他的“热量说”是对的。<br>  春节我们并没有回北京,假期之后,我们进⾏了为时⼀个⽉的政治学习,其实就是洗脑。⼤家坐在⼀起必须批判资本主义社会,要忘掉那些留下好印象的东⻄,要⼤家记住:“社会主义好,资本主义社会⼀定会⼀天天烂下去的。”不过,不论怎么学习,“资本主义社会的⼈⺠⽣活在⽔深⽕热之中、正等待我们去解放”这类说法,我们这些刚回来的⼈是不再相信了。</div>  我们临离开⽇本的时候,⽇本⽼师的妻⼦亲⼿制作了很多⼩布娃娃,赠送给我们每⼈⼀个作为纪念。回到宝钢之后,按出国⼈员的纪律,凡是礼物⼀律要上缴,于是⼤家的布娃娃都交上去了。许海洪的⼥⼉那时只有⼏岁,刚到⼿的娃娃⼜被收⾛于是哭了起来。作为⼜是组⻓⼜是⽗亲的⽼许,觉得这种规定有点不近⼈情,于是到上级那⾥据理⼒争,才把⼤家的布娃娃要了回来。    除了随身⾏李外,⼤家还带回来⼀些书籍和资料。这些资料都是集体⼀起托运的,回来之后再分还给每个⼈,但是分之前,要经过有关部⻔的审查。谁知道,经他们审查后我被告知,我的资料⾥⾯有⻩⾊照⽚,是裸体⼥⼈!我感到莫名其妙,怎么可能呢?随后,此事被宝钢有关部⻔举报到北京我所在的冶⾦部⾃动化所⾥去了,这可是惹麻烦了。好在当时的所⻓顾炎也是去过⽇本的,并没有因此对我上纲上线。后来他告诉我,所谓裸照,就是新⽇铁公司的⼀份公司宣传材料⾥,有⼀个介绍周边温泉旅游胜地的照⽚,⾥⾯有⼀幅是⼀位正在泡温泉的⼥⼦,背对镜头,⽽且只是半身⽽已。他笑着对我说,这种照⽚在⽇本有的是。幸好我遇到的领导⽐较开明,并没有想整我,如果想整,这就是⼀个机会了。<br>  下图:当时有问题的照⽚就是这样的:   这次去⽇本虽然只有两个半⽉的时间,对我们这些⼈在思想上的影响却是⾮常深远的。拿和统来说,他在冶⾦部⾃动化所⾥是党⼩组⻓,但是从⽇本回来后他经过思索,觉得他原来的信仰有问题,决定离开中国,于是他让妻⼦先去了美国,然后他也移居美国了。1998年我到纽约去的时候⻅过他,此时他已经变成了⼀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并且是基督教的⼩组⻓了,这种变化不为不⼤。<br>  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有很多现象值得深思。改⾰开放之后,现在已经⽐以前好了很多,不过,⽂韚的坏影响依然存在,估计要经历好⼏代⼈才能消失。不过,社会总是会进步的,对此我充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