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城,那些灰白记忆

果儿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文/果儿</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人到中年的缘故,最近总是回忆我的童年时代,它像一部经年老电影,颤悠悠、灰白色拉扯在我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选择,才有我撒落在土司乡村的美好回忆。母亲说,当初她看上的是这后依青山,门前溪流的好地方,才嫁给了比他大十二岁的父亲,她嫁的是这片山水,不是嫁父亲这个老男人。母亲本已是拒绝父亲提亲的,冥冥中的缘分,拒婚已久的母亲作为送嫁姑娘阴差阳错来到这个地方,看见这里竟是少有的繁华与热闹,电灯通明,高音喇叭唱着歌儿,青石板砌成的小路人来人往,精明能干的奶奶便是看准了时机,去新娘子家牵上母亲的手往家里带,把好吃的摆了满桌,握着母亲的手舍不得放。母亲与新娘子回亲归家时,父亲腼腆从后背处扯出几寸灯芯绒布料,里面还夹着一双鲜红袜子,回到家的母亲看见这双鲜红袜子,心就莫名跳得厉害,父亲说,是这双红袜子点燃了母亲的心。</p><p class="ql-block"> 母亲看上的宝地名“省溪司”,江口人都知道的一句话“先有省溪司,再有铜仁城”,古人讲究门当户对,无巧不成,母亲也恰是闵孝提溪司妹子。年后,父亲担去两箩筐猪肉,几匹布,在几串噼里啪啦炮火声中,迎得母亲这位年轻的新娘,而后就有了我们。虽然在那样清苦的年代,父亲也没让我们挨饿受冻过,这份失而复得的爱情,让父亲格外珍惜,父亲用清瘦的肩膀撑起温暖幸福的小家,给了我们一个无限美好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这里整村人都姓杨,都是土司后代,几百年来,这里的土司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土民很少外出,基本处于封闭管制状态,所以土司文化相较保守。我家是唯一的杂姓,所以也是这个村唯一过年过节不去城隍庙叩首烧香的。城隍庙址处是一条十字路,在农村过“鬼节”时,常有忽明忽暗的光在十字路穿梭,母亲说,那是人在泼水饭,家有病人的村民,泼几瓢水饭给孤魂野鬼,意为积德行善,保佑家中的病人尽早好起来。我家就住在城隍庙、十字路坎下,穿过十字路有一个大大的操场,每吃过晚饭,我都会带着我那些宝贝玩意儿,壮着胆子跑过城隍庙,穿过十字路奔操场去,转铁环、打木棍、踢毽子、扔沙包……玩得全身热腾腾,白气儿直冒。黑幕掩盖,大人们收拾好家里的事务,才发现身边的孩子早没了影,嗓子好的母亲们,对着操场的方向,用手罩成喇叭样,扯起大嗓门直呼自家小孩的贱名,稍显文绉的家长,射着电筒,东晃西晃,对准了自家小孩的泥脸,揪着耳朵不发一声便逮回了家,一会,操场喧哗渐去,鸡鸣狗叫声也慢慢平息,土司城静默在夜色中。</p><p class="ql-block"> 过大年是孩子们的梦寐,掰着手指儿计数着新年的日子。到了腊月十几,土司城民便开始筹备过年料子。女人们烧起红红的火,把一锅水烧得“咕噜噜”翻滚,几大阵子糯米饭散出股股米香,待熟透,便把白亮亮热腾腾的糯米饭倒入木槽,撒上面粉和盐,几个赤着胳膊的男人,双双卯足了劲,你一锤,我一锤,待米糍用手捏,没了疙瘩颗粒,融烂如泥时,“改交人”与两个捶打人,一起配合,干净利落把糍粑带在大方桌上,女人们手心蘸上水,把它揪成一个个小团,排列有序、间隔有距在大方桌面,再用另一个大方桌,四脚朝天,面对面压上去。大人们抱着自家的小孩,腾空放上了四脚朝天的桌子上,因为要把糍粑压扁,桌子上必须要有重量,不能过轻也不能过重,论个头大小,大概五六个孩子吧,胆小的抱着朝上的桌子脚,嚼着热腾腾的米糍,扑闪着大眼儿瞅着大人们笑……</p><p class="ql-block"> 每到过年,村里领头人会每家收取一点小钱,集资请人放电影,没有电视的时代,只有过年才能在幕布上看见花花绿绿会动的人,还能听见好听的歌,好不新奇和期盼呢。土司城里的电影从来都是从年初一放到正月十五去。用两根竹竿撑起五平米的大白布,再用一根竹竿挂上一颗二百瓦的大灯泡,大灯泡是用来照射放映机,方便放交卷,或卡带了时,看得清用手捋捋。为了占上一个好位置,我们这帮闲着的孩子,大中午就抬起板凳占位置去了,甚至吃饭都端着去,坐在那正正当当的四脚长凳上,生怕别个捣蛋的家伙把自家板凳给挪偏了。终于盼到天黑,大灯泡刺眼的光亮起来了,照亮来往的人。电影的声音蔓延到周边村去,大人们也陆陆续续来了,他们提着炭火,带着褥子,你呼我应找着自家孩子,顺着孩子的声音,推推嚷嚷走过黑压压的人群,终于安下身来,一家人嗑着瓜子,有津有味谈笑着。遇到风大,兜着风的幕布给人都整变形,记得八十多岁的老光棍杨大爷,站在大灯泡下连笑带骂,“狗日的汉奸,解放军的子弹没打断你腿,风都给你吹弯起”,嘴巴正巧对着应急找人的麦克风,全场再次轩起笑声来,他也憨厚着咧开黑黄大嘴,享受着被人关注的乐趣。</p><p class="ql-block"> “灰白”不是无彩,不是心殇,它是一种静、一种幻,一种绚烂至极后的素雅,一种纯粹,土司城童年的记忆让我有了心的归属,它是永久的一弦乡音,一份浓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果儿,热爱诗歌散文写作,这么多年,一直坚守一份初心,在文字道路上歪歪斜斜地走着。工作给了我生活食粮,文字给了我精神食粮,它们都是我生命存在的意义,因有一份坚守,心才找到了归宿,才让我在这纷繁的社会里,感觉自己还有血有肉,还喘着一口气,还活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