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感受君山/●吴春安

吴春安杂家

有道是仁者乐山。我不能肯定自己算个“仁者”，但偷得浮生之闲游历名山胜景，确感是人生一大快事。祖国幅源辽阔，列入名胜的山，数量之多不胜枚举。包括峨眉、衡山及张家界在内的名山，我亦游过不少，但不厌其烦看得最多的，算来却是洞庭湖内的一个小山──君山。 　　我曾经反复地思量，弹丸之地的它，究竟有何魔力，一次又一次地将我引入其怀抱？在第四次登临君山后，我终于领悟了：在于它的神奇。
　　一上君山，是我在长岭炼油厂当军代表时。古代诗人用“白银盘里一青螺”盛赞君山，怎不令人神往。过完洞庭湖轮渡后，便有茂密的芦苇扑入眼帘。汽车往黛色的山野疾驰，将我心中的疑问晃荡出来：洞庭湖中怎么会突出这么一个山包？
　　上君山后，我赶紧买了一本导游小册子，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才知道，其最高峰海拔才63.5米，总面积只有0.96平方公里，绕岛游一圈，所费时间仅两三个小时。如果移至别处，不过一个普通的土丘罢了，人们肯定不会把它当山看的。 　　关于它，北魏郦道元《水经注》里有记载：“洞庭湖中有山，曰洞庭山……是山，湘君之所游处，故曰君山”。古人欠缺地质学知识，不知道什么叫造山运动，所以君山的来历便有种种神奇的传说。唐朝程贺有一首诗：“曾游方外见麻姑，闻说君山自古无，原是昆仑山上石，海风吹落洞庭湖。”说君山是莽莽昆仑中的一块石头，想象不可谓不奇特。广大的渔民们则说，很久很久以前，洞庭湖有水妖作怪，使众多渔民桅断船翻，家破人亡。王母娘娘急令七十二仙螺一齐出战，终将水妖制伏。为了永保渔民的平安，仙螺们就变成了君山七十二峰镇守在这里。
　　两个多小时的游览中，我一直陶醉在这些美丽而神奇的传说里。君山果若是昆仑巨石，“插队”洞庭湖亿万年不走，与湖做伴，为湖增色，可喜可爱；如果君山确系降妖除恶的义士，乃是人间正义之象征，可敬可佩啊！
　　二上君山，是我调入长沙机关后去岳阳出差时。前番到君山，因时间关系，也因我的乡巴，在听涛轩匆匆喝了一杯银针茶，觉得这被洋人誉为“金镶玉”、得过莱比锡国际博览会金奖的名茶，味淡淡的，口感还不如平常喝的毛尖之类，徒有虚名。有天在火车上，与一位岳阳人相遇扯到此事，他笑我老土，给我介绍君山银针的种种奇特之处，竟听得我兴致盎然，于是再一次上君山时便直奔听涛轩。
　　原来，这君山银针在五代已成为贡茶，它不仅对自然生长条件要求苛刻，对采摘时间、炒制工艺方面都有特定的要求：采摘的时间必须是在清明前后七八天内的晴朗日子，采摘长达30毫米左右还没开叶的茶芽，弯曲的、不壮实的、颜色不正的和虫爬过的都不行。其炒作方法更是严格，一次只能炒６两鲜叶，四五分钟时间内火温得有许多次变化，经验丰富的炒青老手，一天也只能制出半公斤左右的新茶。从炒青、烘焙、发酵到成品拣选，共要经过７道工序，成品必须色香味形都符合标准要求。所以，君山银针产量少得出奇，至清朝时年贡也仅几公斤，解放前须９石谷才能换一斤茶。如今君山茶园发展到460亩，银针茶的产量也不过50公斤哩。 　　一坐好，服务员便拿出透明玻璃杯摆在面前，用滚开的水冲泡，嘱我们加盖５分钟。但见杯内茶芽竖立，“三起三落”，有如“万笔书天”，又似“群笋破土”，芽尖含水泡，好像“雀嘴含珠”。茶水杏黄明净，略略飘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银针茶珍贵而奇特，这回我得慢慢品。可惜直到喝完三泡，我还是觉得味淡，找不到那位岳阳朋友所说的“开尝一碗润喉吻，已觉两腋风飕飕”的感觉。只是觉得，刚才茶叶的“三上三下”过程颇像邓小平的人生经历，一说，邻座都笑了。一个白发老者插言，说银针最奇特的不是它的“三上三下”，而是它的民族气节。当年日本鬼子占领君山后，认为多雾的天气和岛屿日本有的是，挖了许多棵茶树运回去移栽，结果它们就是不效忠皇军，都以死作抗争。君山银针呀，你竟有这样神奇的故事尘封在逝去的岁月里！二上君山，我虽仍留有品不出茶味的懊恼，但银针抗日的故事足以令我陶醉。并不是每一种茶叶的味道全都溶解于开水里面的，我恍然大悟。

1989年10月《湖南文学》杂志社岳阳笔会

1989年10月和湖南作协主席未央合影于君山

　　三上君山，是湖南文学杂志社在洞庭氮肥厂开笔会。省作家协会未央主席、杂志社王以平主编等编辑人员和我们高级函授班的13名尖子学员参加。自古迁客骚人会于岳阳，无不上君山揽胜，会议讨论中，同学们忽然吵吵要效法古人，未料操持会议的编辑说早有安排。我尽管去过两次，还是兴趣勃勃地随了大流。

　　那天我们是乘游船去的。时令正是金秋，万里无云，柔风习习。蓝天佩朵红日在胸膛，这美景倒映在微波轻漾的湖水里，容易引发人的诗兴。同学中马二先生不少，此刻竟有两拨同学在打扑克，另一群人则围着那位衡阳女同学看手相、算命。我站在老诗人未央身旁，仔细品味着刘禹锡的《望洞庭》：“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诗写的是空灵、缥缈、宁静、和谐的洞庭湖夜景，与此情此景不符。不过，诗把洞庭湖、君山和月亮浓缩为一件美妙绝伦的工艺品，似可置于掌中把玩，算得一奇了。
　　“主席，君山这么美，您说李白怎么不欣赏？‘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煞洞庭秋。’这诗一听好像就有深仇大恨似的。”我禁不住感叹地问。“李白一生不得志，感叹人间行路难，借君山发发牢骚罢了。其实，他还是很喜欢君山的。”未央先生说，“李白还有一首诗是写君山的：‘帝子潇湘去不还，空余秋草洞庭间，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可以作证。”我们的讨论引起了一些同学的注意，于是大家参加进来，有人说可能前诗是醉后写的，后诗是醒酒后写的；有的说前诗是心绪不佳时写的，后诗是心情转好时写的；还有的说是前诗是风雨黄昏远眺时的感慨，后者是旭日初升时登临君山的抒情……往事越千年，真实情况已难探究，但不管怎样，小小的君山能让诗仙恨爱交加，前踞而后恭，亦算得是一奇了。

1989年10月留影于君山　　黄亦鸣摄

　　在朗吟亭前集体合影后，大家三五个一群分散游览。和几个朋友漫游了一阵，发现自己还沉浸在名诗佳句里不能自拔，于是离开人群，回到亭内静思。传说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在岳阳楼喝醉了酒，便朗吟着“一剑当空又飞去，洞庭惊起老龙眠。”飞到君山高卧赏月，建亭子的依据当在此。亭内挂着他的一首诗：“朝游北海暮苍梧，袖内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此诗不管是不是伪托的，透着一股神仙才有的潇洒劲儿，是没有疑问的。吕洞宾三醉岳阳楼、不为凡夫俗子认识的传奇故事，民间流传甚广，此诗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也就比李白、刘禹锡的“雅文学”作品大得多，以至于建亭纪念。这，应该也算是一奇了。 编辑事先交待过，有好的游感可以交他们发表。但后来只有三个同学交了小散文，无人写诗。我自然是无诗才，但未央老诗人没有诗兴，是颇令人遗憾的。
　　四上君山，是陪总后油料部某局黄局长。黄局长系老广，甫一下车，就发表了令我颇为吃惊的意见：湖光山色，相得益彰。这么好的地方，空空的，太浪费了，要是在他的老家，早建成全国一流的现代化游乐休闲场所了。司机小刘是从广州调来的，附和道：“对对，建个东方乐园那样的，既漂亮，又好玩。”我心里不以为然，却不便于表达。

1991年与黄年顺大校合影于岳阳楼前　杨晓明摄

　　我们首先走到鸳鸯亭下。“嗬，柳毅传书的故事，知道知道。”黄局长不待我“讲解”，眉飞色舞道。我这时记起来，他当过多年首长秘书，是一所师范大学的中文系早期毕业生，唐人传奇《柳毅传》想必是读过的。果然，黄局长开始画龙点睛：“柳毅这个书生喜欢助人为乐，传书洞庭湖的龙王，救了遭婆家迫害的龙女，后来，龙女变人报恩，与他结了婚生了儿子。——小刘你可要多做好事哟！”局长跟尚未婚配的司机诙谐起来，三人都笑了。
　　去拜谒二妃墓时，我只是静静地陪黄局长看介绍娥皇女英事迹的碑文。黄局长看完后，略一思索，对我们说：“原来，二妃是在这里投水殉情的，史书上有记载。看来，毛主席用‘斑竹一支千滴泪’描写九嶷山的竹子，有点缺乏调查研究。”我终于有了机会，指着芊芊湘妃竹，正而八经导起游来：“这里竹子上的斑，才是当年二妃攀竹洒下的泪水。”“鸡屁股里拴绳子，扯蛋的吧。”小刘插话。我继续卖弄道：“一点都不扯蛋，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岳阳人也差不多，特意做了试验：将竹子移去岛外栽下，结果无斑了，再移回来，又恢复了。

君山斑竹

　　证明君山土里，的确是洒满了二妃的泪水。”局长笑逐颜开，说：“想不到君山还有点看头。”看局长来了兴趣，我不失时机地带他去朗吟亭，欣赏吕洞宾熏熏的醉态，还有民间的种种传说。顺便将屈原、李白和刘禹锡写君山的诗句也朗吟了一遍。黄局长的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对君山的印象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变。
　　然后，我们去听涛轩喝银针茶。自然是边喝边介绍有关情况，结果宾欢主悦，坐下就不想走。喝着茶水，黄局长正式给君山平反昭雪：“我以为君山空，想不到其实很挤哟，你看，又是诗，又是历史故事，又是神话传说，又是爱情传奇，还有这么丰富的茶文化。”君山的确神奇，竟让人这么快完全改变了印象。我说，才走了一部分景点，休息过后，再去游飞来钟，参观杨幺起义军的栅寨，重温一下南宋钟相杨幺起义的那段历史。要是时间够，再上酒香亭听听汉武帝派人来香山求仙酒的笑话，瞧瞧秦始皇封山射蛟的射蛟石，看看君山独特的金龟……

1992年，和张弛同学、谢德艳战友合影于君山

　　小刘开玩笑说我象个职业导游。这话有些夸张，久病成良医，我不过是多游过几次，掌握了一点素材。看气氛不错，趁机把自己的看法和盘出：“君山如果建乐园，文化遗产就会糟遢掉，不如维持原状，保持这种独特的文化氛围。”大校点点头，小刘也没再坚持自己的看法。
　　我们不觉一谈就是个半小时，这时黄昏迈着疾步悄悄溜了过来。小刘发现了，提议打道回府。我问处长要不要找地方住一晚明天继续看？他意犹未尽，思考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走：“留点余兴吧，待下次有机会再来。”
　　神奇的君山就是这样富有魅力。尽管已经四上君山，倘若有机会，我也还想再去看看。
　　　　　　　　　　　　　　　

1998.7.11.广州沙河

【作者简介】吴春安，笔名尚平子、尚笑、吴戈，1963年生于湖南省南县，重庆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油料系7961班毕业，工学士，原广州军区联勤部某部上校工程师，二等功臣。广州军区1987年知识竞赛冠军，广州军区后勤部1996年度手枪射击第一名、1997年度新闻报道先进个人。1981年开始文学创作，出版作品集《藕池河边人》，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2007年曾独自编修湖南望城《吴氏支谱》；2001年退役从事证券投资分析，出版炒股工具书、参考书《炒股真经》《灵验股谚二百条详解》和《怎样用股谚选黑马》，夺得16届《投资快报》股王争霸实盘战冠军、深圳金股信51届分析师模拟盘纪实赛冠军，为股谚实战理论集大成者，知名股市评论家；2014年起开始歌曲创作，作词谱曲《湖南花鼓戏》《花城之树圆舞曲》等21首，为广东省音乐家协会会员；研究儒学富有成果，出版（发表）专著《论语新解》《平学奠基石》，创立了平学，力图将儒学在孔子仁学、曾子孝学、程朱理学和王阳明心学基础上，推向新阶段。迄今，人生成果横跨军油管理、机关文秘、素质训练、新闻采写、文学创作、谱牒研究与编纂、歌曲创作和MTV制作、书报刊编辑、股市评论、儒学研究、中专教学和旅行等界，著述一千万字，是典型的复合型人才，另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