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吃🍜</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仔细想起来,童年时代吃过的东西印象最深的竟然是草。 </p><p class="ql-block"> 不完全是因为没饭吃才去吃草,而是对于农村孩子来说,有的草吃起来真的很有味道。 </p> <p class="ql-block"> 记得我还是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和邻居几个孩子一起来到我家屋后的土坡上玩。晌午时分,阳光温煦,草香荡漾。我见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摘下一株嫩绿的白茅草,掰开外面细长的草叶,露出一层层没有伸展的叶子和中间棉花线一样雪白的草蕊,他小心翼翼地抽出叶蕊放进口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我也学他的样子,剥了一根塞进嘴里,开始有点干涩,嚼了几下后,草蕊溢出些许清香,嚼到最后竟然还有甜甜的汁液和草蕊一起,顺着喉咙咽下,那感觉颇有点像后来吃到的棉花糖。这种草在我们家乡也叫黄茅草,房前屋后,山上山下,到处都能见到。早春时节,草叶富含水分,嫩草蕊可食用。到了冬天,它的鞭根也可以吃,我们把它叫做老鼠腿,细细的,像甘蔗一样一节连着一节,把外层包裹的浅紫色根衣剥掉,嚼起来甜丝丝的。 </p><p class="ql-block"> 跟草比起来,叶子就好吃多了。有一种长在山坡较为干躁地方的叫“梅节西”的植物,贴着地面生长,叶片上面是深绿背面淡紫色,长在一根根细细的藤茎上。我们在山上放牛时要是饿了或者渴了,无师自通地撸下一把叶子放进口中吃了,继续玩游戏。还有一种叶子,有铜钱那么大,是长卵形的,背面有点点细刺,吃它的时候,要先在手掌上搓揉一下,这样它的刺就不会刺到舌头什么的了,不过不能搓的太重,不然会把那酸酸的汁液给搓掉,就不好吃了。 </p><p class="ql-block"> 有的花也是可以吃的,如南瓜花,摘回来,把蕊去掉,洗净,在锅里放点油,烧热,南瓜花放进去热炒,加水,加盐,加淀粉勾芡,出锅就可以品尝到一道色香味俱佳的农家菜了。杜鹃花在我们那儿叫做清明花,清明节前后,田塍边、山坡上,到处盛开着美丽的清明花。山村女孩喜欢把花摘来插在头发上,有时见她们也摘来吃。我也曾经吃过清明花,那是一天清晨,我去寻找由我负责看管的小牛犊。翻过郑家山,来到一处平时人迹罕至的山谷,眼前的景色让我惊呆了。只见整个山谷开满了清明花,在清晨的阳光映照下,如一片粉嫩的云霞轻笼在山谷里。那一刻我不知道怎样表达内心的震撼和欢欣,竟像一个饕餮之徒面对美食一样,胡乱地从身边抓起一把带着露水的清明花塞进嘴里。后来读书读到秀色可餐这个成语,脑中总是第一时间出现那时候我的傻样。</p> <p class="ql-block"> 山上的野果也是大自然给予农村孩子的慷慨馈赠。春天有乌饭果,夏天有红蛇莓,秋天有野山茄,即便是在寒风萧萧的冬天,我们还能从山沟背风处找到俗称毛楂的红果来吃。特别是山茄,样子跟蓝莓有点像。它生长在背阴潮湿的地方,一般很难找到,如果运气好让你遇上了,它又是成片成片的。熟透的山茄一个挨着一个,密簇簇地挤在一起,仿佛就是为钟情于它美味的人而准备的。要是哪个放牛娃发现了山茄,都会招呼其他小朋友一起来,大家围着山茄就像一群猴子一样,享受着仙果,不时你推我一把我捏你一下,等把这一片山茄吃完,大家又忍不住看着对方哄笑起来,只见每个人的嘴唇、腮帮都被染成紫色。 </p><p class="ql-block"> 年龄稍大以后,学会用火来烤东西吃。在山上用几块石头垒起一个简易的土灶,点上干牛粪,烤红薯,烤土豆,能干一点的,还会抓几只麻雀烤了吃,香气缭绕,让躲在洞里的小豺狗也闻到了肉味,伸出个毛蓬蓬的脑袋,远远地盯着我们。玉米和黄豆快成熟的时候,我们这群放牛娃还搞起了分工合作,年少的、或者长得瘦小一点的,还有女放牛娃负责去收集干树枝、干草,其他的人跑到山脚下生产队的田地里去摘(其实是偷)玉米或大豆。大家凑齐后,点上火,玉米用树枝杈上,大豆把叶子撸掉,放到火上燎烧。大豆被燎烧后,大部分会落到灰烬里,要吃它,就得一点一点地把灰烬扒开,找出烧熟的青豆荚掰开吃。这次跟吃山茄不一样了,不管男孩女孩,等吃完了玉米和大豆,个个都成了黑脸小包公。</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喝🥂</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 我们那个村子有五六十户人家、两百多人口。村子里有两口水塘、一口水井,烧水做饭都要从那口井里挑水,出门干活或上山放牛渴了要自己去找水喝。离村子五六里路远的羊角岭坑有一处用青石围起来的泉水,水清如镜,可以看到泉水汩汩地涌出,井边生长着碧绿的野慈姑、开着细微小白花的酱草,水面上有水蚤张着细细的长腿飞快地跳来跳去,有一次我还看见一条筷子大小的小青蛇在水底一闪,躲进了井壁的石缝中。这里的水清洌,还带些许甜味,大人和小孩在这一带干活、放牛,都会跑到这儿来喝水,有时候即便离得很远,也会特意到这个地方来,拂开水面上调皮的水蚤和草叶,用手掬起喝个够,特别是在夏天,泉水由唇到牙,从舌尖到两腮,顺着喉咙一直凉到心胃,那个清爽劲儿,瞬间就把你身上的汗和心头的燥驱赶的一干二净。大人们摘下斗笠,扯开衣襟,迎着从谷底吹来的凉风,享受着难得的惬意。小孩子们小肚子被水灌的像个小皮鼓,撤开脚丫子又满山疯跑去了。</p> <p class="ql-block"> 在野外,有这样小泉水井的地方不多,大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口渴问题。蒲黄果子小叶子大,早晨太阳升起来之前,大蒲扇一样的叶子上,缀满了珍珠一样的露水,把几片叶子的露水集中到一个树叶上,就可以集够解渴的水了。长期在山上放牛,我们都学会了自己找泉水的本领,看一下山坡的走势,就知道大致什么位置有泉眼。将山凹处的湿土挖开,泉水慢慢地渗出,等它自己沉淀以后,一汪清泉就展现在眼前,小小的水面映出松树的倒影,也映出放牛娃们欣喜的脸庞。如果在山上实在找不到水喝,我们可以找到替代品来润泽渴的要冒烟的喉咙。有一种叫塔塔花的植物,长得有半尺来高,从叶节处长出细细的小紫花。扯起一朵小花,漏斗一样的花朵根部就有一小滴水,一朵一朵地拔,一滴一滴地滴入口中,足以解决一时之渴。野葛在我们那儿很多,山根田边,都能看到它那长长的藤蔓恣意攀援,用顺藤摸瓜的办法顺藤找葛根,运气好的话,扒拉出的葛根有胳膊那么粗细,剥掉灰色的外皮,里面是雪白的饱含水分与淀粉的葛根肉,一截葛根吃完,不但不渴了,顺带还把肚子喂了个半饱,一举两得。 </p><p class="ql-block"> 七八月是江南最热的时候,太阳热辣辣的。妈妈从集市上买来成捆的山茶,放锅里和水一起烧开,用平时盛粥的大瓦盆盛上,等我们要出门干活的时候,刚好茶水已凉透,黄澄澄的,透出一股涩香。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出门前都用竹筒舀起凉茶喝个够,差不多就可以顶上一个下午了。奶奶相信车前草能去火,她自己摸摸索索地从菜园子里摘来车前草,洗净晒干,也是用和水一起烧煮的办法,制成自己独特的凉茶。奶奶也用桑叶蚕屎烧水喝,我也偷偷尝过,有一股浓浓的草腥味,后来我就只帮奶奶去摘桑叶,不喝奶奶烧的水了。 人的童年对一切都感到新奇,都想去尝试。我第一次喝酒就是在我十来岁的那年。我家里比较穷,但爸爸也恪守村野人家的待客、好客之道。有亲戚或者朋友来,一定要让妈妈整出三两碗下酒菜来,如辣椒炒肉,干煸泥鳅以及青蒜鸡蛋等,当然还得有酒,无酒不成席嘛。每当这时候,平时手头很拮据的老爸会变戏法似地从身上摸出一两块钱来,让我去供销社打酒。我接过钱拿上酒瓶跑着去镇上供销社打上酒,三分五分钱的零头我自作主张地买了糖果,兴致勃勃地往回交差。走到半路,大概是因为饿了,好奇地拧开瓶盖,嘬了一口谷烧酒,一阵辣味过后,随后竟有一种轻飘飘的舒适感,对着瓶嘴又来了几口,怕老爸那边等久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家,把酒递给老爸。老爸提起酒瓶看了看,大概是怀疑今天酒的份量似乎有些不够,吓得我赶紧溜进柴灶间里去了。这以后,逢年过节,妈妈自己蒸的米酒我是一碗两碗都不醉,爸爸待客喝剩的烧酒,我也敢偷偷地喝几口,好再长大后懂得节制,没有发展成酒鬼,倒是留下了在清贫童年吃吃喝喝的美好回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span class="ql-cursor"></span>玩🏂</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玩其实是人的天性,特别是在童年时代,玩也是孩子们认识和触摸周围世界的最好途径。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我的最早的游乐场是我家老屋前土埂的一个角落,那里是母鸡公鸡们扒拉小石子和用泥土清洗身上毛羽的地方,有很多浮土。我用手把浮土拢成一个小土堆,从中间扒出一个凹槽,把尿撤到槽里,尿液慢慢渗开,把表层土凝结,然后从凹槽外面把干的土一点一点地扒掉,做出了一个泥碗,小心翼翼地托在手里,和同伴们比谁的泥碗结实。稍大一点后,我们玩火柴杆,每人手里一盒火柴,分别拿三五根出来当母杆,轮流撤开来,独立交叉的先收了,由三根或四根火柴杆叉成的空域是双方赌的地方,一方根据空域的大小,估摸拿多少根火柴杆出来插入,若碰到周围任何一根火柴就算输,手中的这把火柴要交给对家,若完成三次没碰到边沿,则对方要赔给相同根数的火柴杆。因为火柴要花钱买,后来我们改成用小树枝来玩,有一段时间,我手里攥着一大把指头般长,火柴杆粗细的小枝条满村子找人比试功夫。抓石子是一种练习眼神和手反映快慢的游戏。找五个鸽子蛋大小的石子,先撤子,再把母子抛起,分三次在母子落下之前将地上的石子抓起,谁出现差错谁输,伸出手掌让对方打或让对方刮鼻子。还有跳房子、打三角、四角纸包等基本上属于技巧性的游戏,需要动脑筋才能玩出花样。打纸包的游戏后来在我上大学后作为题材写了一篇小说,题目叫《青青》,发表在1984年8月的上海《少年文艺》杂志上。这是我第一次在全国性的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由此还接到当时著名作家王安忆亲笔来信,称赞小说写的朴实、生动,让我也给她主编的刊物写稿。后来我陆陆续续发表了《爸爸和儿子》、《山乡日记》、《布谷声声》等小说。可见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是创作的源泉。 </p><p class="ql-block"> 山村孩子的游玩大多就地取材,玩法和规则靠口口相传。有的游戏只有我们那一带有,玩过了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比如那时候我们吃过中饭,会聚集到生产队中心的晒场上,用粉笔画出类似围棋的格子,双方用红瓦和青瓦片在格子两头各摆上十个瓦片棋子,按格往对方的领地进攻,遵照中间扛、带斜线、围死等办法,吃掉对方的棋子,占领对方的大本营。下法似乎结合了象棋、初级围棋的规则,但又有自己的创新和特点,若要增加难度和对抗的激烈程度,可在四个角引出弧线,借助方格棋盘外的路线进行冲杀。下雨天我们不能出门干活,小朋友们就聚到家里或生产队仓库屋里打扑克,玩争上游或升级。没有钱买扑克,小朋友们自己动手,用鞋盒子制作扑克,黑红梅方,大王小王,自己画的五十四张扑克牌像模像样,跟真的扑克牌似乎没多少差别,更不影响使用。</p> <p class="ql-block"> 在野外也有游戏玩,不过多少带了点赌博的性质。放牛之外,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有打柴割草。打的柴晒干后用来烧火煮饭,割的青草用来填猪圈沤农家肥。差不多打了或割了一畚箕柴草以后,大家聚集到一个较为平整开阔的山岗上,划上一条线。各自拿出一把柴草,放到边上,像是赌场的筹码。然后开始掷柴刀(因刀的形状是直角的,我们那儿也称弯刀),以那条线为起点,越过为犯规。掷出的弯刀会翻滚着贴地往前飞,先看谁弯刀飞的远,然后依次站在自己弯刀的位置掷过去,若圧上了最远的刀,则算你赢,大家投下的柴草归你所有。跟这个玩法类似的还有掷铜线,一般在过年正月头那几天玩。因为大家都从大人那里拿到三角五角的压岁钱,有赌的资本了。规则与掷柴刀有些类似,可玩的是真钱,所以要比它更紧张激烈。更剌激的是加入到大人中去玩扑克牌二十点,坐庄的发三张牌,给自己也发一张,这张是扣着的,然后大家往三张牌上押钱,庄家再依次发牌,计算每对牌的点数,最后揭开庄家自己的底牌,进行清算,赔赢家的收输家的。这种玩法输赢很快,小孩子口袋里没几角钱,常常三五个来回就把仅有的一点压岁钱输的精光。</p><p class="ql-block"> 我就有过这样的夜晚,把口袋里最后五分钱输给庄家后,神情沮丧地退出小赌场,一个人默默地懊悔。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教训,长大后凡是看到人家赌博,就赶紧避开,从童年的教训中明白赌场不是可以随便进的。玩过赌博这样刺激的游戏后,对其他的游玩渐渐意兴阑珊,同时,我们也长大了,山村外有更广阔的世界等着我们去闯荡和探寻。</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无论是吃、喝还是玩,都饱含着童年时代的快乐,那种简单的快乐。生日里的一个水煮蛋、意外得到的一枝铅笔,大人一两句的赞扬都能让你乐个半天,且久久难以忘怀。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山村的孩子像田头的草,山上的树,风里长雨里也长,跟花果山的猴子似的,问多大年龄了,常常茫然不知,只知道山上的桃子由青变红,算来已有七八遭了。有一天,我从山上放牛回家,稀哩苏溜地喝完两碗红薯粥,提起书包准备出门上学时,妈妈从灶间追出来,塞给我一个煮鸡蛋,我才知道我过十岁生日了。只有十岁十五岁这样大的生日,家里才会特意给你一个煮鸡蛋,平时生日是没有的。把煮蛋放到裤子口袋里,还没有全凉下来的蛋壳热度透过薄薄的口袋布传到腿上,再从腿杆一直暖到心里。一个鸡蛋拿到供销社可以卖到七分钱,而当时的盐巴是一角五分一斤,一个鸡蛋相当于半斤盐,因此平时我妈是舍不得把鸡蛋煮了给我们吃。在去学校的半山坡上,有一棵高大的皂荚树,绿荫婆娑。我在树下青石条上坐下,掏出煮蛋,在手掌心里倒来倒去,万分舍不得地把它在石条上磕开,慢慢地剥开蛋壳,那白白润润的蛋白透出一股温热的香气。我先是一小点一小点地像老鼠一样啃着蛋白,最后忍不住连蛋黄一起塞进嘴里,噎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心里充盈着无比的快乐。跟吃有关的快乐还有就是本家或亲戚家嫁女或娶媳妇的时候,全家出动去“吃喜酒”,通常可以吃两餐。每当这个时候,村子里简直就成了“嘉年华”。半上午,就有隐隐约约的喇叭笛子和鼓声传来,拉开了“嘉年华”的序幕。我们可以放下手中的活,回家换上新的或者较为整洁的衣裤,去吃喜酒。中午这顿饭算是预演,有好吃的,但好吃的比如肉丸子、粉饺中午是不上的,要在晚上的正餐中才有。即便这样,桌上有十多道菜,也让我们平时吃惯了没油少盐餐的孩子们大喜过望了。除了吃,更快乐的是能认识其他村亲戚家的小朋友,八九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呼啸着满村子乱窜,围着新郎新娘抢喜糖,让大人当枪使,去闹新房,偷偷地听新房。</p> <p class="ql-block"> 吃喜酒的确是童年时难忘的喜事,只不过时间太短,肚子里还带着头天晚上吃的鱼肉菜虾,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又得换回旧衣破衫下地干活了,让人从小就体会到花红易衰欢情太薄的忧伤。相对于这些口腹之乐,精神上的愉悦与快乐更令人印象深刻。夕阳西下,炊烟初起,远远地,看到邻村的土埂或村头刚收割完的稻谷的稻田里,支起了一张硕大的幕布,清亮亮地反射着夕阳的光辉。我们知道那里今晚要放电影了。牧童们匆匆地把牛牵回,吃了饭就往邻村赶。土埂上,已密密麻麻地或坐或站挤满了四乡八村来的大人小孩,都伸着脖子等着电影开演。随着天色逐渐暗黑下来,一道刺眼的白光射向银幕,于是那张巨大的幕布上给我们展现了山村外神奇的世界,毛主席徐徐走来,与长得黑炭一样的人握手交谈;扎着红领巾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儿童欢笑着在湖中小船上荡漾;用头和脚能把一只大缸顶得团团转的杂技;更为引人入胜的是战争的场面,头上扎着绷带的王成,抽出一根爆破筒,在背后四射的金光衬托下,冲向蜂拥而上的美国兵,与敌人同归于尽。电影放完,聚光灯熄灭,天地间又恢复无边的黑暗与寂静,我们小小的心房还像有小鹿在里头一样咚咚地跳。看电影的快乐与吃喜酒不一样,一般能延续好几天。公社电影队下乡来,通常都会每个大队放一场。今天在西村看了,明天南乡又要放,一部名叫《英雄儿女》的电影我曾一口气连着看了八次。到后来,我们小朋友都会学着用团长和英雄王成的口气互相打闹了。电影给我们打开了完成不同于我们生活的世界,那道白光既冲破了山村夜的黑暗,更打开了我们通往未知世界的门,给了我们延续至今的难忘的回忆与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