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三奶奶

张笑冬

<p class="ql-block">我心中的三奶奶(散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张笑冬(江苏射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奶奶离开我们八年了,这份哀痛犹如深深的刻痕,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无法弥补与挽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奶奶名叫陈秀,她并非我的亲三奶奶,实际上,她是我孩子的三外婆,也就是我的三丈母娘。孩子们不称呼她为三外婆,而是亲切地直接叫她三奶奶,我们做大人的,也就顺着孩子们,同样称呼她为三奶奶,这也是我们这儿的传统习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十岁那年,我与妻子相恋。彼时,三奶奶四十岁上下,虽为农村人,没有华美的衣饰,但她天生丽质,风华正茂,光采照人。可以说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美人。她身材高挑,约一米六五,身姿苗条,不胖不瘦。那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始终散发着温婉慈祥的光芒,爽朗的性格,似夏日清风,令人倍感舒畅。她嗓音清脆悦耳,音频颇高,声音能传出很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奶奶不仅容貌出众,更是干活的一把好手。那时,三外公在射阳水利局下属的工程队工作,常年在外,家里家外的农活全落在三奶奶一人肩上。割麦、脱粒、栽秧、锄草、施肥、打药、摘棉花、挖田,样样难不倒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犹记一年夏收时节,骄阳似火,酷热难耐。村里家家户户忙着收割麦子,三奶奶家也不例外。过去种田远不如现在轻松,那时没有机械化,施肥打药全靠人力,收割也没有收割机,锄草没有除草剂。尤其是夏秋两季,麦子和水稻的脱粒极为艰难。我们长荡镇还算好,脱粒机由机主用拖拉机拉着,到每户家门口便可作业。而三奶奶所在的生产队却仿佛落后许多,脱粒机只能靠人工抬。一般机头两个人抬,脱粒机较重,需四个人抬。别人家都是男人抬,三奶奶家因三外公不在家,只能她自己上阵。那脱粒机重达几百斤,男人抬都费劲,三奶奶却毫不畏惧。只见她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脱粒机边缘。虽有些吃力,但脚步依然稳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也无暇擦拭。三奶奶一心只想尽快完成脱粒,让麦子颗粒归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农村,脱粒无疑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往往需要十多人齐心协力、共同协作,方可顺利完成。三奶奶自家的脱粒工作结束后,一刻也不停歇,转身便投入到帮助别人家的行列之中。一家接着一家,那忙碌的身影不知疲倦,常常通宵达旦,仿佛不知疲倦的永动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在那炽热而忙碌的夏夜里,三奶奶的身影恰似那黑夜里的一束微光,虽不似骄阳那般耀眼夺目,却实实在在地照亮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她忙前忙后的样子,让人由衷地折服。她就如同那最朴实无华的老黄牛,默默地为家庭、为邻里付出着,不图回报,让每个和她相处的人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份来自她的真诚与温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事实上,三奶奶确实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不管是邻里之间,还是家里的叔伯、侄儿侄女,谁家农活拉下了,只要开口求助,她定会随叫随到,毫无怨言。那时我们的孩子尚小,农活总是进展缓慢,怎么也做不出来。三奶奶总是不请自到,主动前来帮忙。春末夏初,她帮我们割麦,金黄的麦浪中,她弯腰的身影成为最美的风景;金秋时节,她帮我们割稻,沉甸甸的稻穗在她手中传递着丰收的喜悦;播种棉花的时节,她亦不缺席,用那双勤劳的手,为我们种下希望的种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特别是插秧时节,我们夫妻俩都不擅长此项农活,每到此时,总是三奶奶挺身而出,帮我们插秧。“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三奶奶熟练地将嫩绿的秧苗插入水田,一行行整齐的秧苗在她身后不断延伸,仿佛是大地写下的优美诗篇。她的辛勤付出,让我们家农田充满生机,也让我们的心中充满无尽的感激。这份情谊,如同岁月长河中的璀璨明珠,熠熠生辉,温暖着我们的岁月,铭记在我们的心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为了补贴家里的开销,农闲的时候,三奶奶会去工地打小工。记得有一回,我在新坍轧花厂对面的黄沙港岸边钓鱼,正钓得入迷渐入佳境的时候,突然从胜利桥方向的大圣路传来一阵像银铃一样的谈笑声。虽然距离挺远,可我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三奶奶的声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等她走到我身后,我叫住她,问她去哪儿了,这才知道她在胜利桥化工厂的工地打小工,刚下班准备回家做饭。三奶奶叫我去她家吃饭,我不肯去,可她哪能答应呀,非要我去,我没办法只好跟着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农村人不小气,大都很豪爽,就是俗话说的“穷大方”,三奶奶更是这样。我每次去她家,她都会把家里最好吃的拿出来给我吃,我特别喜欢她做的麻辣龙虾。我走南闯北去过好多地方,吃过好多饭店。在我心里,没有一家饭店做的龙虾能有三奶奶做的好吃。我也试着照她的方法做了好多次,可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用三奶奶做的龙虾卤来炖蛋,那真是绝了,真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就算不用龙虾卤炖蛋,直接拿它泡饭,就算没有菜,我也能干它三大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回想起来,还有一件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就是三奶奶对我的称呼。她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总是一口一个“大姐夫”!这是按照我们这儿的传统,跟着她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小姨小舅——小梅、小标和小丽叫的。我是晚辈,三奶奶本来应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何德何能让一个长辈这么叫我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汪曾祺老先生曾经写过一篇《多年父子成兄弟》,我刚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特别不理解,父子怎么能变成兄弟呢?后来仔细看了文章,才明白讲的是一种特别又温暖的父子关系。“多年父子成兄弟”说的是时间长了,父子之间不再只是那种传统的、严肃的长辈和晚辈的关系,而是变得像兄弟一样平等、亲密,能互相理解和尊重。作者的爸爸特别聪明、随和。他会好多乐器,喜欢养花种草,还能做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儿。他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跟儿子、孙子都像兄弟一样相处。这篇文章通过讲日常生活里的小事,展现出一种轻松、和谐,充满亲情和理解的家庭氛围,表达了作者对这种特别的父子关系的称赞和向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奶奶跟汪曾祺老先生文章里写的一样,和晚辈相处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充满了轻松、和谐、亲情和理解。侄子侄女,包括所有的亲戚,没有一个不喜欢三奶奶的。侄子侄女们有什么知心的话,都愿意和她说;有什么烦恼,都愿意向她倾诉。而我每次去丈人家,一定会去三奶奶那里。三奶奶不光做好吃的给我,还叫人陪我打扑克——“扛红旗”。可我只会“捉老鼠”,不会“扛红旗”,三奶奶就耐心地教我。我这个学生也太笨了,学了好多次,打牌的技术也没什么进步,老是让三奶奶失望。就算牌技不好,每次去还是一定要玩,玩得特别高兴,经常到深更半夜还在争个不停。有时候晚上不打牌,三奶奶就带着我们一大群晚辈走一公里多的路,到新坍轧花厂的大礼堂去看电视。那个时候电视台放的是日本电视剧《血凝》,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个故事可能没那么吸引人,但是那时候文化娱乐活动匮乏,所以大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4年秋,我在天津务工。一天妻子忽然打来电话说三奶奶病了,得了肿瘤,在医院开刀了。我听了后心里顿时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又不安,同时根本不敢相信,三奶奶那么善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遭此厄运,患上肿瘤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隔了几天,我向公司请假回家看三奶奶。到家后得知,三奶奶已经出院,住在射阳百盛花园小舅家。我赶忙买了一些水果和其它补品去看她,具体买了什么如今已记不真切。到了那里,轻轻敲开门,看到三奶奶坐在客厅,精神还算不错,我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转眼到了冬季,三奶奶出院两个多月了。其时三外公早已不再外出务工,三奶奶生病开刀在儿子家休养,他独自在家。2015年1月 11日,三外公不放心三奶奶的病情,和他家舅爹爹一同前往射阳看望三奶奶。下午,儿子儿媳留他住几天,他却因放心不下家里的鸡鸭和猫,怎么挽留都不肯待,当天便和舅爹爹一起回来了。第二天 22 日,胜利桥逢集,我和妻子上集买一些生活日用品,妻子说今天不回家吃中饭,去大舅家混中饭。8 点多,我们到了大舅家,一看关门上锁,问邻居张三得知大舅俩口子外出替人家贴地板砖去了。妻子说那就去三外公那里吧,我说三奶奶生病不在家,你去麻烦三外公做什么,还是回家吧。说话间我们正准备走,三外公前面的邻居吉老爹爹着急忙慌地赶来,告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说你家三外公死了,现在倒在茅坑门口呢!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猛地在头顶炸响,我们瞬间呆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据吉老爹爹说早晨他起来上厕所,在巷口往北一望,有一个花白头发的人倒在地上,他大着胆子近前一看,发现竟是三外公已没了气息。具体什么时间去世的无人知晓,估计是早晨上厕所时突发脑溢血或者是心脏病倒下的,由于没能得到及时救治而发生了这件令人痛心的意外事故。远在射阳的儿子儿媳女儿孙子急忙带着三奶奶包车赶了回来,一到家,一家人一齐扑在三外公的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那凄惨的哭声震天动地,闻者无不潸然泪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外公的意外去世对三奶奶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至极的打击。这个曾经无比坚强乐观的人,自此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支柱,整个人迅速消沉下去。她那本就病弱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仿佛生命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欲坠。往昔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愁和绝望。她时常独自发呆,回忆着与三外公相伴的点点滴滴,泪水总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在这无尽的悲痛与折磨中,仅仅半年之后,三奶奶也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奶奶的离去如同带走了我们心中的一片温暖,留下的是深深的怀念和无尽的哀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尽管如今三奶奶已经离开了我们,但她年轻时的美丽模样、那爽朗的性格和银铃般的笑声,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她的许许多多优秀品德,更是值得我永远怀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