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长在豫北，乌臼这种树实属陌生，第一次听到它，已是大学时候读古诗，诗曰:“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p><p class="ql-block"> 正值青春善感年华，一旦读到《西洲曲》这样流动缠绵，声情摇曳的诗句，便为那种热烈细腻，柔情相思，纯洁美好的情愫所征服，一位美丽清灵、多情思恋的少女形象便在眼前顾盼流连。在这样一种唯美意境中，无论是“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的清丽，还是“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的惆怅；无论是“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的温婉，还是“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幽思，这样一些美妙诗句都能引起我具像感的浮想联翩。只有乌臼，于我而言，却感觉突兀而无从想像:乌臼是怎样的一种树？“风吹乌臼树”，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呢？彼时无从百度，只在潜意识认为:乌臼能在《西洲曲》中出现，那她一定是很美的。于是，乌臼便与它费解的名字一道，在头脑中生成一种神秘存在，以至逐渐消失。</p> <p class="ql-block"> 直到几十年后的一个冬天，我因故在一条很少经过的大路上徒步而行。一夜北风吹去了数日雾霾，天空少有的青蓝，叶尽草枯，周匝空寂而寥落。行至大道西段，举目望时，却被路对面的行道树所吸引: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树，树干与主枝并无特别之处，唯有满树的枝梢，纤细密织，疏朗成韵，柔白素净，如纱似雾，纱雾之间还点缀着朵朵素白的“梅花”，仿佛以兰天为衬，天然生成一幅意境朦胧而独特的写意水粉！在这北方的冬日，偶见这样一幅妙趣天成之景，令人一时竟为之着迷，驻足观赏许久，只遗憾不识此树何名。</p><p class="ql-block"> 此后数日，那幅妙趣天成之景挥之不去。一日，恰遇园林专家，询问得知，那却是乌臼树！现在写作乌桕了。专家介绍，乌桕本是南方树种，适宜黄河之南栽种，近年本市引入试植，已然成功。于是，《西洲曲》的优美诗句又一次在脑际回响。“风吹乌臼树”的具像终于在几十年后以这样一种姿态展现。只是没有想到，冬天的乌桕树，即使片叶不着，竟也如此之美！那温暖季节的乌桕树，又该是怎样的摇曳生姿呢？从此，仿佛爱上了乌桕，对她产生了一种美好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有幸到高校工作。偌大的校园风景如画，林木草花，各竞其美。日子久了，发现校园大门内，广场的南侧，有数棵不认识的树，枝条舒展葳蕤，叶片翠绿玄净，虽然被一排土柳间杂排挤，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清雅气质与众不同，用手机识物一扫，此君乌桕也！</p><p class="ql-block"> 欣喜之余，便对间杂其中，状貌粗陋的土柳有些生厌:既为乌桕遭受欺压的委曲有些不甘，也为乌桕之美难以成形感到遗憾。于是便择机请工人师傅移除了那些蛮横生长的土柳。土柳一除，乌桕芳容尽现，景象为之一新。这年的秋天，数株乌桕沭西风而渐红，深秋时节，乌桕红叶竟成校园一景，时时可见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于树前拍照留影。由此，我对乌桕树便愈发喜爱，时时留意起来。</p> <p class="ql-block"> 许是豫北地区气候寒凉之故，我所在的小城，乌柏树并不多见，这些客寓北方的乌桕树，春芽晚发而秋叶早谢。然而，她并不抱怨冬日的漫长与寒冷，反而于北风凛冽中不失南方气韵，仍保持着一种淡然自适的优雅。</p><p class="ql-block"> 春天，当杨柳堆烟，早早地将春意渲染尽兴，乌桕方不疾不徐，于枝柯间吐出自己嫩亮的新芽。</p><p class="ql-block"> 夏天，乌桕的叶子蚁虫不生，纤尘不染，如菱似卵，亮润纯净，满树葱绿，摇曳生姿。</p><p class="ql-block"> 乌桕树形极美，她的枝条不似杨树那般笔挺向上，也不像柳树那样柔绵婀娜，更不如桐树那般粗壮豪放，而是旁逸斜出，随意交错，疏密有致，一付淡然模样，若有灵性在焉，蕴藉而潇洒。这样极具美感的树形常常令我心醉神迷。</p><p class="ql-block"> 乌桕之美，无论四季。然而，真正令人心醉神迷的，还是秋天的乌桕。</p> <p class="ql-block"> “巾子峰头乌桕树，微霜未落已先红”（宋.林和靖）。 当西风渐紧，各色植物竞逞其美的时候，乌桕才渐次拉开了自美的帷幕。她不像银杏那样迎着冷风将自己镀成通体金黄，也不似黄栌那般借寒霜把叶子染得片片通红，而是随着秋序渐进，调来世间最美的颜料，以绿、黄、橙、红、紫多色并炫，将自己装扮得深浅不一，五彩斑斓，直令人瞠目结舌！似这般集五色于一身，满树繁花，恣意㶷烂者，何树得有？这才理解了清代李渔在《闲情偶寄》中的高论:“木之以叶为花者，枫与桕是也”。只是，以枫之纤弱，何尝调得起五彩颜色？</p> <p class="ql-block"> 美好的事物总能引发美好的联想，眼见乌桕之美，自然想到了《西洲曲》，那样一首情灵摇荡的诗篇，那样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那样一种纯洁美好的思恋，可不恰似乌桕的秋天！</p><p class="ql-block">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望着眼前五彩摇曳的乌桕树，《西洲曲》中多情善感的女子仿佛款款走来……</p><p class="ql-block"> 2024.1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