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董家口的途中,老夫导航时发现前方有个“石门寨”,遂想到前几天票哥在群里贴出的一张“石门寨城图”,尚有些印象。于是,有了搂草打兔子的想法,临时加石门寨一站。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 石门寨城图(光绪《永平府志》),源于网络</h3> 随着路边“石门寨”三字的出现,赶紧叫停。以为石门寨到了,四向踅摸,没有古城痕迹。遂到街边小店问询,一中年老乡说,“石门寨还有十来里呢,接着开吧!”此时,老夫还不知这是当年“戚家军讨薪反被朝廷屠杀的地方”。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 “石门寨”地标</h3> 那时,老夫正对这个标牌耿耿于怀,听老伴解释“牌子是说进入石门寨的地界了”这才作罢。的确不远,很快来到一个热闹的镇子,老夫不禁一凉,“越现代,遗存越够呛。”下车问路,恰有三位岁数相当的妇女经过,手里拎着装菜的袋子,像是刚赶集回来。她们听我问“石门寨的旧城老墙在哪”,就七嘴八舌地争着答“早拆了,就剩个西门。”“北边也有点,正修路呢,你们过不去。”“去看看西门吧,快塌了,支上架子了。”“出了西门,还有个百印台。”“北边还有亮甲山呢,就是晒盔甲呀。”一句“大姐”得了这么多信息,必须去呀,否则对不起人家的热情。<br data-filtered="filtered"> 按她们指的路,是过街左拐进胡同,说是顶头右拐再见道左拐。拐到南北街上,房子的年代感明显起来,甚至看到老城砖垒进了院墙。老夫知道,古城不远了,索性停车,边看边走。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 老城砖堵院门</h3> 这是石门寨镇的西部,老房不少,多石基、砖墙、硬山、清水脊,有的山墙上有“海棠池”、下碱也是毛石基础,槛墙却包了规整的条石;山墙上的墀头相对简约,上端乃混淆组合的冰盘檐,而无戗檐花砖。看点在瓦当上,不是常见的兽头或花卉,而是一排排的“喜”字或“福”字。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 石门寨老房</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5 石门寨老房角柱石</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6 石门寨老房墀头</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7 石门寨老房福字瓦当</h3> 北行见路左转,就是后来才知道的“北斜街”。这段以及西边,旧房子更多,街面上还有些老旧的石构件,彰显着老城的本色。比如,碾子的碾砣,俗称“石滚子”,老家叫“碌碡”;两个眼、散了对的磨盘,盘面够大,像是磨面的;雕有花纹、立面较宽的角柱石;八角八面、须弥座的经幢柱石,等等。吸引老夫蹲下细看的,是十字街口东北角的圆柱石,东南向一面有雕枋子的碑文。由于被人倒置,看起来真费劲。其中,正文斑驳,字迹不清,两侧落款有“乾隆叁拾三年”、“四月”、“孝徒普×率孙通和、太奉”字样。老夫以为,此非俗常人家乃至大户的墓碑,这种圆柱形的莫非是庙里的幢?看票哥那张“石门寨城图”知,这石门寨城内有城隍庙,城外更有祖师庙、东岳庙、龙王庙、关帝庙、三官庙等众多寺院的。可是,“叁拾”与“三”、“四”混用,这是什么年代?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8 石门寨街上旧磨盘</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9 石门寨街上旧角柱石</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0 石门寨街上残石碑</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1 石门寨街上经幢构件</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2 石门寨街口圆碑</h3> 不知不觉中,我们走进了石门寨老城,来到了西城门跟前。此时,老夫尚不知这座只存一门的古城曾为蓟镇石门路的路城。门在跟前也要定位核实,发现问题来了:找到“石门寨城堡”一点,图上跳出的是“花场峪北沟石城”,显然不对呀!干脆图上找到石门寨西门,一看标着“平山营城堡”,“全乱啦!”先别管标图的问题了,还是说眼前的石门寨古城吧。<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古石门,辖域包括今石门寨镇、驻操营镇和杜庄乡,“兵马云屯,是兵家必争之地。山势险峻,层峦叠障,树木蔽日,川水滔滔,百鸟常鸣。”其历史悠久,可追溯至南北朝时期。唐朝贞观年间,唐太宗东征高丽时,部队就曾在此安营扎寨。因寨城石门,后称“石门寨”。据《抚宁县地名志》,相传石门寨“以前有高丽人用石头筑的城,故名石门城”。历史上,这里有过几批高丽移民,包括唐太宗东征高丽的部分俘虏。<br data-filtered="filtered"> 据《临榆县志》载,“明隆庆三年(1569)在此设防,为‘石门路’,驻有参将。”但据《四镇三关志》,石门路则是“嘉靖三十五年(1556)设”。<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当时的石门路,乃明长城“九边重镇”之蓟镇,蓟镇三协之东协,东协四路之石门路。据《四镇三关志》可知,石门路最高军事长官为参将。其兵力,“领中军一员,千把总十三员。额兵五千六百三十名,尖哨一百名,夜不收四百名。”除主兵外,还包括辽东边军一营、德州班军一营、南兵一枝等客兵。其防区,“东自一片石,西至甘泉堡,延袤一百六十里。南至抚宁,北即口外。”其职责,“分守一片石、大毛山和义院口三提调地方。”石门路关寨二十八,我们要去的董家口正在是此路“大毛山下”。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3 《四镇三关志》(局部)</h3> 作为路城,石门寨有先前营寨的基础。《临榆县志》载,“万历十八年(1590)参将刘承恩呈允展修东西南三面,共四百六十丈。”成为路城后,石门寨名未改。所以,一个听来小小石门寨,却是参将驻地的大路城。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4 石门寨图(光绪《临榆县志》),源于网络</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5 石门寨卫星地图(1966年),源于网络</h3> 整个城池,平面呈现北小南大的菜刀形状。其城廓周四里、高三丈六尺。城墙早期为毛石垒就,后由条石和青砖包砌。据《走进柳江》上的《石门寨城》一文可知,因四面城墙共设大小城门10座,故又称“十门寨”。其中,原西墙长490米,上有西门、小西门和“弹药库”便门等3门;南墙长500米,有南门、左右小南门等3门;东墙长643米,中为曲齿状,东南角向北240米后西折190米再北折213米,墙上共设东门、2座小东门和东门水门等4门;北墙长240米,无门。当时的东门为石门寨正门,原门宽4米、深7米,匾额刻“石门路”三字。据说,解放时城墙还相当完好,1958年进行了大规模拆除,残存部分后因农家挤占或自然坍损而大多灭失,现仅存西门及少量残墙。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6 石门寨城堡西门(西向)</h3> 西门海拔98米,位于西墙偏南,现存砖拱门洞及左右门垛。据资料,“门洞通高8.3米,总长9.7米,下碱用三层条石铺砌,以上用砖起劵,门劵为五劵五伏。门口劵顶向上0.5米处嵌有一块青石匾。城门顶上原有城楼,现无存。”很想认清匾上的字,但无论现场使劲儿看,还是拍照放大看,就是找到相关老照片,也都无结果。本来就字迹斑驳,好像又涂过黑漆。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7 石门寨城堡西门(东向)</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8 石门寨城西门(1985年),源于网络</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19 石门寨城堡西门匾额(东向)</h3> 看不清的,还有西门外南侧的文保碑,大概是“明长城海港段”字样。老夫着急,“到处竖‘海港段’好意思呀?你就不能刻‘石门寨城堡’吗?”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0 石门寨城堡西门外的文保碑(东向)</h3> 看得清楚的,是作为整个西门寨城堡历史标志的西门也很破损,已经局部修缮及钢架支护。这支护措施可谓地道,绝对可靠,但门洞里的钢管太过稠密,纵横交织,不免触目惊心。就算是手术,也别太惨不忍睹嘛。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1 石门寨城堡西门支护钢架(西向)</h3> 细看城门两侧的墙体,发现外墙下条石基础上青砖墙身,而门口北侧的里墙却是一石到顶的,还都是料石。这是原制还是后修呢,不明。看1985年的老照片,那时就是这么个状况。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2 石门寨城堡西门北侧城墙(西北向)</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3 石门寨城堡西门北侧城墙(西北向),源于网络</h3> 作为路城级别的军事堡垒,石门寨必是军事要地。据资料,地处柳江盆地的石门寨,曾在1924年3月受到北洋军阀张作霖军队的进攻,发生了一场激战。而当年人知道更多的,是九年之后的“滦东战斗”。1933年3月,日军鉴于长城各口进攻受挫,遂加强滦东攻势。“26~28日,日军先后向响水前沿阵地、疙瘩岭阵地及石门寨南北黑峪沟阵地进攻,均被国军击退。31日,日军砂川及炮兵队附伪军一部两次进犯石门寨,亦被击退。”4月1日,增援后的日军再次发动进攻,国军第六四三团、第六四四团激战数小时撤退,石门寨失陷。后国军曾于6~7日发起反击,克复石门寨等地。17日,石门阵地再次失陷,滦东各县也全告沦陷。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4 石门寨奋勇杀敌之抗日将士,源于网络</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5 日军砂川部队于石门寨,源于网络</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6 日军岩田支队干部于石门寨,源于网络</h3> 这是外战,这里还发生过著名的内乱。当年,“戚家军”是何等荣耀,但随着重用戚继光的内阁首辅张居正被万历帝清算,戚继光也遭到御史弹劾,终被贬回家。他带到北方的“戚家军”便失了靠山也没了灵魂,成为一时无助的“客军”。原来,“首重南兵”,但戚继光被贬后,装备精良、战功卓著的“戚家军”便受到排挤,还被屡屡欠饷。他们多次聚众讨饷,由此成为上司眼中的“刺儿头”。尤其是平壤之战中立下头功的“戚家军”战后被爽当初约定的两倍军饷和头功奖赏,于是重回石门寨驻地的戚家军向蓟州镇总兵讨要说法。但时任蓟州总兵的王保,早就看“南蛮子”不顺眼,遂出现了“及甫入校场,而王保挥兵乱斩,死者无数。”这就是历史上鲜为人知的“万历二十三年蓟州兵变”。之后,戚家军“余党尽驱南还”。这就样,明朝最精锐的铁军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7 “万历二十三年蓟州兵变”资料,源于网络</h3> 走吧,出城转转。遇到老乡,说上百印台沿路绕远,从田间小道可直插过去。没想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遇到了很多石头。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8 路遇老乡</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29 田埂上的石头</h3> 老伴学过地质专业,对石头感兴趣,给我讲了些基本的岩石类型及特点,并指着石块说哪个是灰岩、页岩、砂岩。果然,回来后看过一份《秦皇岛石门寨地质实习报告》,知石门寨西门一带为“下马家沟组”,主要是沉积岩,其主要类型正是灰、页、砂三种。其中,石门寨的砂岩石英含量相当高,“色彩较浅,磨圆好,分选均匀。”而页岩中有紫色页岩,“底部由于岩浆侵入时的热接触变质作用而带有明显的角岩化性质。”这一带的灰岩以方角石为主,灰黑色、性脆,为夹泥质灰岩,含有砾屑;有的夹有一定的白云质条带,在风化面上有虫孔和花斑共生。对于一块带众多点状小坑的岩石,我以为是海底生物痕迹,她说是砾屑粘连层。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0 路边的岩石(1)</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1 路边的岩石(2)</h3> 后来请教她的同学,才知道这竟是当年她们大学实习的柳江基地。可不,这片地里有些大大小小的石板石桩标牌,如“柳江分地·地质遗迹保护区”、“河北柳江盆地地质遗迹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国家级保护区·保护地质资源,杜绝盲目施工”和中国地质大学的“石门寨地层观察”展板。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2 地质遗迹保护区标桩</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3 地质遗迹保护区石碑</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4 地质遗迹保护区石碑背面</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5 下马家沟组标桩</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6 石门寨地层观察展板</h3> 玉米地里有一位大姐站着,她没阻拦我们通过,却动员我们买水。她说,每个星期都有几批基地的学生过来,所以她早早准备好水。她自言自语地说,“过时候了,可能学生们不来了。”在给我们指了百印台的位置后,她背水下山了,“唉,卖几瓶水,也真不容易”。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7 百印台所在山包</h3> 上到西侧山丘,四周有几道挖掘地质层面及碎石堆积,顶部有水泥围砌的圆形池子,北侧留有出口。池子中间有“柳江地质遗迹自然保护区组成”的说明碑,老伴说是岩矿专业的实习现场。紧挨此碑的还有座黑色大理石块砌成半高石碑,上刻电脑黑体的“百印台”三字。那大姐指的和这里石碑标的,都是此为“百印台”,但老夫怀疑西侧更高的山丘上的毛石灰砌的残台才是。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8 “百印台”石碑</h3> 果然!不少文章称这座“长宽20余米、高约3米的大型方台”为“百印台”,传说台下有“不使南蛮子出兵”印章百枚。莫非那时南北兵的矛盾已见激化?其实,此台光绪《永平府志》的石门寨城图和光绪《临榆县志》的石门寨图上都有标示,当时称“小城”,是座规整的大型台体,东立面设门,上达台顶,台顶四周垛墙,未见铺房。毫无疑问,此“小城”为石门寨防御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应有烽燧传信与起兵仪式的功用。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39 百印台残墩</h3> 此台地处“欢喜岭”,由此出征的将士或去戍守长城,或是平寇沙场,惶恐不安的眷属就整日望着这山这墩台。等战事结束,将士归来,只要望到这山这墩台,就知家乡已近,心生欢喜。<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如今,这座墩台已毁,空余基座。从基座北立面残存的纵向石条看,当年为大条石砌基,横竖交织,相互咬合,极为坚固。上台蹬道已然豁口,杂灌拥塞,上下都要小心。上到顶面,虽灌丛密集,但大致平坦,约100多平米,可见墩台规模之巨。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0 百印台基座残立面</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1 百印台门口位置</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2 百印台顶部</h3> 这里地势本身就高,加上印台提升高度,四向视野开阔。据说,此为《临榆县志》里“石门八景”之一的“印台观海”。《临榆县志》载,“印台,石门(寨)西门外高处有台,其方如印。明时瞭望处也,登之可以望海。”有张少崎《印台观海》诗,“荒岭墟中觅古台,唯闻鸟雀几声哀。狼藉满目萧条景,观海只从梦中来。”又《印台观海》诗,“登临台上观沧海,千顷烟波眼底来。点点渔帆风浪里,一出一没有谁哀?”<br data-filtered="filtered"> 两首诗的悲冷与壮美,老夫全然无感,但眼里还是满有内容:西面先丘后山,层层叠叠;南面有现代工厂,在高大设备脚下锄地的农民显得极为渺小;东面近处地质实习基地,远处石门寨,再远是高山,串起了人文与自然、古迹与科技;东北向发现一堵残石墙与拱券,貌似古物,强迫感又犯了,必须过去看看。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3 百印台东望</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4 百印台南望</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5 发现石墙</h3> 下坡上坡,由玉米地到花生地。台地上的拱券原来是渡槽,那堵石墙则是引水渠,只是塌了一面。渠上还嵌块大大石碑,遒劲却淡淡的“友谊渠”三字。那看似马面的墙体,却是渠墙的转折。从墙下那大摞的蜂窝砖看,可能曾经烧石灰,也可能制砖窑。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6 道北的花生地</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7 引水渡槽</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8 引水渠墙</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49 友谊渠石碑</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50 貌似马面</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51 成摞的蜂窝砖</h3> 从渠上下来前,西南向一望:几十个学生正在乡间小道上穿行,肯定是地质实习的学生。卖水的大姐走了,学生们才来。小本生意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农民挣点钱,真不容易!”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52 来实习的学生</h3> 回到乡道上,再一次将古城纳入视线。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只能说石门寨再见。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53 再见石门寨</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54 停车的小学校</h3> 回到秦青路上前行,发现前面有个“驻操营”,“搂一眼去!”资料里有墙的,但几番问询均无,只说有口古井,算是这个营城的唯一的想念了。 <h3 style="text-align: right">图55 驻操营的古井</h3> 前往董家口不提,后有《董家口长城中段》专题,稍等后续。<div><br data-filtered="filtered"></div><div><b>后记:</b></div><div> 本篇草就,一直未发。近来几番冀东长城走读活动,两次住宿石门寨。期间,队友们经常聊起这座明代的路城好不热闹,还有队友起大早“着急忙慌”地前往西门甚至“百印台”参观古迹。鉴于有些观点小有不同,遂先将本篇提前发出(原想与同期的董家口、角山两篇组个系列),算老夫的个人发言吧。<br data-filtered="filtered"></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