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小记】年轻时看热闹，年老了看细节

老桃树

【读书小记】 年轻时看情节，年老了看细节 1 冬夜漫长，是最好的读书时候，许多书，都是我冬天猫在被窝里读的。老了瞌睡少，打发睡不着的神器也就是读书了。我总结，要想继续睡，就读哲学或者逻辑学的书，读得迷迷糊糊，在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中折腾几个来回，自己怀疑自己的智商时候，一歪头就又睡着了。还有要想马上接着继续睡的，就读政经理论书或者讲话和社论，不出三页，就武装头脑了，闭上眼，理论云遮雾罩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腾云驾雾般睡着了。这都是实践得出来的真知灼见，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可以试试。 冬夜里，千万不敢看“且听下回分解”的书。这几个夜晚，又把《水浒》看了一遍。起源是看门口一个人打牌，总是和他的猪队友做搭档，没赢过一次。我知道，他智商很高，如果是换个稍微理智一点的搭档，门口打牌的人，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想到了水浒里的李逵，只要梁山有人下山，他就嚷嚷着非要当跟班也去，带他去的人总是给他约法三章，李逵信誓旦旦守约。下山后，没有一次李逵不惹事的，和戴宗一起，他惹事；和吴用下山，他惹事；和宋江出去，也惹事；和燕青搭伴，还是惹事。扫帚星一样。遇上猪队友做搭子，甩又甩不掉，就只有自己忍着性子迁就了。继续扩而广之，世上搭子大多如此，包括很多夫妻，也是这样的搭子。 白天看见并思量这事，晚上就随手拿本《水浒》在床头看。不料，没止住失眠，反而成了兴奋剂。总是等不到“且听下回分解”，就要“今夜分解”。上周夜里，又通读了一遍《水浒》。 说点有意思的事，我最早读章回体小说，是在不到十岁，暑假里得到一本《西游记》，我娘在院子里晒麦子，让我看着不让鸡子吃，我就拿着《西游记》坐在房檐下一边看书一边看麦子，结果把半个村的公鸡母鸡都喂饱了。我初中的时候第一次读《水浒》，偷着看的，那本书在附近这几个村里传来传去，是个宝贝。借给我的人限我三天看完，也是冬夜里点着煤油灯看的，书没封面，第一回已经烂掉了，我是从第二回看的，如饥似渴的吸引人，灯油熬完了就起来添灯油，冻得抖抖嗖嗖的，第二天早晨鼻子里被油灯熏得黢黑。真正不偷着看并且看新书《水浒》，是1975年，那时候全民读水浒，因为要落实“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的最高指示，写批宋江投降派的文章，就有了《水浒》的新版本，这变成了好事，让更多的人读到了这本书。 2 年轻时读章回小说，多是看情节。这叫看热闹。年老时读章回小说，多是看细节。这叫看门道。 小纪两细节，分享，看了这细节的感受，我不说，谁读谁自己品。有两个小人物，记得董超薛霸吧。这是两个有编制的走卒，是搭档。第一次出场是在汴京，押送林冲，受陆虞侯十两金子收买，要在野猪林杀害林冲，被鲁智深阻止，花和尚并未杀董超薛霸。第二次出场是在北京，押送卢俊义，受李固五十两银子收买，在一处树林里要杀卢俊义，被燕青阻止，并杀了董超薛霸。这是在同一条河里淹死的两个人。一样的公干，押送人犯；一样的细节，收人钱财，半路上要人犯性命；一样的酷刑，把人犯脚按在开水里烫，烫出水泡，然后给一双新草鞋穿；一样地点，找个树林；一样的手法，把人犯绑在树上，用水火棍打死。这两次押送，买通董超薛霸杀人的钱，其实数目不大。宋代是个经济很宽松的朝代，有编制的也是铁饭碗，董超薛霸月薪多少没考证过，外出押送犯人应该也是有出差补助的，收入养家不成问题。如果十两金子杀林冲是被逼或者是对前程升迁有利好的前提下去实施，有可以考量的情节。但给五十两银子要杀卢俊义的，就是个小人物李固，接受这个请托，就暴露了董超薛霸这些公人的本质了。沿着董超薛霸的逻辑思维向后推，后代有多少“董超薛霸”类型的人在编制内，用句网络语言叫“细思极恐”。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第二个细节是晁盖和卢俊义这两个人物中，有一点极具意义的细节。晁盖要下山攻打祝家庄，出征送别时，一阵风来，把“认旗”折断了。“认旗”又叫“认军旗”，是冷兵器时代战场上将军指挥进退的号令，旗子指处，千军万马掩杀过去。出征仪式上“认旗”被风挂断，所有人都认为是不祥之兆，劝晁盖改日，晁盖不信。卢俊义在家中坐，吴用上门给他算一卦，说他注定有血光之灾，避之东南可免灾。所有人都劝卢俊义别信，可卢俊义“志壮坚信吴用”，送死般坚信不疑。一个不信，一个全信。不信的葬送了自己，全信的毁了全家。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年轻时看情节，热闹；年老了看细节，门道。年轻时看不懂。看懂时年老了。 3 铁塔下的兰考师弟曹天写了一首诗，名字叫“李狗剩”，分享如下：退伍兵李战胜网名：若有战召必回每逢七一八一国庆都把头像换成国旗天天宣誓要解放台湾保卫钓鱼岛上星期他和老婆马金花在兰考县城卖菜被一帮城管打成了熊猫眼消肿后就把网名改了叫回了原来的小名李狗剩 这兄弟，这首诗，让我读后想了好一会。什么是诗？诗从哪里来？诗到哪里去？古律的平平仄仄，讲究的这水韵哪诗韵，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写到裤裆里的深深浅浅，再无“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了，都变异成了在朗朗白日里咸猪手。 没一点睡意了。如果拿本《哲学的贫困》，一读就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