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纪事6：割山草

金易名中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土地未下户的农村老家，在春夏季节农闲时日，农人们常常包点儿干粮，挑上竹篮带上镰刀，仨俩结伴，一大早前往山里去割山草。

割山草，割的是山里的蒿子和茅草。

割蒿子是在清明节前，在犁耙耕作秧田期间，大约只有三周的时期。蒿子是一年生草本植物，与未开花的菊花植株十分相似，叶面青绿，叶背灰绿似有一层白色的细密绒毛，有一股说不出的奇异气味儿，人们偶尔也将蒿子点燃熏驱蚊虫。

割下的蒿子装篮，从山上直接挑运到秧田旁边过磅，按重量计录工分之后，出篮撒入秧田。蒿子在犁耙的绞割和牛踏人踩下，被泥土裹挟沤成粪肥，滋养谷种发芽长成秧苗。蒿子的奇异气味儿令一些昆虫生厌，从而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害虫在秧田的繁殖。

割茅草，老家的人们都称作“割老草”。春夏季节，山里的茅草葱葱郁郁，正是割茅草的大好时节。茅草碧绿，细长的叶片看似柔软弱不禁风，实则富有韧性，加之叶缘有不易察觉的锯齿，一不小心就会被茅草划破手上的皮肤。茅草丛中还可能藏有蒺藜和棘刺，割茅草过程中，伤到手是常有的事。

夏季，雨水落地之后，在山里割茅草会更为辛苦，衣服时常被雨淋透，雨水浸湿茅草使得篮担越发沉重，山路湿滑也让挑行维艰。然而，也会有惊喜，因为常常能捡到菌子，这给单调乏味而又艰辛的割茅草增添了情趣。

菌子大多有着肉嘟嘟圆润好看的伞盖和胖乎乎嫩藕般可爱的伞柄，就像童话里的奇丽小屋变幻缩小了；有的菌子伞柄高挑伞盖轻盈若逸，像《天鹅湖》中跳芭蕾舞的美丽天鹅；还有的菌子细小娇俏，像是童话剧里逗引人的精灵！菌子多如大家闺秀般端立于树下隐匿于草丛中，也有极少调皮者爬上树杈甚至岩壁石缝。

菌子大小不一色彩斑斓：有个体较大伞盖敦厚的，如黄绿色的“荞粑粑”菌、黑褐色的“牛肝”菌、淡蓝色的“青头”菌、粉红色的粉菌、大红色的红菌，以及外表暗红掰开后菌肉由白立变青蓝的“见手青”等；有个体较小柔弱娇嫩的，如粉白色的“奶浆”菌、油黄色的“鸡油”菌、浅棕色的松毛菌，以及肉色间杂有小块浅绿的“铜绿”菌等；还有长相奇特、珊瑚般枝枝杈杈的“刷把”菌，和黑绿色苔藓状的“干巴”菌等。这些菌子都是能食用的，几乎没有气味儿，只有“干巴”菌溢出一股奇怪的气味儿，但炒熟后却特别地香！还有一种菌子竟有浓郁的鸡肉鲜香味儿，灰黑色的伞盖，白色的伞柄长而丰润，人们叫它“鸡枞”。

菌子煮汤辅以葱和大蒜，爆炒配以青红辣椒和大蒜，就是美味佳肴；菌子焙熟与姜及青辣椒一起放入研臼舂捣，佐以盐和花椒面，是极好的下饭菜；鸡油菌、鸡枞炖食，鲜嫩中透着甜香；用干巴菌炒饭那是极香的！生活好一些的人家还用菜籽油炸鸡枞，可以存放很长时间，油炸鸡枞香味儿浓郁且耐咀嚼，吃饭时嚼上一丝，那是神仙般的享受！

如今，人们用菌子煮鸡，菌子的鲜和鸡肉的香相配，将各自的鲜和香激发到了极致，那是人间美味极品，想想就流口水！家乡的粉菌菌味独特鲜美异常，吸引着外地人纷纷前来抢购！而童年时很少采食的松茸和松露，更是走俏海外，成了国际高档餐食的宠儿！

菌子娇嫩，装篮时，将竹篮上部的茅草扒开一个孔窝，放入菌子后，再以茅草轻柔覆盖。

茅草挑到家，将其倒入猪圈，让猪踩踏揉搓，在猪的粪便沤糟下，青绿色的茅草慢慢变成棕黑色的草粪。春夏季节，入猪圈造粪的稻草已经用尽，虽刚收了麦子，但麦秸秆要存至雨季结束用来修补或更换草屋顶，此时的茅草正好弥补稻草的空缺，用以填猪圈造粪肥。茅草变为粪肥后，出圈装进竹编畚箕挑上大杆秤计重录工分后，再倒入马车或木板车运至大田，撒到田里，为之后的麦种发芽和麦苗成长蓄力。

秋后，稻谷熟了，秋收的稻草接上了茬，无需再去山里割茅草填猪圈造粪肥了。只是到了年关，有个别生活宽裕的人家，会去山里割一种有香味儿的干茅草，用来作为燃料烧猪。香茅草烧制的火烧猪，肉皮儿焦香中透着香茅草的清香味儿，着实令人垂涎！

改革开放后，农村田地下了户，农民用上了化肥农药，农人们再也无须上山割茅草割蒿子造粪肥了，割山草就此绝迹。

（山蒿子）

（山茅草）

（粉菌菇）

（鸡枞菌）

（干巴菌）

（松茸菌）

鸣谢：百度图片，QQ音乐链接《野有蔓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