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天子难见湖 安吉天子湖镇有现在这个镇名,还是最近几年的事,因组成天子湖镇的高禹和良朋本就难分仲伯、不相上下,所以没法像梅溪和晓墅那样以历史悠久或者经济实力见长。再说,高禹和良朋两个镇名再怎么合二为一,都无法拼出一个让人信服的响亮名字。所以,索性就另辟蹊径,用境内天子岗水库的天子湖命名,这样两不亏欠。更重要的是,沾了天子的贵气,多少会显得高大上,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诗经》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至于是不是与天子有关,反正民间有传说在那里,亦是可以佐证,可以师出有名。 天子湖镇位于安吉县北部,东面是梅溪镇,南面和递铺相连,西面就是安徽广德了,北面则与长兴县泗安镇毗邻,乃浙皖两省三县交界处。天子湖镇的许多自然村,在明朝以前属于长兴县管辖。高禹地块原是长兴县顺零、晏子两乡的一部分,明弘治元年(1488年),成立孝丰县时,才划归安吉。高禹名字的来历平淡无奇,乃高房、禹家两个乡合并时,取了各自的首字。 良朋的名字则有出处,因良朋是安吉至泗安的交通要道,往来行人常在良朋歇脚。古人行善事不外乎修桥铺路、建亭立驿,为了让来往客商和行人避免日晒雨淋,便在必经之路搭了凉棚,供应茶水。良朋乃凉棚之同音也。同治版《安吉县志》载:“长区晏子乡五庄凉蓬村。”又载:“接官亭在西乡凉蓬头。” 唐五代文学家王仁裕记有《开元天宝遗事﹒结棚避暑》,说长安城里的富家子弟喜好结交四方之士,“每至暑伏中,各于林亭内植画柱,以锦绮结为凉棚,设坐具,召长安名妓间坐,递相延请,为避暑之会”。这个排场,堪比招商引资大会。显然,良朋的凉棚中不会有这样的景象,惟挑夫、泥腿子、过往客商,下里巴人抹着豆大的汗粒,捧着粗缸子和大茶碗鲸吸牛饮。 天子湖是个新合并的乡镇。其实,从历史沿革和族群延续上来说,高禹和良朋亦是在废墟上重建起来的人口聚集地。历史上,湖州之地一直比较太平,河清海晏,战火也不大波及。然而,清朝末年的太平天国运动,却对原就属于荒凉地带,人口栖息较为稀少的高禹和良朋带来了毁灭性打击。 当年,太平军攻打湖州城,因湖州城池相对牢固,加上湖州团练使赵景贤招募兵勇,添筑新城,制造船炮,奋力抵抗,居然坚守湖州城达三年之久而不破。只是,湖州城毕竟是个巴掌大小的地方,被围城后,缺衣少粮,致使饥荒遍野。眼见百姓都将饿毙,无奈之下,赵景贤喊着:“速杀我,勿伤百姓”开了城门。因赵景贤本人坚决不降太平军,俘虏后在南京被杀。 不料,没过二年,太平军兵败,清兵攻打湖州城,太平军又凭借湖州城池顽强抵抗了足足半年有余。后见形势不妙,太平军弃城往长兴、安吉、广德方向逃亡。清军进入湖州后,认定湖州百姓帮衬太平军,便是大开杀戒。长兴、安吉等地的百姓听闻湖州被屠城,吓得赶紧四散逃窜,清军沿途追击太平军也是一路对百姓杀戮不止。加上战后瘟疫肆虐,致使高禹、良朋一带百里无人烟。坊间传闻,后来迁移此地的人进入村庄,但见屋内桌、椅摆设俱全,手一触蚊帐,便是索落落化为灰烬。 因于此,天子湖镇是一个移民之乡,镇上建有移民文化博物馆。太平天国运动后,大量安徽、河南的移民携儿带女,背井离乡,来此安家立业。其实,高禹、良朋闹长毛(湖州民间习惯称太平军为长毛)之前,也是以各地移居此地的人口为主。所以,当地把闹长毛之前已经在此居住的人称为土著移民,将闹长毛后移居此地的人称为新移民。 前朝年间,高禹和良朋属于南湖区,因境内有个风光秀丽的南湖,所在村庄就叫南湖村。由于安吉的南湖与嘉兴南湖同名,鉴于嘉兴南湖的大名鼎鼎和如雷贯耳,或许为了避讳,或许因为南湖对面有个北湖,两个乡村合并时,遂将南湖村改称南北湖村。高禹、良朋属山坡丘陵地带,原先相当荒凉,被称为安吉的“北大荒”。因此,1952年,在这个蛮荒之地,建了一所监狱,取名浙江省南湖监狱。 第一次去高禹,就领略了南湖监狱的森然。因为,我去的安吉宏源气体厂位于南湖监狱北面角落。去工厂,要绕过监狱高高的围墙和坎坷不平的山路。一路上,望着监狱围墙上的铁丝网和森严的岗亭,多少有点让人汗毛凛凛。到也并不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犯罪了被抓进监狱,但监狱毕竟是人性最为黑暗的地方。想着在里面的人与世隔绝,失去自由实在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老底子,南湖监狱的范围很大,监狱所在地是林场。由于监狱的特殊性,一般地图上只标浙江省南湖林场。在南北湖村曾开过一家生态渔庄的潘连新告诉我,南北湖村往北,包括现在的天子湖镇开发区,高禹村一直到北林场,都是监狱的地盘。开发区那一带原是监狱的茶叶地,南北湖村附近一直到小北山的几千亩鱼塘都属于监狱范围,由此可见天子湖当年的偏僻。 潘连新属于安吉土著,祖辈在闹长毛前已在当地居住。不过,他说祖辈也是从河南迁徙而来。潘家的祖上算得上大户人家,曾祖父当过文官,人称潘财主。潘家在村里还有老屋留下来,属于清代建筑。不过,房子已是破烂不堪,只一堵墙还不失黛瓦青砖,尚能看出当年的阔气。潘连新说,天子湖一带的老建筑已很少见到。我在天子湖转悠,在离镇政府十多公里的迂迢村,见到一幢保存相对完好的清代建筑,徐世春故居。虽房屋的主人在前些年进行了修缮,但老宅从整体建筑中透出的端庄和典雅,便是可以在骨子里流露出古色古香。 潘连新的南北湖生态渔庄亦是命途多舛,建设的时候是农家乐,建好了批文却变成了生产用房,开了十多年后又说是违建,把他搞得灰头土脸,索性一关了事。潘连新说,他渔庄附近原有座狮子桥,前几年挖地基,出土了一块石碑,上面记载了造桥捐款人的名字,潘家、姚家等。天子湖镇遗留下来的老桥不多,我们常去吃饭的南店农家乐旁边溪流上,却是隐藏了一座建于清光绪年间的单孔石拱桥,上舍桥。桥上爬满了藤蔓,卧在湍急的溪水上,宛如月钩。南北湖村人对老式建筑似乎有种天然的喜好,村里许多房舍新建时,依然保留了徽派建筑骑马楼、风火墙的风格。 说到农家乐,高禹和良朋一带的锅仔非常独特,极显安徽、河南农家菜的本色。高禹有家饭店,老板烧的带鱼汤让人赞不绝口,鲜素得不得了。后来,几次去高禹,都要去那家农庄品尝带鱼汤,可惜现在饭店不开了。我烧带鱼不是油煎,就是清蒸或者红烧。清朝诗人,吃客袁枚在《随园食单》里说:“鱼无鳞者,其腥加倍,须加意烹饪,”可见要将带鱼煮成鲜汤,因是要有非常的手艺。 天子湖镇的区域面积颇大,在安吉乡镇中名列前茅。迂迢村、古苑村、西亩村、乌泥坑村等偏远乡村都划入了天子湖镇管辖。西亩村是一个有年代的村落,宋《嘉泰吴兴志》记载,在县“北二里曰西亩湖”,可见当时西亩应有个不小的湖泊。西亩又叫西茂,宋朝时称为西茂里。靠近西亩的彰吴镇原先地位还没有西亩高,不过聚集的人口却比西亩多的多。谢中平老汉说,当地有句谚语:“小小西亩市,大大彰吴村”,民间对于日常的比较便是如此的言简意赅和生动贴切。 谢中平的祖父从天台迁徙而来,挑一副箍桶担,落户在了西亩。谢中平说:他家翻造前的老房子建在闹长毛之前,是他家从姓胡的一户人家手里买来。老屋亦是建得相当考究,没用一颗钉子,全是卯榫结构。西亩村从前虽不算富裕,但大多数人家的家境也颇殷实。谢中平说:他隔壁家有次清理阴沟,挖出了一猪槽的银洋钿。谢中平养过猪,所以,猪槽的容积他相当清楚。他说:他养猪的时候碰到一件怪事体,猪到了晚上不肯睡觉,呼哧呼哧在那里直叫,就是找不出原因。后来,他在猪圈里挖出许多铜板,猪睡觉也安耽了。谢中平还曾在院子里挖出过一个古井,井里有好多件铜壶、铜火锅等器皿。 天子湖镇刚合并不久,有次我们自行车骑行,到天子湖吃的中饭。饭后,同行纷纷打听天子湖的所在,想象着天子湖诸般的秀美和波光滟涟。天子湖镇的工作人员却是有点为难,说去看湖的路不大好走,附近有施工工地。不过,我们还是七弯八拐地到了湖边。天子湖不大,也忒平常,惟见平静的水面,波澜不惊。虽然天子湖镇与天子和湖有关,但在天子湖,却是不见天子难见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