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那碗羊肉香

薛凤娟

　　午饭时分，我正在写文章，老公提议切些从老爸家带回的新鲜羊肉，炒一盘爆炒羊肉片。我欣然应允，手中的笔虽未停下，思绪却已飘向昨天在老爸家的一幕幕温馨场景，嘴里竟不自觉地泛起津液。

　　昨天中午十二点多，我们驾车回到乡里老家。刚进门，老妈便迎了上来，关切地问我们是否吃了午饭。我笑着回应，说吃了不少水果，香蕉、苹果、柿子、桔子，肚子都被填得满满当当。老妈佯装嗔怒，眼神里却满是疼惜，唠叨着说不好好吃饭，小心被风刮跑。我则打趣说早餐的糊锅很是扛饿。此时，锅里正热气腾腾，老妈笑着解释，是早上老爸在路上捡了一个从路过车辆上掉落的糖萝卜，她擦成丝拌上面后蒸制而成。不一会儿，糖萝卜丝丝出锅，老妈又精心炒了两盘端到我和老公面前。说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年未曾品尝过这熟悉的味道了。我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瞬间，一股淡雅清新的香甜弥漫整个口腔。原本担心会过于甜腻，没想到这滋味恰到好处，令人回味无穷。很快，我便将一小盘消灭干净。面前那大盘还冒着诱人的热气，老妈见状，热情地招呼我再吃些。我望着那美食，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最终还是凭借着近来养成的忌嘴习惯忍住了诱惑。心里不禁暗自庆幸，自我改编并牢记的那句“美食虽好，可不能贪嘴哦！”竟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午后两点多，寒风凛冽，老爸骑着三轮车匆匆赶回，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我忍不住埋怨天气寒冷，为何还要骑车外出奔波。老爸缓了口气，笑着说去找了个回民师傅来宰羊，正好我们也回来了，可以一同享用美味。不多时，回民师傅如约而至。刹那间，后院传来阵阵狗吠声，我知道，老爸老妈已同回民师傅将一只肥硕的羊从圈里擒出，四蹄捆绑结实后，拉到了外面的场院。听老公讲，回民师傅宰羊技艺娴熟，动作麻利，剥皮工序更是一气呵成。今日恰逢此机会，我本想壮着胆子亲眼目睹这宰羊、剥皮、割肉的全过程，可自幼对杀生之事心怀恐惧的我，当真正临近那场景时，内心的胆怯瞬间占了上风，不由自主地转身，如飞一般逃回屋内。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回民师傅剥羊皮时可能的残忍画面，生怕这场景会成为夜晚噩梦的素材。然而，强烈的好奇心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在屋内仅仅待了几分钟，我便又按捺不住地走了出去。但当我再次来到场院时，家中那只羊已然被剥去皮，高高地吊了起来，羊的内脏在旁边的蛇皮袋子上堆积成小山，看上去着实有些令人不适。回民师傅一边忙碌，一边告知我们，稍后会按照老爸的意愿将整只羊分成四份，这样拿进屋里切割也方便。说话间，老爸、老妈和老公已然开始往屋里搬运羊肉，而我，因怕油污沾染衣物，便只负责在一旁为他们掀门帘、开门。回民师傅走后，我才惊觉，似乎整个宰羊过程仅仅用了半个多小时，具体时长虽未留意，但那师傅下手之快，令人印象深刻。老爸感慨道，这几年回民师傅为农户宰羊从不收取费用，条件是羊头、羊蹄和羊皮归其所有。我听后，笑着说道：“如此看来，倒也公平，人家并不吃亏。”老爸点头称是，还不住地夸赞这师傅人品好、手艺精湛，整日忙碌不停，这不，刚在咱家忙活完，又赶去酒运司宰羊了。是啊，无论身处何种行业，拥有一技之长，方能在世间立足。

　　屋内，炉火熊熊燃烧，驱散了冬日的严寒。老爸年事已高，正欲拿起刀切割羊肉时，老公赶忙上前阻拦，接过斧子，让老爸安心歇息。老公手法利落，在老爸老妈和我的偶尔协助下，没多久便刀斧并用，将一只羊分解成均匀的肉块。老妈担心我们离乡后难以再品尝到这新鲜的羊肉，急忙将炉火拨得更旺，催促老爸拿来高压锅，将羊肋骨满满地放入锅中炖煮。在老妈心中，肋条肉口感鲜嫩，香气扑鼻。就这样，我们围坐在温暖的炉火旁，一边嗅着锅中逐渐弥漫开来的羊肉鲜香，一边随意地聊着天，手中也未曾停歇，继续着切肉、装肉的活儿。老爸将两只肥美的羊腿分别装给我和姐姐，老公考虑到家中冰箱容量有限，便取出几块，老妈见状，赶忙又重新装了回去。我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出声阻拦，因为我深知，父母给予儿女的任何物品，无论价值高低，都饱含着他们深沉而纯粹的爱与牵挂。若我们轻易拒绝，定会让他们心中失落，黯然神伤。我向老公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莫要再坚持，对于父母想装什么、装多少，我们都应欣然接受。而我们能做的，除了尊重他们的意愿，便是日后多购置些物品，常回家看看，以尽孝道。老公心领神会，默默坐在沙发上，低头摆弄起手机。

　　四十分钟的时光在欢声笑语与羊肉香的萦绕中悄然流逝，热气腾腾的羊肉终于出锅了。老妈看着锅中软烂的羊肉，嘴上埋怨着煮得太过，肉都脱骨了，但我和老爸却一致认为这般软烂的程度恰到好处，入口即化的口感才是最美味的享受。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愉快地畅谈，纷纷夸赞自家羊肉味道纯正鲜美，无与伦比。此刻，我抬眼望向父母，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愧疚。每一次回到老家，父母总是不辞辛劳地为我们准备各种美味佳肴，临行前还会将家中的特产、食物塞得满满当当。而当父母进城看望我们时，我却常常以工作繁忙为借口，仅仅是带他们去外面的餐馆匆匆吃上一顿，鲜少有机会亲自下厨，为他们用心烹制一顿饱含爱意的饭菜。如此对比，实在是不应该啊……

　　夜幕降临，我们准备回城。老妈又端出一小盆早已煮好的羊肉，细心叮嘱我们路过时带给婆婆品尝。当听到老妈那句“都老了，能吃几口就吃几口”的轻声念叨时，我的心猛地一揪，鼻腔瞬间泛起一阵酸涩。父母总是如此，心中装着子女，装着亲人，却唯独常常忽略了自己。他们眷恋着老家的一草一木，迟迟不愿进城生活，为的便是那几只羊、几只鸡、那只陪伴多年的狗，还有那承载着无数回忆与情感的老房子和土地。在他们心中，这些早已不仅仅是简单的物件与居所，而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家的象征，是爱的寄托。

　　车子缓缓驶离老家，羊肉的香气在车厢内弥漫开来。我知道，这股香气将伴随我一路前行，成为我心中难以磨灭的印记。那是老家的味道，是父母的味道，是爱与温暖的味道。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无论身处何方，这份味道都将如同一盏明灯，照亮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让我永远铭记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怀揣着对家的深深眷恋与无尽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