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津关的邂逅

荷塘

记得江中逢六月，我与浩楠在富饶的三峡两畔好景作伴。

我依稀记得些， 南津关的景色能归入秀丽小巧一类，尽管很美，却算不上壮丽 。爱欣赏虎跳峡、瞿塘峡一类水势汹涌的人一定和不来吧。

水岸层次交错，没有一点单调之感。即使是我闭上双眼，脑海中依然会浮现出它的样子：锯齿状的深深水湾，两岸比较陡峭险峻，疑是锯锯开的一痕，一道道。岩层像美丽的扇贝、蛤蜊 、文蛤、贻贝、虾夷，翘起的，盘旋而上，飞扬的，朝天阙。岬角也一个连着一个互相叠着，使人不由得想到肯定有许多人迹罕至的小水湾就藏在那些岬角之间。这就好比珍翠撒在了天地，等人去拾取那些美丽的碎片。

在所有的自然风景中，河水是最美好的那种，也是最富有眉目表情的，它就如大地的眼睛，观赏水的人也可以估量出自身天性的深浅。河边的树木就是眼睛上细长的睫毛，而周边茂密丛林覆盖的群山和悬崖，也就成了它最高挺最高挑的浓眉。

“上善若水”、“温润如水”等一系列词语能来形容水的柔情。智者曰，水为什么往低处流，我曾思考过这个问题，想着想着也就觉得，大抵因为水对万物一视同仁，并不好高骛远，爱慕虚荣，因为水足够温柔，也足够宽容，并不瞻仰上头，而是眷顾下面，呵护地上的生灵涂炭，默默无闻，却又缠绵缱绻。

显然南津关的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柔情。还是回到夏天吧，只要你能来南津关看水，卯足了眼力劲，就静静的那么几刻钟头。立马瞧见，水面上清波荡漾，泉眼初开，倒影轻摇，绿翡翠则浸在碧波中被打捞不起，丝绸泛起涟漪伴着兰桨围绕客家人小舟行驶，捣杵声从竹喧浣女处撩入耳畔，亘古的土家族山歌号角贴近河面漂浮，悠扬一曲。鱼鹰从夏日余温中翱翔过来，俯瞰水面，它在水面捕鱼荡起的阵阵波涛，是它雕琢了河水可爱的酒窝，若运气好的话，黄骨头、马口、白条、溪石斑、白鳜必然成为滋养它的口腹之欲。你若是看见了鱼鹰捕鱼，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把它当作了古希腊神话的鸟身怪物塞壬。寒蛩禁不住鸣叫，听得见却飞不到眼前，豆娘、纺织娘、蜻蜓、蛱蝶如紫色的旋风在梢头枝叶间飞起飞落，想飞出山谷的，却又行无余力。对于南津关的昆虫来说，夏天真是一场盛大的葬礼。青岚在阳光的氤氲中蛰伏水面，绿纱柳前水沉烟。说到柳啊，南津关还真有嘞，绰约妙曼，似乎比任何地方的柳都要妩媚一点，风从居住的山坡飘来河谷时，柳叶微摆，绿影婆娑，这时的太阳，只不过是绿色树荫里镶嵌了一颗最大的玛瑙。

　　也许是我自成风格一派吧，浩澜并不欣赏我所在意的南津关美景，而我了，也不中意他所说的那些美其名曰的景点，美景归美景，但只要被人利用一点，便也就成了“消费主义的陷阱，”可以说的是，世界上所有的景色都是有残缺的，很美但并非最美。

浪漫的巴黎地铁站旁有站街女拉客，民风淳朴的泰晤士河畔也有酒蒙子在赤手空拳搏击，雄伟巍然屹立的哥特科隆大教堂也有扒手偷手机，这个世界并不那么美，所以我们才会去追求美，但欣赏美的前提似乎是要接纳除去优美之后荡然无存的缺陷。但人只要看到一点缺陷，好像就嫌弃了起来。

和浩澜徐步于南津关河畔。一路美景走马观花一过。手机却都被他踹凉了，说不消，他一定要来打把电动，理由是欣赏美景要来助助兴嘛。我就这么认为的，但他打开的是摄像头，小V小V，打开相机，密码是“一直很安静”。就是那么很晃眼的一声咔嚓，就留下了我和他唯一的一张照片，至少那时候还不这么觉得。

浩楠拍的那张照片，你睇见，背景是秀美的南津关山水。和两个童蒙的人叠在一起，一个比较聪慧稳重，一个比较呆滞幼稚……

而我了，不太喜欢拍照，特别是自拍，编造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吧，那就是

景色太过于震撼，人太过于渺小，怕和美景待在同张照片里玷污了美景。与其说是拍照，还不如画下来，写下也。也就这样的。在我的脑海里成功的掀起了一阵启蒙的艺术热。

要数我最拿手的，最信手拈来的，还是风景画，庖丁解牛吧，好像只要画多了，也就熟练了起来。这个道理似乎是：达芬奇鸡蛋画多了，也自然就会画鹌鹑蛋，鸵鸟蛋，鳄鱼蛋，甚至是恐龙蛋了。 我画人一向不太准，除了脸似刀割的木讷石膏像画了些。但真真实实的人像却从未接触。大概率是人没有自然景色那么随意飘逸，在我的眼中，南津关的树大多数一样，而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眼中的形象，他的善变与活灵活现的魔力是景色不曾拥有的，人会因为酒窝而记住他一辈子，但一片树叶呢，人很难因为一片树叶而记住一棵树啊。

于是，所谓的“秋水伊人，”要我选的话，也只能选秋水，因为我也只能画“秋水，”画不出伊人。

大概是岁末五月初，好像是吧，我记不清了，我画了我人生当中第一幅能拿的出手的人像作品，算是阶段性的成功吧，但后来就觉得不好看了。为什么要画呢？原因是我因为面容终于记住了他……

我去过很多地方，像是飞鸿踏雪，自然会留下许多脚印和不会磨灭的记忆，我怕它过期，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不会过期呢？照片自然是会褪色的，我还是比较喜欢用画的那种，但要是真没纸呢？没笔呢？那就要用诗来记忆，古有曹植7步成诗，我可不行，我试过很多次，要将朗朗上口的诗赋流利的挂在嘴边，而不是像挤牙膏挤一点想一点的，那至少要踱步250步起步。就是这一时期，许多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诗歌诞生。《桂林言缘》 、《乌衣巷》、《断桥残雪》、《地球之耳》陆续横空出世，这些犹如大杂烩般的恣意之作当然凝聚了我的脑力和精力，放在今天来说，也就成了我能金字招牌的唯一脚注了，因我实是两手空空，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才华。

浩楠和我拍完照后，天色以过晌午。遇见过几个摩登女郎一同过檀木栈道后，就再也没什么人了。这时候，山与云与阳与水以及我和浩楠，也就好比成了生态缸里孤独的封存了，但我并不厌倦，我似乎很喜欢孤独与宁静，眼睛不仍住的扫视，总希望在走到出口的最后最后找到些美景效劳自己，我希望看到的是之前游玩看到过的那般景色∶

希望是端坐水边的，镂空腿部的，使其自然下垂在水岸的“姑娘”出现，没错，把它比作是水边的姑娘，也就证实了它的优美缠绵，它，倒不似水边的阿狄丽娜这座雕像般永恒而坚不可摧，却自带本土特色的烟雨缠绵之美，朱檐黛瓦、朽木留香、上面的花草葳蕤，菌子、苔藓、蕨草等小植物也足以装饰它的自然之美，青石板、小木桥、油纸伞、老船舫就足以点缀它的清幽雅致。它就是有水中空阁之称的土家族特色建筑——吊脚楼。

物哀，人因美好事物的消失而悲伤。吊脚楼在这次游玩时已经不复存在了，残垣断壁，垛堞破口，像是建筑工地上被随意扔弃的木头碎片，但仍能看出一点吊脚楼的轮廓。天知道它是如何倒塌的，似乎人们从来都不在乎美破败后的残缺，我们赞美也只赞美花的盛开，但花了凋谢后了，便也无人问津了。人像花像吊脚楼一样荣枯之后了，也再也不受捧戴和爱慕了。一提起吊脚楼，我就会想到那披星戴月的土家族姑娘带着银钗和银漆的花帽，穿着用麻线裁的鸦鹊衣，上面有绣的大花。无需唇笔、眼线和粉底液，只要她素颜的站在那，便就觉得她把四季都穿来了。但吊脚楼塌了之后，那样纯朴可爱的土家族姑娘也像吊脚楼一般荡然无存，消失在了时代的浪潮中……我看着眼前的荒凉，无可奈何，按老样儿又画了一幅风景画，余味悠长。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不会过期呢？

和浩楠走出南津关后，就是真的走出了。因为你要知道，在后来的时光中。就再也没和他一同出去过了，甚至自己也再也没去过南津关两岸了。

日子又恢复如初。我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游玩景点只是一时逃避了生活的喧嚣，但热闹过好后，人走茶凉，还是要过好各自己的生活，回到生活这座巨大的城堡，而邂逅南津关之前美好，也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比小溪更大的是河流，比河流更大的是湖泊，比湖泊更大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大的是蓝天，比蓝天更大的是宇宙，比宇宙更大的是生活，宇宙很大，生活之向往却更大。

文字 荷塘

编辑 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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