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行程录

七月之洗

<p class="ql-block">  去威海,从济南始发车是凌晨一点多。我们是提前来的,要等五、六个小时。为方便坐车,只能择近在泉城广场溜达一圈,借机寻找一下夜幕降临,都市霓虹带来的好奇感。此时的泉城广场有些空旷,地下超市购物的也不多。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我们沿台阶而上,迎面就是广场的主要景点,济南市的标志与象征——泉标。泉标造型源自篆书“泉”字,立体,生动,向游人传达了这个以“泉”甲天下的大都市,因泉蕴育出的之灵气。</p><p class="ql-block"> 漫步广场,经过音乐喷泉,穿过文化长廊,来到一处翠竹临水的沟渠。渠岸疏影横斜,浅秋清爽,林荫幽深,与相隔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原本等车焦躁的心顿时沉静下来。虽然生活充满喧嚣,但内心需要安静,适当的悠闲能让我们学会回味与思考。</p><p class="ql-block"> 发车的时间快到了。仰视高大气派的济南新站,油然想到昔日的济南老站。1991年初秋,我到青干院学习。那年我住的小城还有直达济南的列车。当我随人群涌出站口时,立刻被别与中式建筑风格的济南老站所惊讶。这座建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由德国著名建筑师赫尔曼菲舍尔设计的一座典型德式车站,曾是亚洲最大的火车站,世界上唯一的哥特式建筑群落。它凭依高超的建筑技艺成为我国一处享誉世界的著名地标。但由于无法满足快速发展的交通需求,在一片争议声中,于1992年3月被拆除。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建筑史上的一大缺憾。作为一个见证,至今还保留着原钟楼上的大钟,它一缕缕原滋原味的悠扬钟声早已飘散在岁月的灰尘里。那伸向蓝天的钟楼,罗马式圆顶,花窗玻璃,厚重坚实的花岗岩墙体……只能存留在记忆的图片中。</p><p class="ql-block"> 如今站在现代化的二楼候车厅,南来北往,这个点去威海的居多。承载我们的是一列绿皮客车。这个俗称“铁包肉”的家伙好像一条爬行的节肢虫,满载一腔心事呼呼地穿行在夜色里。稍纵即逝的灯火,黝黑起伏的山岭,貌似旋转的星空,博大精深的广阔,而我不过是一个过客,凭借一张小小的车票奔波在远行的路上,并在不停地追寻中领略不同区域不同色彩所带来的视觉盛宴。</p><p class="ql-block"> 逐步淘汰的绿皮车逢站必停,逢车避让。看着一列列“和谐号”呼啸而过,满车厢的乘客不免牢骚几句。但牢骚归牢骚,自嘲归自嘲,大家还须拿出足够的耐心进行等待。在铁与铁咬合的“哐哐〞声中,车厢内少有的安静,有的犯着迷糊,有的作着美梦,有的玩着手机,有的相偎相依,享受着人生旅途最直接最有效的欢乐。</p><p class="ql-block"> 一列火车犹如一个流动的舞台,为了到达各自的目的地,天南地北的外乡人乘坐在一起,不自觉地扮演起另一种角色。纷乱的思绪在噪音中得到过滤,复杂的欲望在相互对视里得到平息。出门在外,大家都愿意用平和的心态对待每一位擦肩而过的人。此时,我既无困意也不想说话,默默地盯着窗外。密密麻麻的星星趁夜色酣浓正速写自己的闪闪烁烁。幽幽的神秘,暗藏的幻影,不自觉的想象,感觉火车行驶在一个巨大的黑洞里。</p><p class="ql-block"> 列车一声长鸣,把黑夜重重地摔在了身后,黎明的光辉在车窗外熠熠闪闪。山东半岛在晨雾中渐次醒来,湿润的翠绿,耀眼的苹果,立时给旅客带来满目的一新。大家纷纷提开窗子,一股股含有腥味的清冽之气扑面而来。这是大海的味道。威海近了。兴奋犹如一根绿色藤蔓从疲惫的秋野爬上心头,撩拨着我内心蕴育的文字铿锵起伏,浮想联翩。人老是这样,喜欢透支预想的快乐,并以此作为好奇心的激发点去探寻陌生的未来。</p><p class="ql-block"> 到达威海是早上八点。办完正事已是下午一点。从环翠区到火车站没有直达的公交,需要在市内换乘。真是麻烦。这时一个小伙子操作本地方言对我说:“跟着我,我知道。”一种自我肯定的语气,让我们不由地连连点头,表示服从。到了终点站,小伙子径直走了,走了十来步,猛一转身,朝我们说:“不好意思,着急上班,差点忘了。”边说边领我们过了十字路口,指着前方的钟楼说:“那里就是火车站,不用打的,别坐公交,步行十多分钟就到。”还没等我们开口说“谢谢”,就掉头跑远了。</p><p class="ql-block"> 安顿下来,静静心神,自然而然地想去看海。说去就去,下楼奔站牌,问路人,找公交。一位中年男子热情地说:“对面坐58路到海上公园。”我们又匆匆窜到对面,正左顾右盼时,那位中年男子冲我们喊道:“58路来了,快上车。”着实令我们嘘嘘感叹不止,无论从那一方面来说,上次带路的小伙和这位中年人对我们都没有任何的责任和义务,他们仅是凭借自己油然而生的真诚和热情及对言必行,行必果的一份担当,让我们这些异乡人感受到浓浓的暖意,使我们在认知上不至于迷途而心生怨言。</p><p class="ql-block"> 站在高高的石拱桥上,拥栏远望,辽阔的大海水天相接,轮渡来往,海鸥滑翔。海水犹如猛兽,细碎的牙齿撕咬着沙滩退去涨潮时的劲头。沙滩上支起各色帐篷,八方游客准备夜枕涛声观海上明月。后天是八月十五了,一个团圆的日子。返航的船只静静漂浮在避风的港湾,夕阳涂满金色的海岸,风暴躲在远处。赤脚走在浅水里,沁凉的细沙柔柔地按摩着脚底,感受到海浪之下怀揣的温存。这是威海的海啊!那日照的海,烟台的海无不是这样,我刻意留在沙滩上的脚印都被潮水暗暗收藏。低头端详着半透明的海水,它积蓄了多少吨苦涩的盐,结晶了几多岁月的故事,浓缩到呼啸的胸腔,深沉,博大,难以揣测,仿佛是前世未阅读完的书卷今生摊开再读。我不禁联想到十九世纪末的那场中日甲午海战,中战况方惨烈,阵亡将士三万余人,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而导致这场战败的主要原因就是清王朝的腐败透顶。政府腐败必导致军队战败,即使出几个英雄也是天大的悲剧。邓世昌牺牲于黄海,丁汝昌、刘步蟾献身于威海,就在刘公岛畔。</p><p class="ql-block"> 面对澎湃的海水,凭悼英雄何须上岛,不忘历史就翻翻这汹涌的浪花。</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威海逗留了二日,就坐上返程的火车。在车上,对坐的是半路结识的潍坊大哥,他看起来精干且健谈。他渴了便喝啤酒,吃着盐水煮硬皮虾,那吃虾的模样仿佛在啃铁皮,略显艰难。他说,他二十岁就出海打渔,风里浪里,一干就是十年,曾两次差点葬身海底,庆幸跳脱,算是命大。期间结婚生子,面对妻儿,越想越怕,有时候人活着不单纯的为自己活着,于是辞职上岸,找了另一份工作。你看看那么多人来看海,其实在海上生活、工作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枯燥、单调、危险,永远摸不透大海的脾性。自己在威海辛辛苦苦,打发女儿出嫁,供儿子大学毕业,原本指望儿子有了工作自己会轻松些,结果压力更大,儿子要娶媳妇买房子,还要供他零花钱,哪里是个头。潍坊大哥呷着啤酒的闲谈并不期望得到谁的安慰和同情。安慰只有自我安慰才最有效,而同情仅是来源于内心最柔软最没分量的一种嘘叹。他的这番话不过是力求众人的认同和共鸣而已。</p><p class="ql-block"> 时代的列车隆隆地继续穿行。一路的寂寞和寡淡都在我们消遣的语言及零吃里得到化解。逮到什么就聊什么,每一句话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但谁也不想翻腾出某个黑暗处隐藏的底片,隐私是有限空间里的最小空间,是嗅不得的另一种滋味。潍坊大哥突然说一句与八卦、新闻不相干的话“人要想开点,想开了就是一片海,想不开就是一汪水,会干。”就这么一句安安稳稳的话,令在场的竟无言以对,瞬间沉默。大家嚼磨着这句话别过脸去。车窗外是成片的蔬菜大棚,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热烈的白光,疑似汪洋。预示快到风筝之都潍坊了。我说:“大哥,你这句话太有品味了。”潍坊大哥有些不好意思:“嗨,能有什么品味,活了五十多年才明白。我要下车了,多保重。”不说再见,见与不见单凭缘分,记不得心上。唯有一声“保重”方显江湖义浓。</p><p class="ql-block"> 当车上的盒饭由十块降到五元时,列车顺利抵达狐狸成仙的地方—蒲松龄的故乡淄博。匆匆走出站口,站前广场狭窄,拥挤,立交纵横,第一次在淄博下车,一时令我们找不到方向。一位出租司机问我们去哪里,我说去泰安。他便指着前面的公交说,抓紧,167直通客运中心。到了客运中心,一位举牌子的大姐问是否住宾馆,我说,有车就走,没车就住。她说可能有,就把我们领到售票大厅。正好赶上末班车。坐在车上,欣喜之余,看看举牌子的大姐想起那位司机,为了急于赶车没时间对他们说声谢谢。之前,就听说淄博人精明,但从这两件寻常之事上看到,他们没有因一点小利益瞒天过海信口雌黄说没车了坐我的车住我的店吧,而是坦诚相告,真诚自然。回头想想自己还是挺幸运的,出门在外,总有好人给指引方向,带着一路感动归家。(图: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