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 冬 拉 煤

肖继民

作者：肖继民

　　五十多年前的1966年夏天，我在山东省阳谷二中上初中二年级，由于全国学校都在停课搞文化大革命，还没毕业的我回到村里参加了劳动，那一年我十六岁。记得一九六七年的寒冬腊月，我第一次加入了村里人到肥城煤矿拉煤的行列，挣点运费好过个年。

星夜兼程出发

在我的老家鲁西南有一种交通工具，叫地排车。它和大马车基本一样，只是小很多，拉车的是人，不用马。在农村，地排车的用处很大，几乎每家都有一辆。农忙时用来拉土、送粪、收庄稼，赶集、送货、走亲戚也用它，到农闲时，还能用来拉脚。

鲁西南农村常用的

交通工具地排车

　　临近春节，继勇哥联系了一个拉煤的活，到肥城煤矿装煤，送到河南省范县的一家工厂，来回大约五六百里路。那时候汽车还很少，运输主要靠人力。于是，我也跟着去拉煤。别人一般拉一千斤，力气大的拉一千二百斤，我第一次拉煤，身高还不到一米六，体重不足八十斤，怕拉不动，只装了八百斤。

出发那天一大早天没亮，还是满天的星星，我们拉着地排车就出发了。正赶上西南风，拉煤去的是东偏北方向，正好顺风。每辆地排车上都带着一个用布做的棚，顺风时可以支上棚借助风力省劲。我们六个人，两辆车一组，前车上的人坐在车上，由后车上的人掌舵，踩着前车的后尾，把握行驶方向，靠棚兜风地排车自动前行。借助风力比步行快了很多，不到中午就到了罗口过了黄河。从家出发到肥城煤矿约二百四十里路，第二天午后就赶到了。当天办好了手续，按各自定的数量把煤装上了车。

负重赶路送煤

第三天一大早，我们拉着装满煤的地排车就出发了。返程首先要翻越一座大山，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直往上爬，靠人力是拉不上去的，我们每人雇了一头小毛驴，帮着拉到山顶公路的最高处。下山后走出不多远，就到了当年秦始皇为挡黄河水走马修的金堤，我们六辆车顺着金堤一路西行。

继勇哥把我安排在中间，前后都有人，一旦车子出了问题，我不会修车，好有个照应。

拉车是个体力活，虽然正是严寒的“三九”天，我们只穿着单薄的衣服负重前行，一遇上坡路，还要出一身汗。

　　到了第四天傍晚，天渐渐暗了下来，已是满天的星星，我一个人在金堤上独自拉车，周围非常寂静，只能听到我脚蹬路面沙沙的脚步声。我知道前后都有我们的人并不害怕，就默默地闷头往前拉，也许能赶上前边的车，或是等到后边的人，不管碰上谁就和他一起住下。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没有表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隐约看到前面金堤边上有个小堤屋，一辆地排车停在屋旁，拉到跟前才认出是广春叔。他说：“就住在这里吧，离咱村还有二十多里路，明天家里就来人接了。”我才知道到了阳谷县张秋镇地界，当年武松打虎的景阳冈，就在附近几里远的地方。

我把车停在广春叔的地排车旁边，这才觉得肚子饿了，从中午吃饭后还没有吃东西。一摸布袋里的窝窝头，早己冻成了冰疙瘩，根本咬不动。虽然布袋里还有一点面可以做碗粥喝，可是，夜里黑灯瞎火的到哪里去弄柴火啊？拉了一天车，浑身精疲力尽，连累带饿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弄吃的了，就把被子铺在车下，没脱衣服蒙上被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放亮，我到金堤下的树林里捡了些干树枝，生火做了一碗粥，吃了在粥里化开冻的窝窝头，填饱了肚子，拉车开始了第五天的行程。

那一天，我们要走八九十里路，赶在收货单位下班前送到。走出不远，弟弟继太接我来了。继太比我小三岁，但个头和我一般高。多了一个人帮着拉车，轻松了许多，也快了许多。太阳还没落山，大约下午四点多钟，我们赶在下班前把煤顺利地送到了收货单位，当天结算完运费之后天色已晚住下。

顶风冒雪回家

第六天一早醒来，我们拉着空车往回走，还有七十多里路就回家了。那天本来就是阴天，走出没多远，天气突变，气温骤降，刮起了大风，下起了鹅毛大雪。虽然是空车，我不敢让弟弟继太坐在车上，他身上穿的衣服单薄不保暖，怕他睡着冻坏了，两个人一起拉着空车顶风冒雪往家赶。

风越刮越紧，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花直往脖子里钻，风雪吹在脸上睁不开眼晴，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眼眉上结成了冰疙瘩，两只手冻的像胡萝卜，僵直的不听使唤，靠近脖子的扣子开了再也系不上，只能任凭冰冷的雪花钻进贴身的棉袄里。

到了下午，金堤上修路堆的土方前，己积满了厚厚的雪，只好停下车来用手扒出车道才能过去。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扒了多少个雪堆。弟弟继太冻哭了，他个头虽高，毕竞年龄还小。

直到天黑，我和弟弟才回到家。六天的劳累，特别是最后一天又遇上风雪，一回到家我就发起了高烧，嘴上起了水疱，迷迷糊糊地躺了两天才起来床，这趟拉煤可真是不容易啊。

照片摘自网络

二0二四年十一月二十日

沈 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