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草艾草都是好草

沧海人家

　这大概就是文学的魅力吧！

夜读叶圣陶的书，欣然看到了白居易的诗句，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其诗云：

种兰不种艾，兰生艾亦生；

根荄相交长，茎叶相附荣。

香茎与臭叶，日夜俱长大;

锄艾恐伤兰，灌兰恐滋艾。

兰亦未能灌，艾亦未能锄。

沉吟意不决，问君合何如？

这首题为《问友》的五言诗写于唐元和年间，通俗易懂，寓意深刻，带有鲜明的“美刺”风格。从字面上看，诗人种兰不种艾，但兰和艾同生共长，其根相互纠缠，其茎叶相互依附，他想锄去艾却怕伤了兰，他想浇灌兰又怕滋养艾，最终他困惑了，希望友人给一个完美的答案。

白居易少年聪慧，“三登科第”，入仕后被朝廷授予“校书郎”、“少府”、“翰林学士”等官职，这些官位门槛高、品位低，政治上很难有什么大的建树，距离他为自己设计的政治理想相差甚远，白居易对此是不满意的。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一个鱼龙混杂的朝廷，美丑不辩的官场，这让初出茅庐且为官清廉，志向高洁的白居易产生了更大的困惑，不甘与无奈在他心中囤积，为排泄无尽的伤感，这一时期他写下了大量的隐喻诗文，《问友》既是其中的一首。

诗中通过描写兰、艾共生的现象，意在提醒和劝说统治者辨明忠奸，扶扬正气，清除奸佞，还天下清明政治，表达了古代知识分子的骨气。

读古代文人的诗有个好处，可以把我们带到从前，也可以把我们带到现在，帮助我们看清人生不易窥得的内理，明白那些周折入微、却又秘而不宣的人情事故，用文化的力量托举起我们的思想，获得明辨世间百态的密匙，在矛盾中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比如说，十几年前的一天，我带着一张烙熟的大饼欢天喜地搬进了新居，为什么非要带一张饼过来呢？到现在我也不明其理，只知道从工厂宿舍搬过来的人家几乎都带着一张饼，或许是大饼象征着圆满和富足吧。当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在装修一新的餐厅分食那张大饼。室内光影柔和，窗外霓虹闪烁，院内树影婆娑，温暖的路灯照亮了小区的角角落落，我猛然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过温馨，甚至氤氲多情起来，这是我对新家的第一印象。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有多久，烦恼却接踵而来。起因是有人在小区四周摆起了地摊，开始也只是附近集市游走来的散户，早来早走，也感觉不到什么。大概因为生意好做，摆地摊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集市，蔬菜、瓜果、杂货、小吃样样齐全。有人打趣地说，做饭时没了盐，这边开着火，下去把盐买回来，锅里的水还没有烧开呢。起初的时候，人们乐意享受这份方便，但世间就是这么奇怪，有好的一面，也可能就有坏的一面。为什么这样说呢？这要从商贩手里的那个小喇叭说起，现在的生意人与时俱进，传统的吆喝声不见了，换成了能重复发声的电声小喇叭。

卖鱼的有喇叭，卖菜的有喇叭，卖水果的也有喇叭，简单的说吧，从早上到晚上，我都被无休止的喇叭声包围着。

“新出海的大梭鱼，又鲜又肥又便宜，都来买呀！”

“新出锅的糖炒栗子，卖一斤送半斤啦”

... ...

如果赶上对面学校里的学生放学，一串串的学生还没有出得校门口，道路两旁就先热闹起来了。

“新出锅的烤鸟蛋，好吃不贵，营养价值高！”

这些广告词大都是商贩们自编自演，乡音浓厚，南腔北调，一片嘈杂，几十米外都能听得到。

幽静、闲适的生活被打乱了，到处充斥着无休止的叫卖声。时间久了，临近市场的住户开始有了抱怨，尤其是家里孩子要考试的那几天，人们无法再忍耐了，开始有人到摊前与他们交涉，甚至还发生过语言上的冲突，但效果甚微，噪音还是日复一日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来。

冬天好办一些，窗户是可以关着的，尚可以在家里安静地做事，到了夏天就不行了，窗户打开的瞬间，喇叭声声，一涌而入，我甚至怀疑长此以往住下去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健康。　

　　去年，有好消息传来。市里准备在小区旁边建一座大型的商业综合体，市场、娱乐、商务等功能一应俱全。我猜得出，建这个商场的本意是让外边的摊主们到里边集中经营，不仅便于市场的管理，还可以提升城市品味，解决小区周边噪音扰民的问题。

出人意料的是，摊主们似乎习惯了烟火气十足的地摊买卖，商场开业后市场里面空空如也，外面小喇叭糟乱有加，更为有意思的是，老的烦恼没有消失，新的烦恼却到来了。

实事求是地说，新落成的商场称得上全市最漂亮的菜市场，大楼高四层，设计高端大气，外观新颖别致，大楼正面还挂上了一个超大的电视屏幕，这本来是锦上添花的事儿，问题也正是出在这个大屏幕上。由于小区与市场仅有一路之隔，晚上大屏幕打开的时候，强烈的炫光无遮无拦地照进对面的居民楼里，一会儿红光，一会儿蓝光，窗户仿佛成了万花筒，强烈的光线晃的室内的人眼花缭乱。对于光污染我原本只是一个概念，只有与大屏幕面对面时才知道它的厉害。

很多人又开始联合起来与市场进行交涉，希望晚上关闭那个大屏幕，但面对巨大的投资，市场也是左右为难。时至今日，大屏幕依然一遍遍地播放着五彩斑斓的招商广告。

这两件有趣的事情让我联想起了白居易《问友》里的“兰”和“艾”，但此“兰”非彼“兰，此“艾”非彼“艾”。今日之事，方便舒适的居住环境好比我们要种的“兰”；沸反盈天的噪音好比我们不要种的“艾”。日新月异的城市美景好比我们要种的“兰”；染蓝涅皂的灯光污染好比我们不要种的“艾”，观天下之事，“兰”“艾”困惑何止一二，自然界如此，社会亦如此。

从大自然的角度说，艾草和兰草都是与人友好的植物，兰草花香悠长，淡雅清丽，可用来供人们欣赏。艾草浑身是宝，可以帮助人们驱蚊灭虫，强壮身体，两者各有其长，只要种植得法，可以做到互不伤害，相附共荣。

倘若“兰”与“艾”发生错乱，莫怨“兰”也莫怨“艾”，我们要做的是，赓续与兰草的君子之交，阐扬艾草的趋避之利，让“兰”和“艾”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天下和谐。

问君合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