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在柳溪 （七十四）

国文

七十四 亲爸来家

冬天了，亲妈才带亲爸顶着风雪来了。亲爸瘦高个子，很沧桑的样子。他见了艾叶特别感慨，他说坐了半辈子牢，没想到有见天日的时候也没想到老婆还活着，还给留下一双儿女。听着亲爸说，艾叶流了眼泪。

亲爸问艾叶的丈夫，艾叶说在部队当兵，她拿出前些天去罗五那里照的照片给亲爸看，亲爸看了照片说:“大姑爷还行。”

亲爸问婆家人，艾叶说:“丈夫是孤儿。”

亲爸叹口气说:“也是可怜的孩子。”

艾叶说了想去老家看亲爸亲妈，姥爷说别扑空的话。亲爸告诉:“我和你妈去大兴安岭看了你哥，你哥好精神了。”

艾叶说:“哥长得像爸，特别像。”

亲爸听了笑起来。

艾叶让几个孩子叫姥爷，几个孩子互相看着不吱声，艾叶说:“大毛叫姥爷。”

大毛说:“有个姥爷 咋又来个姥爷？”

艾叶说:“这个是亲姥爷。”

大毛叫着:“亲姥爷！”

几个孩子都叫着“亲姥爷”，亲爸看着几个孩子笑起来。

艾叶抓个小鸡杀了，又炒了几个菜，她不确定爸妈能来家，两头猪都卖了，后悔没留头猪杀了，让爸妈吃个全乎。好在车家杀猪给送来一小盆杀猪菜，正好爸妈赶上能吃点。艾叶给亲爸倒了酒。亲爸喝了酒，他说他的经历。

亲爸当年遭陷害被管制，解除管制后回家，可家里人去屋空。邻居申婆子对他说一家人如何如何死了，他听后悲痛欲绝，申婆子劝了他。他和申婆子说了去向，然后到黑龙江投奔过命的战友任老根。他到任老根家，任老根已经不在了。因为任老根探家没有及时回部队被认定逃兵，所以政府不照顾他的家属，亲爸就留下养着任老根的老婆孩子。任老根的老婆病死后，邻居给介绍了一个叫王香的女人。他带着任老根的两个儿子，王香带来了她和尹狗剩的两个儿子，他们成了新家。过了两年稳定的日子，王香还给生个闺女。可是吉林来人说他是“反革命”又抓他回去坐牢，一坐就坐了十几年。出狱回家，又是人去屋空。邻居说他被抓走后，任家领回了任家的两个孩子；王香病死后，尹家领回了尹家的两个孩子，他们的闺女不知让谁家领走，一直没有消息。亲爸找了王香的所有亲戚也没打听到闺女的下落。

艾叶对亲爸说:“我五岁的时候，孙家的人说亲妈跳河死了。我当时记得有个兄弟，孙家的人说那个兄弟饿死了。去年冬天，哥哥找我相认，他原来没有饿死是送了人家，他养父临终前让他回家认亲。姥爷找来一回，我才知道有姥爷，我去看姥爷才知道亲妈活着。屯里人告诉，亲妈听申婆子说我和姥爷都没了，她才傻的。我去哈尔滨孙家说亲妈还活着，那个爹说申婆子不知和亲妈说了什么，亲妈就疯了，她跑出去喊着大山小山。有人说亲妈跳河了，他们都以为亲妈淹死了。”

亲爸听了叹息着，他对亲妈说:“咱们都上了申婆子的当，可恨的申婆子！”

亲爸出去找闺女，找了几天没找到，他回来叨咕:“这小平啊，不知道是否平平安安。”

艾叶听了问:“她叫小平，她有多大？”

亲爸说:“她现在应该十七岁了。”

“十七岁？”艾叶这时想到了陈婶家前院的邻居。她对亲爸说，“县城有个老刘太太，她早些年收留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叫小平，那个小平前年十五岁，今年正好十七岁。”

“啊，那个小平十七岁，老刘太太的家在哪里？”亲爸听了急切地问着。

艾叶说:“她家离汽车站不远，我明天去陈婶家问问。”

艾叶去城里，陈婶带艾叶去了老刘太太家。老刘太太说她捡破烂时捡到了小平，小平当时说叫小平，六岁，姓韩，妈叫王香，还说爸妈没了，她出来找哥哥。听了老刘太太的话，艾叶确定这个小平就是亲爸找的闺女。艾叶带回小平和老刘太太，亲爸认出了小平，他说小平还有小时候的模样，还说记得小平嘴角有颗痣。

亲爸老泪纵横，他抱着小平说:“可怜的孩子，爸爸总算找到你了。”

悲喜交加又是一个感人的场面。

艾叶要给亲爸上户口，亲爸说他在吉林那边恢复了户口。老刘太太说:“小平还没有户口呢，城里的户口不好上。”

亲爸问着:“小平没有户口，她长这么大吃啥了？”

老刘太太说:“秋天上山捡呗，捡来一秋吃一年。”

艾叶说:“我给小平办个户口吧，没有户口怎么行。”

艾叶去车家说给小平办户口的事，车秃子说补户口要大队开证明信。艾叶到大队说了小平的情况，邱军让秦会计给开了证明信。艾叶去公社给小平补上了户口。艾叶交了钱，她领回了小平的口粮。小平高兴啊，她是自己不是“黑”人了，还能有这么多粮食吃。老刘太太看着她笑，亲爸也看着她笑。

永平来信告诉，俊生说他是孙大夫家送出的孩子。亲妈跳河淹死，他被送到鲍家，鲍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又被送到邢家，邢家养父死了，他随养母改嫁。养母临死前告诉了他的身世。继父带他找到孙大夫家，那个后妈说孙大夫没了，那个家不留他。后来，继父也不留他，他就在城里流浪，吃不饱穿不暖。听说上山下乡能吃饱饭，他就偷着爬上了送知青的车去了大兴安岭。到林场多说两岁，人家才留下他。再后来，管事的让他替农村亲戚的孩子当兵，他就改姓名叫郑俊生来了部队。

艾叶看完信，她又想起记得的弟弟葛根。她试探着问亲妈:“妈，你知道葛根是谁家的么？”

亲妈听了愣愣地看着艾叶，她含泪说:“葛根，我的儿。”

艾叶又问:“你的儿不是苏木么？”

亲妈擦了眼泪比划说:“苏木，艾叶，双生子，葛根小一岁。”亲妈又说，“葛根有拴马桩。”

艾叶把永平的来信递给亲爸，她说:“永平说的俊生可能是妈说的葛根。”

亲爸看完信叹口气，他对艾叶说:“我们去看永平时见过俊生，挺好的小伙子。如果他真是你妈生的，孙家不认，我就认了，就当你妈一起生了你们三个。他愿意姓韩，他以后叫韩俊，不愿意就还叫郑俊生，正好你妈姓郑，就当是你姥爷的传人了。”

艾叶对亲爸说:“爸真好，爸有情怀。”

艾叶给永平回信，问俊生是否叫过葛根，看俊生是否有“拴马桩”。如果符合，他就是亲弟，一母所生的弟弟。艾叶还告诉了亲爸的意思。

亲爸要带亲妈回吉林了，齐娘和韩六叔请艾叶爸妈吃饭，小平和老刘太太也请了，艾叶和几个孩子也去了。一大家人到了齐娘，毕三他爹和秦队长在屋里坐着，一会儿，秦会计也来了。做好饭菜端上来，男人们喝起了酒。你一盅我一盅喝着说着。女人们另一桌吃饭，齐娘招呼着。艾叶没让几个孩子上桌，领他们在一边吃饭。女人们吃完饭，齐娘和老刘太太聊着，几个孩子去院里玩，亲妈出去看着。

亲爸和几个人喝完酒，他下地张罗回家。可就在他到柜子上拿帽子时，墙上的像镜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指着长安小时候的照片说:“这不是我大儿子么，我大儿子大山？”

毕三爹告诉:“这是长安小时候的照片。”

“长安，长安在哪里？”亲爸急切地问着。

韩六叔告诉:“长安在部队当兵呢。”

齐娘有些不高兴，她说:“长安是我儿子，我儿子在军校读书呢。”

亲爸看着齐娘的神色，他就说:“喝多了，喝多了，说了笑话。”亲爸又招呼着:“我们回吧，客走主人安，谢谢老哥老嫂子了！”

回来的路上，亲爸对艾叶说:“那个长安一定是你大哥大山，大山小时被人偷走了。”

艾叶告诉:“长安大哥是齐家买来的，他已经找到家人。他改姓名叫了韩震，他有个弟弟叫韩勇。”

亲爸听了说:“韩震韩勇，这是我给两个儿子起的大名啊。”

“啊！长安大哥真是我亲大哥？”艾叶又说，“他二弟韩勇长得和永平可像了，”

亲爸问着:“长安在哪里，韩勇在哪里？”

艾叶说了长安和韩勇的地址，还说了长安的老叔。

亲爸一夜没合眼，他盼着天明，天明好出发。艾叶早早起来，她装了事先买好的两脚子猪肉，又装了杀好的一些小鸡和大鹅。几样东西放小爬犁上，又拎出来两个米袋子放上。

煮饺子吃了，一家人出发了。亲爸拉着爬犁，艾叶和亲妈背着包裹，小平搀着奶奶，几个孩子前面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