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岁月在更迭的四季中游走，小学的时光很快结束了。秀秀娘托关系求亲戚，把秀秀送到了县城里的中学读书。生活的重击改变了秀秀娘的容颜，却打不败她的心气儿。</p><p class="ql-block">周六日，秀秀回家后就来我家玩。她穿的裤子依旧是打着布丁，有时穿的外罩，垮垮大大的，袖子后面还扯着一个口子。她说，换下校服来，没有找到别的衣服，只好将就着穿来了。</p><p class="ql-block">秀秀还是那样，村里谁家她都不去，见了别人基本上也不说话。回来后和我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外面的世界，于我更是新鲜的，她滔滔不绝地说，我饶有兴趣地听。</p><p class="ql-block">秀秀说，学校收费的时候，其实是她最彷徨的时候。她知道她的娘手里没有钱，可回家又不得不开口去要。好在她娘每次都能想出法子把钱凑齐。秀秀娘虽守寡多年，地里的农活儿却做不了多少。农忙的时候，秀秀的大伯叔叔们就会从市里回来，戴着草帽扛着镰刀，帮着收完了庄稼才回去。平日地里的活儿，秀秀娘就托左邻右舍帮忙，她总是挑着人家爱听的话说，哄得大人孩子都高兴，秀秀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她不愧是一个精明的人呀！</p><p class="ql-block">秀秀家的日子过得还是紧紧巴巴的。尽管城里的中学减免了诸多费用，尽管大伯叔叔们给予了很多的物质帮助，可是吃穿住行依旧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呀！秀秀说，她和同学借了一本物理课外阅读书，没日没夜地抄呀抄呀，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抄完了，然后珍宝般地每天拿着，有点儿空闲的时候就看几道题。有一天去厕所，把它放在了外面的楼梯台阶上，等到回来拿时，那抄满自己心血的本子却没了踪影。秀秀说，她当时特别想哭，可是眼泪一滴也掉不下来。周末，当秀秀和我再次提及此事时，她的眼睛里含着泪，脸上却是挂着淡淡的笑，那事，成了云淡风轻后的过往。</p><p class="ql-block">初中的三年，忙碌而又紧张，日子过得比小学快多了。秀秀考上了县里的高中，我要去外地读师范中专了。记得秀秀娘蒸了一锅白菜肉的大包子，两家的大人孩子们聚在她家饱饱地吃了一顿，那日的热闹场景，三十年过后还历历在目。娘在我和秀秀开学前，也包了一顿饺子宴请秀秀，外加20元钱，算作是回礼。用来表示祝贺和欢喜，这是庄户人家最朴实最真挚的情感。</p><p class="ql-block">以后的日子聚少离多，逢年过节，我和秀秀还是凑在一起。高中的花费更大，家里的日子愈是艰难，秀秀读书愈是刻苦。她从不请假回家，除非生病扛不住的时候。等到开学的日子，她便搭乘村里做买卖的三马车，挤在那透风撒气的后车厢里，一路颠簸着赶到学校，节省下那5元的班车费。</p><p class="ql-block">秀秀终于熬完了高中，她要去南方读大学。我毕业了，又回到了家乡。相聚的日子是欢乐的，也是短暂的，无话不说的我俩儿，还是像儿时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疲于找工作，东奔西走投亲靠友；秀秀则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命运的火车，至此，渐行渐远……</p><p class="ql-block">秀秀走的时候，身上仅带着500元，二十岁的她孤身一人，前往几千里外的大学报道。她说，火车飞驰的时候，她的内心平生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的快乐，尽管前路漫漫一切都是未知。大学四年的学费是贷款来的，四年的生活费是自己做家教挣的。每到周五的晚上，当同学们都沉浸在轻松愉悦的周末时光中，秀秀开始了她的奔波。大城市的灯红酒绿，没有晃晕秀秀的眼睛。她依旧是儿时那个不迎不送、不寒暄不客套的秀秀。两天里，掐着时间点儿地换乘着各式的交通工具，一直忙到周日晚上，最累的时候一天要走三户人家，来回算起来有一百多里的路程。那几年，不知道她有没有遇到过蛮横无理的雇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落下过眼泪，总之，她从来没有提起过。秀秀把岁月的苦，用她的高傲和坚强，一点儿一点儿地熬进了甜。</p><p class="ql-block">有一年寒假，秀秀回来了，那是我已在乡镇中学教书。二十多岁的秀秀依旧没有长个儿，南方的水土使她更加秀气，我总觉得她的眉眼里颇有几分邓丽君的影子。她穿了一件新的白色短款羽绒服，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当秀秀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地告诉我价格时，我的眼睛猛然间睁大，随即脸上也露出和秀秀一样的笑容。这笑容发自内心，这笑容热烈得像深秋的菊花，这笑容干净得像初春的山泉。这一千八的衣服，秀秀值得拥有……</p><p class="ql-block">大学毕业后，秀秀去了娃哈哈集团，她说等她还完了所有的贷款，再攒够了一百万，还要去北京读书。当时说的时候，以为是信口开河的豪言壮语，哪成想却是破釜沉舟的誓言。秀秀到底去了北京，考了北大的研究生，然后留在了北京做财务工作，经常出差往返美国。她在通州买了房，把秀秀娘也接了过去，每月给她娘3000元的生活费。</p><p class="ql-block">秀秀读书的日子有多苦，她三言两语的诉说只是表象，曾经的心酸无助，或许旁人永远也体会不到。她那不足一米六的小个子，靠着什么样的意志，硬生生地把命运翻了盘。</p><p class="ql-block">正所谓，苦尽甘来……</p><p class="ql-block">在大儿月子期间，秀秀托娘给我捎过一个纸条，是她的手机号。那时耳边整日响着孩子的哭哭啼啼，身心疲惫，竟把那纸条儿忘到九霄云外去。等到想起来的时候，早已无处可寻。</p><p class="ql-block">从那以后，秀秀与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杳无音讯。等到15年微信大兴的时候，秀秀多方打听，终于要到我的微信号，我们成了微信好友。</p><p class="ql-block">曾经的点点滴滴就在眼前，如昨天一般真切清晰。可命运的轨迹却像两条平行线，无限地延伸下去，永不相交……</p><p class="ql-block">生命中遇到的很多人，本身就是过客，相遇别离……</p><p class="ql-block">唯有珍惜、唯有回忆、唯有祝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