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那趟“末班车”—我的艰难求学之路

钟正国

<h5>毕业照(摄于1987年)</h5> <h5>沙区大班部分同学(摄于2005年)</h5> <h1>为纪念电大1984级党政管理干部专修科入学四十周年,11月16日上午,同学们到长江边的金科廊桥水岸小区聚会</h1><h1><br></h1> 我们班当时是市纺织系统重庆丝纺厂、重庆针织总厂联办班,共11名同学。几年前,有一名同学已经去世。今天,除1人生病,1人未联系上之外,到场的有8名同学 刚下过小雨,花草树木挂着水珠,地上湿漉,天上飘着淡淡云烟,大家在小区游览拍照 几年不见,同学们有说不完的话语。我也不禁想起几十年前的那些往事…… <h5>我的初中毕业证书</h5> <h5>笔者初中毕业照</h5> 1964年,我初中毕业,没有被高一级的学校录取。无可奈何之下,把读书的愿望埋藏在心底,上山下乡去了大巴山。<div>1971年,县师范学校恢复招生,我们公社得到一个正式名额,党委决定推荐我去。两位老师来生产队找到我,经过一番交谈,他们非常满意,马上拿出招生表让我填写。</div><div>突然之间,好事临门,令我激动万分。但当我接过招生表一看,却顿时傻了眼。表中的家庭情况一栏,要求详细填写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等家庭成员的“年龄、出身、成份、职业”等等情况。</div><div>爷爷婆婆、外公外婆这些老人已去世多年,我和他们素未谋面,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全名,更何谈其他。我婉转地道出了实情,不料招生的老师却不相信,认为是我故意找的借口,当场收回了表格。他们回公社做了汇报,另外确定了人选。这场误会,让我错失了这次读书的机会。</div><div>1977年10月,一条重磅消息传来:国家决定恢复中断了十年之久的全国高考。一石激起千重浪,大学的大门突然打开,机会就在眼前,希望之火在胸中燃起。</div><div>此时,我在重庆丝纺厂已工作了6个年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决定报考。</div> <h5>重庆丝纺厂老照片</h5> <h5>重庆丝纺厂老照片</h5> 去厂宣传科报名时,为了说明“有相当于高中毕业的文化水平”,随身带了一个笔记本,上面抄录了我写的几十首诗词。正好厂党委李副书记在场,他是梳棉工出身,干部参加劳动时定点在我们班组,也算是熟人。还没等办事的人开口,他就爽快地说道“以诗为证,我看可以!”就这样顺利地报上了名。 这时离考试仅有40多天的时间。我开了一张单子,妻子二话不说就回了娘家,在江北图书馆的书库里寻找复习资料。当她身上背着两岁多的孩子,双手提着一大摞书回来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得一震,深知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背负着全家人的希望。<br>从那时开始,每天下班之后就抓紧分分秒秒的时间,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之中。我没有上过高中,数学一时难以掌握,就干脆放弃,全力以赴复习政治、语文、历史、地理几个科目。 <h5>同学老照片</h5> 考试的日子到了,那几天特别的阴冷,以至于手被冻僵都有点握不住笔。考场设在重庆七中,破旧的课桌上摆了一小块玻璃板。语文考试的第一道题是默写毛主席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很轻松的完成了,就连“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这一句中的“飏”字,也没有弄错。而这个字好多考生都写成了“扬”。记得地理有一道论述“西亚地理位置”的考题,这是我在复习时就预料到的,也答得很到位。数学的第一道题是初中学过的因式分解,只对了这一题,得了8分,其余的连看都看不懂。这是我对那次高考的模糊记忆。<br>考试结束,只觉得一身轻松,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h5>同学老照片</h5> 没过多久,考试的结果出来了,全厂有14个人上了录取分数线。宣传科用一张大红喜报公布了名单,一个个姓名赫然在目,我被排在了第一位。去宣传科询问分数,说上面没有通知。喜报上的名单是怎样排序的,也不得而知,可工人们却纷纷传说“钟正国考了第一名”。<br>喜讯从天而降,让人猝不及防。我心旌摇荡,浮想联翩,检查身体的头天晚上,竟然彻夜未眠。 <h5>同学老照片</h5> 体检在市第二工人医院进行。内科由两名医生负责,一位作胸部听诊,一位作腹部检查,两名考生同时交替进行。轮到我作胸部听诊的时候,医生有些犹疑,他把作腹部检查的医生叫过来,也仔细地听了一番。<br>检查完毕回到工厂,下午该我上中班,突然又通知去复查。5点钟我赶到了医院,询问、缴费,跑上跑下,在住院部做了那时少有的心电图检查。那天体检,上午下午自费花了8元钱,我的身体究竟有什么毛病,心脏有多大的疾患却不得而知。<br>厂里已着手政审,按要求写了自我鉴定,派人外调,该做的都做了,只等最终的结果。<br>录取工作开始了,陆续有人得到了入学通知书。为扩大招生名额,增设高师班、走读班等措施相继出台。为此,我及时给市招生办写信,表明我的迫切愿望,陈述我具备去重庆师专走读的条件。<div>我心存侥幸,望眼欲穿,可是终究没有等到好消息。<br></div> <h5>同学老照片</h5> 大学的校门在眼前关闭了,我又一次被命运捉弄。虽然在回城时瞒报了两岁,可是实际的年龄却已过了三十。我心灰意冷,依旧在车间劳作,三班轮转,辛劳备至。<br>这个时候,拨乱反正的工作正在全国深入推进,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尊重知识、尊重人才,鼓励学习钻研”的热潮,工会、共青团等群团组织开展了各种各样的知识竞赛活动。<br>我和几个朋友跃跃欲试,相约结伴参加。我们将试题进行分解,由每个人分头负责落实。我一头扎进了新华书店,面对浩如烟海的书籍期刊,漫无目的地去找寻我所需要的东西。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虽然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却只找到几条有价值的答案。 <h5>同学老照片</h5> 这件事让我深深深地感到自己知识的匮乏,以前的自信和自满是多么地可笑,我决心从头学起,系统地掌握一门专业知识。于是,报名参加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函授学习。这是一套由北京师范大学编纂的教材,内容繁多高深,要求有一定的起点高度和阅读大量的参考书籍,这对于我来说难度可想而知。我硬着头皮把这套书通读了一遍,仅此而已,无法深入下去,这次学习无疾而终。 <h5>同学老照片</h5> <p class="ql-block">这个期间,我参加了厂里组织的工人理论队伍,常有脱产学习培训。我得到一本《商品自述》的小册子,从这里入门接触到《政治经济学》理论,并对此产生了兴趣,在宣传科理论教员的帮助下,自学了一套大学教科书。</p><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之初,国家对青年职工进行“双补”教育,厂里为此设立了教育科和教育委员会,开办了业余补习学校。我虽然不在“双补”之列,还是抽空去上语文课。记得有一次黄校长讲《爱莲说》,在他的循循善诱下,我听得津津有味。课后要求写一篇作文,我想到了大巴山的杜鹃花和几年的知青经历,于是有感而发,写下了《我爱山野里的杜鹃花》一文:</p><p class="ql-block"><br></p><h5><b><i> 人们爱花,不独爱其芬芳和美丽。</i></b></h5><h5><b><i> 有人爱梅花傲霜斗雪,报春而不争春;有人爱莲花一身正气,出污泥而不染;有人爱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艳而不俗……</i></b></h5><h5><b><i> 我却爱山野里的杜鹃花。</i></b></h5><h5><b><i> 杜鹃是一种最常见的花,它浪迹天涯,遍布五洲。无论是丘陵还是平川,南方还是北国,到处可见它的英姿。</i></b></h5><h5><b><i> 杜鹃是生命力极强的花,它不苛求于良田沃土。悬崖上,石缝间,大树下,小溪旁,到处都是它的乐土。</i></b></h5><h5><b><i> 杜鹃是一种喜好群居的花,芸芸众生、济济一堂。君不见,一团团、一簇簇,开满山头,填满沟谷,铺天盖地,绵延不绝,漫山遍野,蔚为壮观。</i></b></h5><h5><b><i> 杜鹃还是一种最有感染力的花,它开得热烈而奔放。殷红似鲜血,明亮如烈火,泼洒青春,燃烧激情,迸发活力,渲染春光,无所顾忌,淋漓尽致。</i></b></h5><h5><b><i>……</i></b></h5><h5><b><i>  梅花虽有傲骨然而鲜见,莲花品质高贵仅亭亭玉立于荷塘,牡丹使人倾到却离不开花圃。</i></b></h5><h5><b><i>  只有当杜鹃花盛开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春天。</i></b></h5><h5><b><i>  我爱山野里的杜鹃花。</i></b></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消说这篇短文得到了老师的赞赏,直到现在黄校长都还提到这件事。不过,我更留恋的是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p> <h5>同学老照片</h5> 1979年初,我由工人提干,在劳动工资科任科员,工作还算得心应手。可是,国家对干部提出了“四化”的要求,明确规定学历水平是任职的硬杠子。也就是说,我这个初中生就连当普通干部也是不够格的,更别说职务晋升。<br>1984年,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开设党政管理干部专修科,这无异于是一场及时雨,机会难得,全厂有50多人报考。经过严格的成人高考,最终录取了8人。我以总分255、高出录取分数线75分的成绩(其中:数学51分,政治66分,语文65分,史地73分)而忝列其中,成为第一批学员,开始了三年制的半脱产学习。<div>这一年我37岁,算是赶上了这趟末班车。</div> <h5>同学老照片</h5> 我们厂和重庆针织厂共11名学员组成了一个小班,厂教育科派了一位老师作班主任,在厂子弟学校安排了一间教室。沙坪坝区工会把辖区内近百名学员编成一个大班,也有专职的班主任老师负责管理,在区工会机关落实了一间大教室,请重大、西师、重师、川外、西政的教授,集中组织上辅导大课。<br>党政管理干部专修科共设置了17门课程,其中13门为考试科目,4门为考察科目,分6个学期修完,并完成毕业作业。教学形式分两年制全脱产和三年制半脱产,我们是后一种。 <h5>同学老照片</h5> 紧张的半工半读学习生活开始了。每天上午,我们到教室听录音讲课或自学看书,有辅导课时就去区工会听课,下午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保质保量地完成本职任务。当工作和学习发生矛盾时,则以工作为先。整理笔记、预习复习、完成作业,都是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我被大家选为小班的班长,兼做一些联络协调的事情。<br>第一学年平平静静按部就班地过去了。第二学年开学不久,厂里实行厂长负责制改革,我被任命为厂长办公室主任。<br>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打乱了固有的生活节奏。我被千头万绪的工作牵扯着,穷于应付,疲于奔命。每天都早早地来到厂里,忙着处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晚上下班也不能准点,甚至于吃过晚饭后,还要去加班、值班,休息日也常常被工作占用,读书的事情完全被撂在了一边。<br>当我稍微理出点头绪来时,学期已经过半。有同学直言不讳地提醒我说“你这样下去,怕是难以毕业哟!”这句话真让我不寒而栗。<div>此时此刻,对于我来说,完成学业已是非常现实的事情,这不仅是为了取得与职位相匹配的学历,更重要的是要增长驾驭工作的知识和才干,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div> <h5>同学老照片</h5> <p class="ql-block">我只能最大限度地挤出时间来学习。半天的上课时间肯定是没有了,就利用零零星星的时间看书,且只看教科书,力求钻深钻透,其他的辅导资料、参考书籍全都顾不上了。辅导大课去不了,就借同学的笔记来抄。行走中、吃饭时、睡觉前的所有空闲时间,都在黙记熟背,一刻也不敢放松。期末考试前,我把同学们召集在一起,按照教学大纲,查漏补缺,突破重点难点,扎扎实实地复习钻研。就这样,在承担繁重工作的同时,艰难地应付着学习任务。</p><p class="ql-block">身体处于高强度运转状态,手忙脚乱,身心疲惫。一段时间后,终于病倒了。结核性胸膜炎袭来,胸腔积水,低烧不退,我被送进了西南医院。在做胸膜穿刺检查时突然休克,病情严重,生命垂危。好在经医生精心治疗,病情得到控制,40天后出院,回家休养两个月后恢复工作。</p> <h5>同学老照片</h5> 在生病养病的这段日子里,学习并没有中断。相反由于时间充裕,不光从容完成当期的课程,还看了大量的参考书籍及资料。<br>1984年10月出台的《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是一部指导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纲领性文献,有着巨大的现实意义,被电大列为《国民经济管理学》的新教材。我非常认真地学习钻研了这份文件,并针对当时厂里正在推行的扩大自主权、建立经济责任制、劳动分配、利改税等一系列改革,联系实际深入思考,理解文件的精髓,增强改革的信念,从中获益匪浅。<div>学习《政治经济学》课程时,因为有以前的底子,学得也很轻松,还被厂宣传科临时拉差,去给青年干部授课。这期间我还涉猎了《绢纺学》、《基本会计学》,进一步了解生产工艺和成本核算、经营管理方面的知识,向作计划统计的老师请教经济考核指标的有关问题,自学《应用文写作》,以适应岗位的要求,切实提升工作能力。这时,我已能十分自如地应付学习了,在期末考试之前,就能预估分数,而且八九不离十。</div> <h5>西南政法学院短训班结业证书</h5> <h5>重庆市职工大学短训班结业证书</h5> <h5>四川广播电视大学毕业证书</h5> <p class="ql-block">第三学年开始了,大部分课程已经修完,学习的压力大为减轻。最后一个学期,要求完成毕业作业。我结合工作实际,以工厂实行厂长负责制为题材,写成了一篇4000多字的《调查报告》,顺利地通过了答辩,圆满完成学业。</p><p class="ql-block">盘点这三年的学习成果,17门课程全部过关。 13门考试科目平均成绩83.7分,其中《经济地理》、《自然科学基础知识》、《现代文学》达到90分以上,成为学校的优等生。1987年7月,获得四川广播电视大学颁发的大专毕业证书。这之后,单位安排我参加了一些短期培训。先后取得西南政法学院的《法制与体改研讨班》结业证书、重庆市职工大学《市党政系统秘书培训班》结业证书。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不断适应工作的需要。</p><p class="ql-block">值得一提的是,工厂承担了我们学习三年的全部费用。这包括学杂费、书本费、辅导费、考试费等等,毕业时安排了外出社会考察活动。算起来,应该是一笔不菲的花费。</p><p class="ql-block">同学们也非常珍惜这次学习机会,在确保完成本职工作、不断成长为各个岗位的业务骨干的同时,克服一切困难,圆满达到学习目标,同学之间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生之路漫长而坎坷,我走过了艰难求学的这一段路。</p><p class="ql-block"><br></p> <h5>这篇文章在2024年第二届“中国知青作家杯”征文活动中,荣获《纪实文学》一等奖</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