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小心思

高钢军 Quincy Gao

　　这次在北京呆的时间较长，不知不觉从深秋走到了初冬。

　　这里没有塞外刺骨的寒风，稍有一点儿凉，这几天也用不上穿羽绒服，我依旧是穿着薄外套背着双肩包出门。早上到公园走走，找一个迎着太阳的地方，把外套和书包放在一旁，凝神静气地练上两遍八段锦，晒几分钟太阳，让自己安静下来，再走到那个天天光顾的小吃摊，点上一碗豆浆、一根油条，再夹上一碟免费的小咸菜，偶尔一次加个鸡蛋，和老板时不时的聊上几句。你看，这不到五块钱的早点就可果腹了。之后在大街上看蒹霞苍苍、云起云落，看冬日里最早的那一朵月季花，看温柔而坚定的穿天白杨，看金色而浪漫的银杏叶片，慢慢地走，欣赏着路过的风景，直至单位楼下。这真的是我生活中的一种放松，也算得上是一种奢侈。

　　一路看过来，边走边吃脚步匆匆的上班族、在路口等待绿灯的骑手、弯着腰费力清扫树叶的环卫工、嘴里含着哨子手里举着小红旗的交通志愿者，这里一切的一切，左边的、右边的，年少的、年长的，静止的、流动的，无声的、有情的，都沐浴着阳光，暖暖的如水般轻盈灵动。玻璃幕墙折射出斑斓炫目的阳光、星罗棋布的红顶绿瓦夹杂着金色的道路，如潮水般的车流从身边一辆辆的过去，地上洒满枯黄落叶，隐隐约约随风慢慢淌遍整个城市……

　　初冬之时，时光静好，你我心暖。诗人李白“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我呢，不会“醉看墨花月白”，但有一点儿小心思，这也是我的一个小秘密。没有和老父亲商量，就是想着找几天时间，把父亲年轻时候发表过的几个小剧本整理成电子版，等回去看老父亲的时候再和他讲。

　　深夜的办公室里，静静地，一杯奶茶、一个苹果，一边录入文字，一边细细品味，整理的剧本手头暂时有三部，分别是1974年呼和浩特市文化馆编辑出版的《群众演唱》第一期上发表的《新媳妇》（二人台）、1982年在《大青山》上发表的《卖鱼》（二人台）和不知在哪个刊物发表的《猫头鹰的遗嘱》。这几部作品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老父亲很爱他的家乡，他也不止一次地和我谈起黄河大鲤鱼、山药酸焖饭……

　　日月柔软，岁月燃烧着光阴，芳华里流动的都是曾经的模样。老父亲的往事不怎么和我们讲，这也许和那个年代有关吧。依稀知道老父亲是在七岁的时候进了村里面的学校，接连念了两半个一年级，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夏天的时候帮着家里放老白马，冬天才有时间来上学。第三年秋天去报名，没有上过一年级第二学期，想上二年级。校长问学得怎么样，老师说还可以，居然同意老父亲上了二年级。后因为学习好，被保送升了初中，初中三年后如愿以偿，以全县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高中。高中阶段更是百尺竿头，迅速冒尖，除体育只能考三分或四分外，门门五分，是全优学生。学校的校长在老父亲高一时就预言会考入“北大”，村里人也谁见谁夸，投来羡慕的目光。高中毕业时造化弄人，老父亲因学校“政审”五大社会关系有“关管杀”，连参加高考或被推荐上学的机会也根本不给，给盖了重如大山的“不宜录取”的夺命蓝戳。

　　那时的老父亲曾为命运不公而愤怒过失望过，后慢慢地走出了阴影与低谷，无人扶他青云志，便自独踏凌云峰，不再为世间花开而等待，不再为人间悲喜而愁怅，遍尝炎凉，看破一切人事乘除，得失荣辱，一步一步从育人教书到文艺创作，从戏曲编剧又到教育研究。那时的老父亲有着正当好的青春年华，热爱着每一个平凡普通的日子，苦的乐的都是他要的，用心捕捉着凡俗烟火里的闪光点，那个时候的老父亲全力以赴充满热情地爱那个满是辛酸苦辣和朝气蓬勃的年代。

　　父亲写文章通常舍不得直接用稿纸，创作时是用蘸水笔蘸上蓝黑墨水写在草纸上，草纸是自己用铅笔比着直尺划横格，直行隔行写，正反两面写，字不潦草但写的是行书，顿挫有致、刚劲有力，小的时候看到父亲的手稿，我还有好多字不认识。原稿是改来改去，一改再改，天头地脚、隔行空白处皆是修改字迹，如蜘蛛网般密密匝匝。“改”是硬道理，作品发表前改，发表了还改，见报端改、见杂志改、出书了还是改。只有在成稿时，父亲才会把心爱的稿纸拿出来，一笔一画地在上面誊写，不能有一个错别字，小心翼翼地把定稿的剧本和文章折好放在信封里，填上收寄地址，投到附近的邮筒里。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文章投稿的结果无外乎拒稿、石沉大海或采用，怅然若失或欣喜若狂都不时出现在父亲的情绪里。不过，这些情绪随着文章见诸报端，沧桑变幻为宠辱不惊和山水淡静。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试着整理老父亲年轻时创作的剧本，满是对自我的坚守和对生活的热爱。在我看来，此刻这就是一个最简单的幸福了！

　　这就是我初冬的小心思。唯借初冬暖阳且将岁月深情看，一切自知，深藏万物祈愿世间沉香乐悦时光，一切心知。

　　备注：剧本电子版正在整理，受限于篇幅，不再此标注。

一稿写于北京办公室深夜；

二稿写于北京至呼和浩特高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