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著与豁达

梧桐树

　　上海炎热的夏季，迟迟不肯离去，刚刚穿上的外套，转眼，又得搭拉在手腕里……就这样，秋季还没来，小雪竟又悄悄在日落中滑过。一个还算晴朗的下午，哥几个凑在一起喝茶，话题不觉间回到了难以忘怀的昨天……

邵君是一个有情怀的实干家。当年，他毅然放弃了在外资企业的高官厚禄，回到国企。立誓要发扬光大民族品牌。有道是＂十年一剑＂，苍天不负有心人。多年的呕心沥血，终于迎来与外国著名品牌齐头并进的局面。然而，临退休之际，决策者的异想天开，徒将一手好牌砸得稀烂。

那段时间，他始终大胆直言，甚至对上级亦直面快语。直到东窗事发，一切都被他不幸而言中。那些在任者，只是悄悄地说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他至今都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义味着什么！

前几天他又回到他亲手创立的园区，只可惜生产车间不见了，曾经显赫一时的研发中心没有了，那些化了十多年光阴，凝聚起来的队伍早已树倒鸟散。站在广场的中心，年过七旬的他不觉黯然泪下……我深深地理解一个执着的人对于理想信念的孜孜以求。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钱君曾是上海有色金属行业的领军者之一，从国民经济的中流砥柱，到改革开放以后，列入淘汰行业之首，有色金属行业在上海可谓天堂地狱。钱君曾豪情要将上海有色始终成为全国的龙头，到不得不用心做好行业残局的最后收拾者……

在我们相识的近廿年里，我几乎没有听到他的埋怨，那种辉煌与破落的瞬间转换，在他眼里只是＂闲庭信步＂。有几次，他与我讲起铁合金曾在全国行业里的地位，那种万众属目，一呼百应的场面，只是他谈笑间的一个标点符号，而那种被千人围困，在办公室里千愁万难的时刻，为待岗人员发出每一次薪酬，成了他最大的心愿。他的脸上有着一种独特的微笑，那怕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上访者，或者坐在一群行业领军者中间，侃侃而谈，他的同理心始终如一，不骄不馁，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也许就是这样一种意境吧。我由衷地钦佩他的这种豁达……

事实上，生命有限，职业生涯更短，尤其是在体制以内。我们曾经经历了一个挑战和机遇并存的光辉时代……

当我拿着几张批文去筹办一家银行，从募集每一份资本金，到落实每一件营业用品，为了节约每一分钱，我曾骑着三轮车，去帮忙运输那一张张定制的办公桌；从招聘每一个员工，到撰写每一份规章制度，为了弄懂每一个慨念，我请来了一个又一个银行退休的老法师……那时，我很执着，没有白天黑夜，甚至，在坚持全年无休的同时，我是公然反对五天工作制的人……终于，我们的这家机构，成了上海同业效益最好的之一……

也许是苍天有眼，作为一个理工男，在我职业生涯里给了我一次终于可以学以致用的契机。当时，也是这样一个秋季，站在一片荒凉工地上，那种风吹草低显牛羊的景色居然出现在上海的张江开发区。我心里有点慌乱，必竟要建的是中国第一家的CF工厂。从行业角度出发，这是国家引入平面液晶显示产业后的第一家CF工厂。从经营模式看，更是独立于TFTLCD企业的唯一一家CF工厂。整整三年的时间，当第一片CF成品经检测，并配套产出一个完整的显示屏时。我没有一份兴奋，建成与量产是对产品与技术的执著。我拍了拍伙伴的肩膀，如释重负。因为，我深深地知道：CF工厂在平面液晶显示行业没有任何话语权，单一的CF生产工厂，很难在竞争中取胜。试片成功只是一个阶段性的结果。于是，我不得不启动风险对冲机制，用剩余土地换取投资的覆盖。那时候，没有一句试产成功的祝福，唯有对投资这个产业的怀疑。我挥了挥手：又埋下头去，希图用利润来换取对战术胜利的目光……

茶过几遍，那种浓郁的香味，已经消散在空气之中，只是喝到嘴里，方觉仍有点回甘……

临退休之前，我又被要求去一家部属研究所主持工作。千万级的亏损，无可奈何的人员流失加上微薄的专业收入，更难堪的是下一次的工资已经无法凑齐，很多人劝我别去。

深遂的夜空里，我看到了一双又一双眼睛，那是研究所的员工的不甘和期待，从国家的事业单位，一步又步，眼看就要面临失业的危机。我诚惶诚恐。那时期，我捧着一大摞财务报表，努力用每一个调研场景去诠释每一数据，终于下定决心。当我在市里的大会上，提出：一年扭亏，二年重构，三年旧貌换新颜的战略目标时，所有人都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自此，我习惯性地把昨天交给了专业审计。这是我的经验，无论接手怎样的企业，我从不纠结于曾经的事。因为我早就认命：我只是一个创业者。我可以从无到有，从困难到成功。没有困难，要我何用！而成功以后，享受成功后功名利禄，则不属于我。我庆幸的是，三年以后，印证了我的预判。至于其他，我想，真的无所谓……

哈哈哈，执著是性格，豁达则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