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85年、1991年和1997年,徐志摩独子徐积锴三次从美国归来,在海宁老家小憩。作为本土记者和故土乡亲,我两次采访了他,紧接着又有三次通信问答,他直言“父亲命苦”,用三个理由拒绝“徐陆合葬”,最终让陆小曼在海宁无地葬身。</p><p class="ql-block"> 1931年的一场空难,让诗人徐志摩陨落于山东泰安,年仅35岁。他的独子徐积锴彼时年仅14岁,在母亲张幼仪的抚养下长大成人。作为徐家独子,徐积锴亲历了父亲与陆小曼、林徽因之间的情感纠葛,目睹了母亲默默承受的苦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985年,67岁的徐积锴从美国归来回到海宁探亲,我第一次采访了他,谈论他父亲的短暂人生。他直言“父亲命苦”,并以三个有力的理由指出陆小曼对父亲的伤害:挥霍无度逼迫父亲四处奔波、不顾家族尊严执意分居、对徐家二老不敬。这番言论,让这段历史再次引发关注,也为这段传奇爱情故事画上了一个令人唏嘘的句点。</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包办婚姻引发的悲剧纠缠</b></p><p class="ql-block"> 1915年,硖石镇徐家大宅里,一场传统的包办婚姻正在上演。新娘张幼仪年仅15岁,新郎徐志摩已20岁出头。</p><p class="ql-block"> 这对新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步入洞房,可新郎却始终未露面。张幼仪独自在洞房中等到天明,这成为了她婚姻生活的一个预兆。</p><p class="ql-block"> 三年来,徐志摩对这桩包办婚姻始终心存抗拒。徐家二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们许诺徐志摩:若能为徐家留下一个男丁,就准许他出国留学。</p> <p class="ql-block">【上图:阿欢和祖母】</p><p class="ql-block"> 1918年,年仅18岁的张幼仪生下了长子徐积锴。徐家上下为这个来之不易的独子取了个亲昵的小名“阿欢”,寄托着全家的欢喜。</p><p class="ql-block"> 徐志摩随即踏上了远赴重洋的留学之路。两年后,他突然写信邀请张幼仪前往法国团聚。</p><p class="ql-block"> 张幼仪在公婆和兄长的支持下,带着对婚姻的期待,只身前往巴黎。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一纸离婚协议书。</p><p class="ql-block"> 原来徐志摩已深深爱上了才女林徽因。他不顾张幼仪已经怀有身孕,执意要求离婚。</p><p class="ql-block"> 1922年,在德国养胎生子的张幼仪,被迫在产床上签下了离婚协议。这使她成为了中国第一个被登报西式离婚的女子。</p><p class="ql-block"> 张幼仪独自在德国抚养次子彼得,但孩子不幸早夭。她在徐家二老的劝说下回国,却发现六岁的阿欢已经认不出自己这个母亲。</p> <p class="ql-block"> 张幼仪以坚韧的性格重新站立。她在上海成为一家银行的副总裁,用实际行动为儿子树立了榜样。</p><p class="ql-block"> 在母亲、舅舅和祖父母的呵护下,徐积锴虽然失去了父亲的陪伴,却也度过了一段温暖的童年时光。这段经历,为他日后对父亲和陆小曼的评价埋下了伏笔。</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浪子诗人空难殒命终成憾</b></p><p class="ql-block"> 1988年,张幼仪逝世于美国。1991年,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的坟墓从硖石东山迁葬于殳山公墓,徐积锴回乡,为祖父题写石碑,并且将母亲的一部分骨灰葬于徐氏祖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接受媒体采访时,年已73岁的徐积锴回忆父亲的最后岁月,说父亲是个“命苦”之人,在与陆小曼的婚姻中,父亲不得不承受巨大的经济压力。</p><p class="ql-block"> 1920年代末期,徐志摩的收入主要来自于文学创作和大学教职。这些收入对于一般家庭来说已经算得上优渥,但却难以满足陆小曼的生活需求。陆小曼出身于江南望族,从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热衷于购买舶来品,喜欢穿着时髦的旗袍出入上海滩最高档的场所。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水准,徐志摩不得不在教学之余四处奔波。他频繁往返于北京、上海等地,为各类文学刊物撰稿赚取稿费。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让徐志摩的身体每况愈下。但为了不让陆小曼失望,他依然坚持着这种透支式的生活方式。</p> <p class="ql-block">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从南京赶往北平参加一场重要会议。当时他已经连续奔波多日,身体疲惫不堪。那天早晨天气不佳,但他执意要登上中国航空公司的一架客机。在山东泰安上空,飞机遭遇浓雾,不幸坠毁。 徐志摩与其他两位乘客一同罹难,年仅35岁。这场空难不仅切断了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的生命,也让一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p><p class="ql-block"> 事发当天,陆小曼正在上海参加一场文艺沙龙。消息传来时,她正在与友人谈论最新的法国时装。</p><p class="ql-block"> 徐积锴认为,父亲的离世与这种不计后果的生活方式密不可分。如果不是为了满足陆小曼的奢侈需求,父亲也不会在那个雾天冒险乘机。</p><p class="ql-block"> “陆小曼的奢侈害死了徐志摩”,这种观点在徐家后人中得到普遍认同。徐家二老在悲痛之余,更多的是对陆小曼的怨恨。</p> <p class="ql-block">【上图:张幼仪母子和徐申如】</p><p class="ql-block"> 上海的文人圈子里,也有不少人私下议论:徐志摩的早逝,与其说是天意弄人,不如说是一种必然的结果。为了维持表面的光鲜,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p><p class="ql-block"> 这场空难之后,陆小曼的生活发生了巨大转变,失去了经济来源的她,不得不变卖首饰度日,这似乎印证了徐积锴的说法。</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独子直指三大罪状显孝心</b></p><p class="ql-block"> 在那场意味深长的采访中,徐积锴对我毫无保留,道出了陆小曼对父亲的三大伤害。这三点指控,不仅仅是一个儿子对继母的控诉,更是对那段历史的重新审视。</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指控关于陆小曼的挥霍无度。在与徐志摩结婚后,她坚持要在上海租住高档公寓,每月的房租就占去徐志摩收入的大半。除了昂贵的住所,陆小曼还经常出入高级沙龙,购买当时最时髦的外国服饰和饰品。一条从法国订制的丝巾,价格相当于普通人家一个月的收入。</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指控是陆小曼执意要与徐家分居。按照传统礼教,已婚子女应该与父母同住,尤其是在徐志摩是独子的情况下。但陆小曼坚持要在上海另立门户,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无异于对徐家门风的挑战。徐家二老多次派人劝说,但陆小曼始终不为所动。这种分居的决定,不仅让徐志摩夹在父母与妻子之间左右为难,更是让徐家在江浙一带的名声受损。当地许多望族都对此事议论纷纷。</p><p class="ql-block"> 第三个也是最严重的指控,是陆小曼对徐家长辈的态度。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回徐家省亲时,她表现出的傲慢让徐家上下寒心。有一次,徐母特意准备了江南传统点心,陆小曼却以不合口味为由拒绝品尝。这在重视孝道的徐家,无异于一记耳光。</p><p class="ql-block"> 徐积锴回忆说,祖父母每次提起这些往事,都会长叹一声。他们不明白,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知识女性,为何会如此不通情理。</p><p class="ql-block"> 相比之下,徐积锴对林徽因的评价却出人意料地温和。他说,虽然林徽因也曾是父亲的恋人,但她始终保持着对徐家的尊重。这种态度上的差异,也反映在徐志摩身后的事务处理上。林徽因从未干预过任何关于徐志摩的身后事,而陆小曼却多次与徐氏家族发生争执。</p><p class="ql-block"> 在徐积锴看来,陆小曼这三大“罪状”不仅伤害了父亲的身心,也最终导致了那场改变一切的空难。如果她能够稍微体谅一些,也许结局会不一样。</p> <p class="ql-block"> 徐志摩的侄儿徐嘉、徐炎向笔者透露,老太太在世时常说:不是不喜欢新式女子,而是不喜欢不懂礼教的人。这句话似乎暗含了对这段姻缘的全部评价。这些指控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显得尤为沉重。民国时期,新旧思想的碰撞固然激烈,但家族伦理仍是社会的重要支柱。</p><p class="ql-block"> 徐积锴的这番言论,不仅是对历史的还原,更是一个儿子对父亲、对家族的守护。那些看似褪色的旧事,在他的讲述中重新焕发出光彩。</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身后纠葛再掀旧恨仇怨</b></p><p class="ql-block"> 1965年,陆小曼在上海去世,生前曾表达过要与徐志摩合葬的愿望。这个请求在当时就引起了徐家的强烈反对,不仅让徐家后人震怒,也在文化界引发了广泛讨论。</p> <p class="ql-block"> 徐家认为,徐志摩的墓地是家族祖坟的一部分,不能随意让外人进入。更何况,在徐家人看来,陆小曼生前对徐志摩和徐家的所作所为,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p><p class="ql-block"> 徐积锴代表徐家提出了三个反对陆小曼与父亲合葬的理由。这三个理由,既是对陆小曼一生行为的总结,也是徐家对这段历史的最终判决。</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理由指向陆小曼与徐志摩婚姻存续期间的种种行为。她在婚姻期间的奢侈生活方式,实际上加速了徐志摩的生命消耗。为了满足她的物质需求,徐志摩不得不在疲惫的身体状态下继续奔波,这种透支最终导致了那场夺走他生命的空难。</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理由涉及陆小曼在徐志摩去世后的行为。她不仅没有尽到寡妇的责任,反而很快就投入了新的感情。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种行为无异于对死者的不敬。徐家人认为,一个连基本道德都无法坚守的人,没有资格与徐志摩长眠于一处。</p><p class="ql-block"> 第三个理由则是基于家族伦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祖坟是家族精神的重要载体,不能轻易让外姓人进入。更重要的是,徐家祖坟里已经安葬着徐志摩的原配夫人张幼仪的一部分骨灰。让陆小曼进入,无异于对张幼仪的二次伤害。</p><p class="ql-block"> 这三个理由得到了徐家所有人的支持。徐积锴的表态,也得到了当时文化界许多人士的认同。</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还是徐志摩研究会理事,确实站在徐氏后人的立场上反对“徐陆合葬”,如今我早就退出了徐研会,可我的立场没有改变。</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与徐积锴叙谈“徐陆合葬”事</b></p><p class="ql-block"> 1997年3月,徐积锴携女儿女婿从美国归来,将2000多平方米的徐志摩故居数处房产赠送给故乡,请当地政府开辟为名人文化陈列馆。</p> <p class="ql-block">【上图:1999年,徐志摩旧居修复开放时,我的留影】</p><p class="ql-block"> 我得知,徐积锴十几年间曾经三回故乡,三访父亲的故居,他对老家有着很深的情意牵挂。于是,在以事件新闻的形式作了报道以后,我打算作一次面对面的采访,再写一则人物专访的报道。</p><p class="ql-block"> 正好,当地电视台为采录《潮乡名流》节目也与他相约,却遭遇了拒绝。次日上午,我从一位朋友那儿得知徐积锴将在中午离开,去杭州游览西湖。我决定作最后一次努力,便独自来到他下榻的宾馆。我在门外走廊等着,让服务员给他递上一张字条,说自己不是追星族,作为当地报纸的一名新记者,所从事的职业却让我对此事不得不做:以朋友的名义聊聊天,只聊乡情不说别的,咱俩聊天不会超过一小时。</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会儿,徐积锴开门。头一句话我说:“您父亲的遇难日是我的生日,所以今天我一定要见见您!”阿欢将我迎进门,深情地说:“哟,你跟我父亲特有缘,我应该和你聊聊。”</p><p class="ql-block"> 当年,“徐志摩与陆小曼合葬”的话题在海宁鼓噪一时,我主编的《海宁日报》文化专版不得不作出反应。作为新闻记者和徐志摩研究会理事的双重身份,我开门见山向徐积锴摊牌:你意下如何?</p><p class="ql-block"> 虽然采访时间不长,但我的一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不久,《人民日报海外版》刊登我写的专访《徐志摩的儿子故乡行》,回顾了他1985年、1991年和1997年三次回故乡寻亲扫墓的情景,首次报道了他当年捐赠故居的缘由和全过程,但出于谨慎,在新闻报道中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徐陆合葬”的话题。</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与徐积锴通信三次,继续谈论“徐陆合葬”的话题。最后一信,他有点生气地表示,此后不要谈论这个话题了,甚至让我不要再写信给他。</p><p class="ql-block"> 最终,陆小曼的遗愿未能实现。她的骨灰被安置在上海的一处公墓里,与徐志摩永远隔着千山万水。</p><p class="ql-block"> 这个结局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历史的公断。它不仅仅是一个家族对个人的否决,更是对那个时代一段风流韵事的终极评价。</p><p class="ql-block"> 徐积锴在晚年回忆这段往事时说,这个决定并非出于私怨,而是为了维护家族的尊严和伦理道德的底线。家族的决定,也是历史的选择。</p><p class="ql-block"> “我不可能违背祖训!”徐积锴向我反复强调过他的态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上图:我陪黄磊、伊能静等人给徐墓献花】</p><p class="ql-block"> 2006年11月,我前往泰安凤凰山下凭吊徐志摩时,看到他孤零零的墓碑,我想,这或许正是对这段传奇爱情最好的注解。</p><p class="ql-block"> 每年的11月19日,我的生日是在纪念徐志摩的集会上度过,在踏上西山麓的35级台阶时,在给诗人献花时,我想,诗人孤独地陪伴着当年被他抛弃的小儿子,也许是一种忏悔,最好的结局。</p><p class="ql-block"> 面对“民国渣男”徐志摩葬身之地的争议,为徐志摩和陆小曼的爱情故事画上了最后的句点。它告诉世人,爱情固然动人,但也要受到伦理道德的约束。</p><p class="ql-block"> 以上内容的主要根据是徐积锴《致海宁亲属的信》、《致蒋连根的信》二封。这些信件现存于海宁档案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