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华／摆架子（在机关系列）

文学丛刊

      作者：刘文华，男，江苏三强律师事务所律师，苏州大学法律硕士，税务师，英语翻译，盐城市诗词协会会员，写作爱好者。

      有人说，官越大，架子越小。我看未必。我虽也曾是小官，但却没有见过大官，下此结论不一定正确。但是，说官越大，架子越小的人可能也没有见过大官，也不一定正确。官越大，架子越小，应该是个错觉。错觉来自哪里？来自电视。

      电视剧里常有大官与群众打成一片、促膝谈心的镜头，这应该是真的。谁会把大官在群众面前摆架子的镜头拍上电视？我在机关30多年，看到的摆架子，都不是在群众面前，而是在下级面前。上下级之间，由于级别差异，官大一级压死人，大官会自感高人一等，在下级面前摆架子，故作高深莫测，营造高不可及、回避肃静效应。但在深入基层，走向群众，面对摄像机时，也会放下架子，与群众握手、问好、寒暄，即使不一定真心实意，但至少为了拍电视，也被动这样做。

      官员摆架子，究竟始于何时？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记得我刚毕业时，大部分官员都是工农兵出身，有的还是“泥腿子”出身，由于来自群众、来自民间，很少有人摆架子。不摆架子，不等于没有威信。应该说，当时的官员虽然架子没有现在的官员大，但威信比现在的官员高得多，能力、魄力也比现在的官员大得多。现在的官员，学历高了，架子大了，能力、水平、魄力反而下降了，说起来头头是道，训人也很有一套，就是惧怕矛盾、优柔寡断、不敢担当，遇到麻烦和问题绕道走。小时候，我父亲做大队书记，经常有公社干部来访，指导工作，有时也直接来我家与我父亲谈工作，一点架子没有，而且也不见外，谈工作到中午或晚上，父亲也会留他们在家吃个午饭或晚饭，他们也是遇饭吃饭、遇粥吃粥，不准特别安排加菜，更没听说吃过拿发票去报销。我们这些孩子，包括邻居家的孩子，一听说公社干部来了，个个吓得躲进房间，不敢出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直到确知公社干部走了，才敢从房间出来。周围社员群众听说公社干部在我家，即使有问题要反映，也不敢贸然前来，更不敢无理取闹，必须等通知和安排。现在听说个别干部下去，群众连汽车都敢拦，的确不可同日而语。

      还有个别官员，在下级面前，不但架子大，而且脾气也大。谈事、开会、会办，动不动就训人、拍桌子，甚至脏话骂人。下级被训、被骂时，一般默不作声、忍气吞声，但这并不表明下级认为被训、被骂是对的，或是被训被骂得活该。下级主要是考虑，无论怎么说，毕竟还在人家手底下混，饭碗顿在人家的锅台上，甚至还指望人家推荐、提拔、晋级，不至于也不必要立即翻腔，针锋相对。如果那样，也许若干年的努力就白费了，算来算去，得不偿失。相反，如果默默承受，忍辱负重，至少还能维持现状，求得谦逊、忍耐、认错的好态度，以图日后发展。

      当然，也不是所有下级都选择忍让。机关也有立即翻脸的下级。这类下级，一般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无论什么上级他都不怕，为什么不怕，因为，他们对上级无所求。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一是对提拔、晋级无所谓，有更好，没有也罢。反正只要不犯大错，上级也不敢拿他怎样，最多把他赶走，调到别的机关，如果平级赶走，工资不少一分，工作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可担忧；如果推荐调走，或许还能捞个外块，得个更高位置。这就出现个别反常现象，有的在机关被看着“另类”的人，年终考察推荐时，领导个个说好话，以求赶快提拔调走，大家都省心轻松。当然，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

      二是这类下级死要面子，把尊严看得比天还高，受不得半点委屈，只要有谁跟他过不去，他会立即翻脸不认人，弄得上级也下不了台。上级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在训人时，也会审时度势，避实就虚。有人经常被上级的大发雷霆、虚张声势所迷惑。千万不要认为上级意志坚强、所向披靡。上级往往也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上级在训人时一般专挑软柿子捏，对那些一狠就跳、当场翻腔的下级，他也会策略应对，有时狠话到嘴边，看到苗头不对，也会立即改弦更张，以维护自己的尊严。如果当时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表面上吃苦的是下级，实际上受损更大的还是上级，因为上级训人如果被当场顶撞，就会大大有损今后训人的效果，甚至会颜面尽失，训人无效。

      摆架子和动不动训人，在机关虽是个别现象，但影响不好，破坏了机关和谐共事、和衷共济的工作秩序和局面，造成上下级关系紧张，下级放不开手脚做事，降低了机关效能。机关好比大家庭，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家庭和睦首先从每个家庭成员都好好说话开始。机关也一样，大家都为人民服务，上下级之间，工作分工不同，至少人格是平等的。每个机关，上级和下级都是相对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别人的下级，也都可能是别人的上级，或者今天是别人的下级，明天就可能是别人的上级。既然大家有缘份在一起共事，何必弄得关系紧张、针尖对麦芒，如果是因为摆架子、动辄训人而弄得下级颇有微词，背后搞小动作，甚至记恨在心，这是十分愚蠢和得不偿失的，何苦为之？

      摆架子、动辄训人不但影响上下级关系，而且还会上行下效。有的经常被领导训斥的人，一旦自己做了领导，不但不引以为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且还萧规曹随，甚至变本加厉，弄得这种不好的工作做派，不断发扬光大，产生更广泛的破坏性影响。据说，现在不但机关摆架子、训人，公司、企业老板也学上摆架子、训人。有的公司老板，初创时见人点头哈腰，笑脸相迎，对员工也是低声细语、谦逊和蔼，有了几个钱以后，也开始学机关一套，摆起架子，动辄训人。当然，老板摆架子、训人不全是跟机关学的，有的是他们的自创的，有的老板原来就是靠专横跋扈、横行乡里起家的，发达以后，有的为了改善形象，收敛很多，有的不但没有收敛，还更加嚣张戾气，这样的老板不出问题还罢，一旦出了问题，就会形成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说到底，摆架子和动不动训人是衙门作风的表现，与现代行政行为格格不入，应当彻底杜绝。要实现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首先从官员不摆架子、不训人开始。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好，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就很成问题。发生这种行为的根源是什么？有人说是受封建衙门作风的影响。不能说没有，反正只要分析到机关不良现象，就往封建社会影响身上推。所幸我们都不是封建社会出生的人，更不是从封建旧衙门过渡过来的人，再把自己身上的问题怪罪到封建衙门身上，的确有点说不过去。当然，封建文化、封建观念可能多少还存在一点，口口相传，文学作品还经常描述，但都是以批判的态度而不是颂扬的态度描述，能对我们有多大的负面影响？

      摆架子和动不动训人，说到底还是我们自身的原因造成的，那就是官位高了，认为自己的本事大得不得了，下级和其他人都不在话下，命运和前途都捏在他手上，在下级面前摆摆架子、训斥几句，有什么过分？下级有何奈何？还有，个别上级认为自己总是对的，总是代表绝对正确，总是至高无上，下级都是错的，只能绝对服从。有时上级对下级有恨铁不成钢的急迫和无奈，一不合意，不是善意指出，而是厉声训人。当然，上下级之间，必要的批评和自我批评，不但十分必要，而且大力提倡，这与摆架子和动辄训人完全是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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