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泮中

老顽童的怪想

　　我的老家在江西省永新县的龙源口镇，公元1436年，耕读公率家人从才丰南珠迁徙而来，繁衍至今成一个李姓大村了。村前一大理石材质牌坊，坊的正上方有“泮中村”三个鎏金大字，坊四柱三门，左为御史第，右是将军门，出过御史、将军的家族文化底蕴自然不浅，村名也受文化熏陶。

　　耕读公率家人刚来时居住在湖畔，以地域特征命名本应用畔，可祖上用古代学堂的泮叫泮中，泮中泮中泮宫之中，旨在导向崇文重教，培育书香世家。耕读讲堂大门口的镶字联揭示了村名内涵，“泮作学宫养蒙基础；中涵教泽入德门墙”。

　　过坊进村，迎面是三座坐南朝北的祠堂，形如两个孩子紧随大人，中间是李氏祖祠，也叫大祠堂，东为长房祖祠，西为二房祖祠，长房祖祠和二房祖祠比李氏祖祠要矮小且略后几米，蕴含敬祖尊长孝文化。

仰视李氏祖祠，门廊两对粗大的柏树柱子，两副对联，其中一副描述泮中村的地形，另一副是镶字顶针联，上联“泮宜邑邑宜众长幼有序序天伦感恩爱序天地感生存”，下联“中成枢枢成运循环得理理时节施事情理邦国施政令”；撰联人深谙“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的庄子文化，向往“天人合一”的自然境界。

　　怀虔诚之心走进李氏祖祠，大厅的下中上三堂层层递高，中堂正上方悬挂一块“耕读堂”牌匾，和一副镶嵌耕读二字的对联，上下联为“耕尧田忧水耕汤田忧旱耕方寸田水旱无忧；读兵书惧凶读刑书惧残读道德书凶残不惧”。这副对联为明代进士所撰，对联求意不拘泥平仄，字义不深、却蕴含以“仁”为核的儒家思想。祖祠现存十八副对联，多为耕读开头的镶字联，内容年年不变，对联年年换贴。曾经问过大祠负责人，为何不用木板雕字，省得年年换贴。回答是，就是要通过轮流书写和换贴，让一代代人感受对联内涵，发挥对联的组训功能。

耕读后人谨遵“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肇基初，耕读翁的长子为次子李嵩静心读书，在离泮中半里地处结一草庐，请师专教。嵩公不负厚望，勤奋学习，成绩优异被选入国子监就读，弘治五年（1492）中举入仕。后辞官归里，延承崇文重教，在村内兴建味易楼办学，蕴育书香门第。

　　出李氏祖祠进长房祖祠，会看见长房祖祠大厅的中堂上方悬挂着“祖孙父子兄弟叔侄功科进士”牌匾，和一副对联，对联写着“四進士德位兼隆忠君爱国名垂千古，五举人衣锦还乡廉洁奉公流芳百世”。牌匾及对联呈现了泮中李氏的科考辉煌，见证着崇文重教的家风蕴育的文风，四位赐进士分别是一门三代的李珪、李俨父子和李承芳李承绪两堂兄弟，而李珪李俨曾受业于李嵩，李承芳和李承绪又受业于李俨。

李俨，4岁启蒙读书，师从堂祖父李嵩，祖父点读的诗文能过目不忘；12岁随父亲李珪习诗文，15岁开始攻读古文，也常听父亲讲王阳明的“致良知”经学。正德九年（1514)登进士第，并先后任陕西道和广东道的监察御史。

李俨从政后作为后学追随王阳明，研习良知经学。在告假回乡照顾母亲期间，效仿堂祖父李嵩办学，将王阳明的致良知、知行合一根植到乡村社会自治中。嘉靖十年（1531），邀集同仁、学友创建万泉社，“仿行蓝田约法，倡后生讲学”。又与同里贤达捐资建屋，聚优秀子弟讲学，取名聚秀义塾，李俨亲任讲师。他还常常应邀在安福、青原山讲学，有时还赴玉山、南昌传播经学，是阳明经学传播的中坚力量，也留下了不少诗文。

　　开馆教学的一代代传承弘扬，形成了以耕养读、以耕促读，亦耕亦读，妻耕夫读，父耕子读，日耕夜读、晴耕雨读的村风民俗。我国为保家卫国捐躯抗美援朝战场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李湘出生泮中，他七岁时父亲病逝，母又因病脚残，家庭十分贫穷，根本供不起他读书，他叔叔发扬叔耕侄读家风，资助他进私塾读书，为他后来的成长奠定知识基础。“团箕晒谷也要教儿读书”理念深入家风，小时候听到的故事多与读书有关。曾经教过我小学的一民办教师小时不愿读书，他在山上种田的父亲对他说，你不读书就跟我上山作田。在山上待了几天，回家时，他父亲准备了两副担子，一副是百多斤的山货，一副是一头是个南瓜，一头是个冬瓜，任他挑选，他自然挑不动百多斤的那担，就挑轻的那担，虽轻但一头重一头轻难平衡，上墩步和下墩步一不小心就会叩到墩步，每叩一次他父亲就会说读书还是种田！他回家就要求返校读书，恢复高考后考入大学，毕业后从教导主任做到中学校长。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那怕是停止高考的“文革”期间，回家务农的耕读子孙依然夜读不断、雨天书声琅琅，高考一恢复，就有高中毕业生直接考上研究生的。而今泮中村每年都有考生上985、入211，2023年全县高考最高分、被清华大学提前录取的考生出自泮中，2024年又有一女考生上了北大录取线，而为求专业进香港大学学习。

　　李氏祖祠后的念根堂里依然保存非物质文化遗产性质的祭祖礼仪，这一祭祖礼仪五百来年延续不断，这种孝文化当是全国极少。

念根堂正上方是一幅始祖夫妇的瓷板画，像前是祭台，香炉等，年年月月天天，一日三餐都有人敬羹饭，无论白天黑夜都香火不断。大祠有地产时，大年三十至正月初一会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祖祠祠会没有地产收入后，取消了杀拦门猪，鼓励读书的司库关签（可领物资）、以及彰显读书荣耀的绅士祭奠环节。但依然保留了大年三十全村人敲锣打鼓、礼炮齐鸣将始祖纸质画像迎至李氏祖祠，再请出先辈灵位，家家户户来敬年夜饭，正月初一送至当年负责祭祀的房系。当年负责祭祖的房系除了每日三餐敬羹饭，保持香火不断，还得承担清明挂扫始祖墓，年底换帖祖祠对联。

祭祖坚守十年易，百年难，五百余年天天有人敬羹饭，香火一直不灭，没有内在的坚定信念是做不到的。这种具有非物质文化遗产性质的祭祖仪式是家风传承的外在表现，提醒族人不忘初心，血缘亲情守护，意义远大于仪式。这种仪式将儒家孝文化融入血脉，承载着中华民族孝祖爱亲的优良传统和精神，对后人起着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

【作者简介】李成斌，乳名猪哥老大，网名老顽童的怪想，永新龙源口镇泮中东楼人；一生舌耘笔耕，忝列四级教授和省作协会员，《中学政治教学参考》封面人物。著有《守望 耕耘 求索》，应约主编了《点点烛火聚成光》和《阶梯成功训练》（政史两学科）；有拙文陋字献丑于人民教育、人民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教育报、中国教师报等各级报刊杂志；多次在全国性征文比赛中获奖。退休后自娱自乐于：

品茶煮饭炒炒菜，

散步下棋戏戏孩；

亲近自然穷开怀，

少问世事求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