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欲寻旧浪处,唯见崖壁留涛痕 ‍— 忆

棉花

<p><b style="font-size: 22px;"><i>少年,少年,清澈晶莹如这滴露珠。生命短暂也如这滴露珠。</i></b></p><p><br></p><p><b style="font-size: 22px;"><i>一件件往事,一个个故友,从一朵朵浪花中涌现,回忆一下就当是祭奠逝去的年华。</i></b></p><p><br></p><p><b style="font-size: 22px;"><i>这篇文章只是随手记录一下点点滴滴的往日,看看小小的生活浪花在心里留下的痕迹。</i></b></p> <h1><b>弄堂里的童年</b></h1><h1><b>04.08</b></h1><h1>60年前的上海弄堂是上海市民的名片。在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弄堂,演绎着丰富多彩的市民生活,充斥了百姓的善良,勤奋,和睦和安宁的岁月。</h1><h1><br></h1><h1>写弄堂的文章很多很多。拍弄堂的照片也很多很多。这里只想讲讲弄堂在童年里的印象。</h1><h1><br></h1><h1><br></h1><p><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码头工人和孩子 吊小猪猡</b></h1><h1><br></h1><h1>后院阁楼上住着一个码头工人,儿子小名小枣子,这个伯伯就被叫成了枣子伯伯。</h1><h1>每天傍晚,不分家庭,医生,工程师,教师,工人的孩子,看到枣子伯伯进了东过家楼,都欢乐地扑上去,双手交握,弯起双腿要挂在枣子伯伯的手臂上,呼叫着“吊小猪猡”,让伯伯柃到院门口。伯伯则满面笑容,乐此不疲地把我们在弄堂里“搬运”一通。</h1><h1><br></h1><h1>小枣子比我们都大,跟我后来上的是同一个中学,后来上了同济大学。我从新疆回来,他从老家娶了个浓眉大眼的媳妇。好像不大懂事,不能善待公婆。</h1><h1>再后来,我去了北大。</h1><h1>伯伯后来得了糖尿病。</h1><h1>我分配到西北工作。有时候回来看外婆,原先那么强壮的伯伯渐渐老了,病了,后来再也不看见了。</h1><h1><br></h1><h1><br></h1><p><br></p> <p><b style="font-size: 22px;">娃娃头,小辫子</b></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三岁多时,家里住的小洋楼大院被军队征用,于是从宝昌路搬到了多伦路一条弄堂里。如今那里是上海一条名人街。</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弄堂两头各是一座过街楼,有很大的木门镇守着,每道木门都有一扇小门让过往行人穿行。每天晚上门会上锁,确保安全。</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弄堂有16号。一号过街楼上住的那家的孩子都比我们大很多,好像是两个文文静静的男孩子,在读清华,从来不跟我们一起玩。二号里有亲戚在香港做生意。三号住的是一家大药厂主。五号的阿姨似乎是湖南或是四川人,动不动“大毛二毛”地喊孩子回家吃饭。她家好像有四个毛。弄堂南墙隔壁是白崇禧的白公馆,有一阵子用作了地段医院。我一个小学同学的父亲,在这个同学骑自行车出车祸去世后在那里住过。七号住着音乐家,每天弹琴吊嗓子。8,9,10是大房东住。孩子好像都成年了。11号住着一大家子,十个孩子,只有阿七是女儿,比我们大一点,也在一起玩的。她的哥哥很大了。</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娃娃头,小辫子是十五号里的孩子,小名叫阿嗷。他姐姐叫丽珍,比我们大的多一点,不跟我们一起玩。他妹妹叫珮珍,跟我同年。不知为什么,阿嗷家给他脑后右下方留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的小辫子,于是大人们就都叫他小辫子。阿嗷很淘气,不过自从成了弄堂里的娃娃头,很有威信。大家都听他的。大孩子领着我们玩,弄堂里做游戏,木头人,藏军旗,官兵捉贼…我们还合办图书馆。最热闹的是我们的拍屁股大队。那时夏天虹口公园常常放露天电影,大孩子打听好了有电影,晚饭后我们就在弄堂集结,一大队娃娃,跺着脚,双手敲打着侧臀,鱼贯而行,惊天动地地步行到公园去看电影。散场后又排着队,噼里啪啦跺着脚拍着臀欢天喜地敲打回来。大人们一听就知道是拍屁股大队回家来了。</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过了很久,我去了新疆,又从新疆回了上海,上了大学,工作了,时光匆匆忙忙晃荡过去。早就把小辫子,培珍这样的弄堂里的玩伴丢到了一边。就像他们一样大家都走上了不一样的成年轨迹。没想到有一年在旅途中,安徽的一个小汽车站,遇到了阿嗷。我长大了,他不再显得高大成熟。当年我是最小的尾巴尖,根本没有想到,会被弄堂里的孩子记住。阿嗷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来。我很腼腆地点点头,从记忆里找出了他的名号。可惜,汽车来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连他在哪去哪都没有问,就各奔东西。从此再也没有遇到过。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生命中很多人来来去去,犹如捧在手心的浪花,的确曾经在手里过。时间也为那浪花留下了记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p> <h1><b style="font-size: 22px;">清明忆故友</b></h1><h1><br></h1><h1>2018.04.06</h1><p><br></p> <h1><br></h1><h1><b style="font-size: 22px;"><i>昆明湖的浪花</i></b></h1><p><br></p><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提起颐和园昆明湖,当年北大学生没少去过。夏天买一张季票,可以天天去游园游泳。颐和园好像北大的后花园,昆明湖自然就成了北大学生们练习游泳的疑似“江河湖海”。从知春亭下水,游到龙王庙,再游到排云殿,然后游回知春亭,俗称大三角,大约一千二百米。多少回忆,多少故事跟这个最后的皇家花园有关啊。从北大东操场到颐和园步行不到五里地,当年北大中长跑队女生跑一个来回再加东操场一圈是五千米。</span></h1><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北大到颐和园步行只有半小时,在“革命化”时代,北大学生自然选择步行,于是颐和园疑似北大后花园,昆明湖也就疑似成了北大游泳池。也算是慈禧太后没想到的对学子的奉献。</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昆明湖,太多的记忆!还是一颗一颗捡拾往日洒落的小珠子吧。</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那些年很多人在知春亭浅水区学游泳,就是看看别人,自己琢磨。我也很努力地在那里体会不存在大风大浪的游泳练习。有一天,一个当兵的对我说,你看来能游20米了。能游20米,就能游50米。能游50米,就能游500米。于是,我心里念叨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游到了龙王庙。到了那里总不见得穿着泳衣走回来吧?于是咬咬牙,游了一个大三角。那个当兵的没骗人,从此我就学会了游长途。</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伟大领袖号召大家学游泳,北大自然不会落后,有了好几百人横渡昆明湖的热闹非凡场面。从排云殿下水,游到十七孔桥附近的龙王庙。</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学子们横渡,游客们乘游船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有同学体力不支,船工会免费接他们上船,送到对岸。游客也不多想,觉得参与这样的活动也别有一番滋味。</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其实龙王庙南面有非常好的细沙滩,给外国专家及其家属享用的。北大航海队在那里有个训练场。每周都有训练时间。北大航海队,其实是舢板队,在当年可是高校排名第一的,别看其余的体育项目都比较逊色。北大可比清华学究气浓多了,绝不肯为了体育名次降低录取标准而招揽优秀运动员,北大的体育代表队在高校运动会中的表现远不如清华的。北大舢板队高校第一名,恐怕跟颐和园昆明湖的训练场有关系。</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舢板队的训练还是比较艰苦的。要双脚抵着船舱底,屁股顶着座位边缘,双臂划桨,使出全身力量,全队节奏一致。手上和屁股上都会打泡的。舢板队谁都可以报名参加初选训练,但是只有身体条件最好的才能正式加入。</span></p> <h1><b style="font-size: 22px;"><i>怪老头温特尔</i></b></h1><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和同室的一个同学身材个头差不多,我俩衣服可以互换着穿。我有件漂亮的花衬衫,自己觉得不革命,硬要跟室友换白衬衫。她很大度地跟我换了。结果我的衬衫都成了白色的。我们常常结伴去昆明湖游泳。昆明湖有牛氓,像个大苍蝇,叮咬会出血。我肩头背后有一点痣,室友常会以为是牛氓替我拍打。哈哈哈,她上当受骗不止一次呢。为我着想的学友之情还是很温暖的。</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皮肤很白,跟大家一起去游泳常会因为同学惊呼“你皮肤真白”而觉得很尴尬难为情。那是不革命的代名词啊。于是自己大中午去昆明湖暴晒。希望晒黑以后再跟大家一起玩水。室友常陪我,还亲授秘诀:不要干晒,要湿晒,皮肤会油光黑亮。我俩跳到水里泡一下,再爬上凳子坐着晒。</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一会儿看到一个怪老头平躺在水里,用一只手扒拉扒拉水就飘过来了。好神奇的游水方式呀!他平躺着,用手掌扒拉水,可以轻轻松松地朝任何角度去漂。他还向我俩表演躺在水上唱歌。好些男孩围着他要学这个绝技。我和室友也尝试着模仿他。似乎诀窍在于气的运转。尽量把气保持在胸腔上部,换气要快而平稳。我俩只学会了平躺,还不会扒拉水漂流。后来听人说这怪老头是北大一个外国老专家,温特尔。那年在昆明湖游泳很多人都遇到过这个怪老头。我和室友遇到过他好多次,每次他都是笑嘻嘻的,很亲切和蔼,不过我们从没想过要打听他的故事。</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十八九岁的年头过去很久很久了。今天上网查了查,北大西语系有过一个外国专家叫温德。</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查到传奇教授温德:见证中国风云六十年。1923 年他来到中国,1987 年在北大走完漫长的百岁一生。他是清华北大的传奇。与历史大事件共沉浮是他的命运。他没有另外一个世界,中国成了他唯一的家园。</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温德是谁?</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有人说,他是北大清华最传奇的外国教授,见证了北伐、抗战、内战、“文革”,在中国度尽余生。闻一多、吴宓、季羡林、杨绛等著名学人,或为其友,或从其学。温德最后一个教职是在北大英语系。</span></p><p><a href="https://www.zz-news.com/com/xiaokang/news/itemid-1180411.html"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网页链接</a></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网上看到伯特.斯特恩写的书,封面是温德(Winter)的照片,就是这个怪老头!看着他的照片就想起当年他躺在昆明湖里跟我们一众年轻学子一起玩耍的情景。了不起啊!他的灵魂是属于中国的。</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p> <h1><b style="font-size: 22px;"><i>浪花里的悲悯 </i></b></h1><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不念书的年代里,贪玩的人是玩不够的。温暖的季节,昆明湖是大爱。不管谁叫我作陪,一定答应,哪怕刚刚从昆明湖回来,头发还没有干呢。有时候回来晚了,就拿一个馒头当晚饭。</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有一次一个高年级的学姐叫我一起去昆明湖游泳。暂且称她轩姐吧。轩姐是正牌游泳队运动员,梳着整整齐齐的短发。言语不多,常常微笑。在一众自学游泳者中,我的技术是中等。也许略微偏上。跟轩姐一起游泳,简直就是龟兔赛跑一样。她身体健壮,长胳膊长腿,跳到水里一会就游到了深水区分界线,笑嘻嘻地等着我游过去。这样的速度对比真是振憾啊!轩姐的体型是很完美的流线型。我不知道她是什么级别的运动员,但是知道是我梦寐都不会去求的我达不到的水平。看着她在昆明湖的浪花中扬臂前行,流畅,舒展,从心底由衷欣赏!至今难忘。</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不久学姐毕业分配了,据说跟她男友一起分到青海。她男友我应该认识的,是个正直大度的人。</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又过了一些日子,令人吃惊的消息传来了,轩姐竟然是校当局秘密派到学生团体的卧底!</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又过了一些时日,我也毕业离开了学校。更令人吃惊的消息传来了。有人诬告轩姐书写反动标语,轩姐入了狱,在青海一个被服厂劳改。据说在宣判前一天,轩姐照吃照睡,情绪并没有波动。老天,完全是特工素质啊!我还在想,轩姐作为一个卧底一定是很孤立,缺少朋友和同情,还不知会多么悲惨。我不知道她在牢狱中是怎么度日的,也不知道她的男友怎样了。没有她的地址,没有跟她联系的方式,只有偶尔传来的消息。</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又过了好多年,听说轩姐出狱平反了,考上了研究生,分到了北京。心里为她大大松了一口气,为她否极泰来高兴。没有去打扰她。虽然也曾想象过她在劳改工厂埋头缝制被服的场景,但是她最后留在我脑海中的记忆就是昆明湖拍打浪花扬臂前行的身影。</span></p> <h1><b>天水,天水,怀念陨落的学友</b></h1><h1><b><br></b></h1><h1><b><br></b></h1> <h1><b>何处桃源,又是桃园</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