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北大教授杨辛

蓬莱陈立强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澎湃新闻客户端</p><p class="ql-block">2024-03-12 21:05澎湃新闻旗下账号</p><p class="ql-block">关注</p><p class="ql-block">原创 北京大学 北京大学</p><p class="ql-block">2024年3月7日23时18分,我国著名哲学家、美学家、书法家,北京大学杰出教育贡献奖、北京大学哲学教育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杨辛先生因病辞世,享年102岁。</p><p class="ql-block">杨辛先生的一生,是做人与做学问高度统一,人生境界与学术境界高度统一,研究美、追求美与实践美、奉献美高度统一的一生。先生在美学研究、泰山文化研究与荷花文化研究等领域留下的丰硕成果,将持续滋养后辈学者;先生的生平经历与乐观精神,也将永恒激励后辈青年,不辍向前。</p><p class="ql-block">遵照家属意愿,杨辛先生丧事一切从简,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谨以此文,以寄哀思。</p> <p class="ql-block">杨辛:心追往圣,身追往圣</p><p class="ql-block">期颐将至之时,杨辛先生曾写下这样一首诗:</p><p class="ql-block">“人生七十已寻常,八十逢秋叶未黄。</p><p class="ql-block">九十枫林红如染,期颐迎春雪飘扬。”</p><p class="ql-block">先生格外中意尾句“期颐迎春雪飘扬”。在他看来,期颐并非终点,而似四季辗转,转瞬又是春回大地、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先生此去,便是又去迎春了。</p> <p class="ql-block">01.</p><p class="ql-block">妙在近黄昏,何处不逢春</p><p class="ql-block">杨辛曾将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改动二字以赠老友。</p><p class="ql-block">“夕阳无限好,妙在近黄昏。”</p> <p class="ql-block">于杨辛而言,晚年是其艺术人生的又一个春天,他“仍然有梦想,而且不断地付诸实践”。</p><p class="ql-block">“我自己沐浴着春天,我也要让人人心中都有‘春’。”杨辛经常答应别人的“求字之请”,尤其爱给人写“春”字。在他眼中,“春”不仅仅是个季节,更是精神的凝结、生命的象征。</p><p class="ql-block">杨辛笔下的“春”字,上半部长锋直书,生出细长柔韧的线条,有如行云流水般舒缓流畅,又如春日初发的柳枝,在微风中轻轻飘荡;下半部以“涩笔”扫出刚劲粗狂的线条,犹如虬枝古木,在春风的拂动下绽放一树新绿——整个字一笔写就、一气呵成,春天的生机与动感跃然纸上。</p> <p class="ql-block">杨辛先生一字书作品“春”</p> <p class="ql-block">杨辛先生向学生赠送墨宝“春”字</p><p class="ql-block">这样一个“春”字,杨辛写了许多年,从未停止创新的脚步。他将水墨画的写意性融入书法汉字之中,每一个字便是一幅山水,而又以其内涵各具审美特色。如是,再加上不同的印章、题款,便成就了杨辛独树一帜的书法艺术——一字书。</p> <p class="ql-block">一字书“荷</p> <p class="ql-block">一字书“道”</p><p class="ql-block">笔走龙蛇,自然需要长久的基本功训练,也即所谓的“字内功”。但在杨辛看来,书法艺术想要达到高深之境,还离不开“字外功”——真善美之人格、文史哲之学养,才是书法真正的灵魂。</p> <p class="ql-block">杨辛先生部分书法作品</p><p class="ql-block">一百零二年的人生,杨辛先生的“字外功”锤炼占有70余年。他一路锤炼自己,也用美育吸引带动着无数后辈。</p><p class="ql-block">1956年,应汤用彤先生的要求,杨辛被调至北大担任汤先生的助手,后来又转到辩证唯物主义教研室的美学组。从此,他就在北大扎根美学教育,这一做就是半辈子。</p> <p class="ql-block">新中国成立之初,大学美学教育和研究还是一片空白。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杨辛与同事率先成立了第一个美学研究室,并在邓以蛰、朱光潜、宗白华、马采等前辈的带领下,走上了新中国美学教研之路。</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70年代与宗白华(中)先生合影</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1986年,与朱光潜先生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1992年,与季羡林先生在北大合影</p><p class="ql-block">美育,不仅是杨辛的人生实践,也是他一生所积极传播的。“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普及美学的……向社会传播美,是我一生的追求,所以即使辛苦,我也乐在其中。”</p><p class="ql-block">当时,教研室共开设三门美学专题课,其中杨辛、甘霖主讲“美学原理”,这也是哲学系的必修课。在课堂上,杨辛始终从学生的立场出发,讲课深入浅出、生动活泼,揭开美学神秘、遥远而空洞的面纱,让它真正与实际生活相关联,广受学生青睐,授课地点也几度更换,从最初容纳一百人的教室改到了六百多人的大礼堂。</p><p class="ql-block">1982年,杨辛主讲中央广播电视大学“美学原理”一课,他利用当时先进新颖的多媒体设备,精心设计录像教材,把电影、戏剧、音乐、建筑等多元素融入到课程中去,先后听课的学生更是达到了十万。在广泛的教学实践过程中,杨辛、甘霖二人不断充实、完善讲义,编成《美学原理》一书,于1983年首次出版。在该书的再版说明中,杨辛诚挚地说到:“通过丰富美学知识、掌握基本的美学原理,使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年学生懂得欣赏美、热爱美、追求美、实践美,是本书的宗旨。”</p> <p class="ql-block">1980年与李泽厚、胡经之同游峨眉山</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人的一生可说是一件艺术品,只不过是一件由自己塑造的艺术品。</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岁月为刀笔,日夜勤雕刻,杨辛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美的追求者,执着与忘机,在他身上化育出奇妙的和谐之美。</p><p class="ql-block">02.</p><p class="ql-block">师岱襟鲁,赏荷寻芳</p><p class="ql-block">“放达跌宕,峻美逸神;著述极尽闳约深蕴,书艺力求晋唐之境。师岱襟鲁,心追往圣,辅成美学美育之鼎盛。”——北京大学哲学系百年庆典仪式上杨辛获“北京大学哲学教育终身成就奖”表彰词</p><p class="ql-block">泰山十八盘崖壁如削,蜿蜒陡峭的台阶迢递至云端。最震撼的美始终来自自然。</p><p class="ql-block">而在如此难行的山路,一位矍铄的耄耋老者却以自己的足迹丈量了数十次。</p> <p class="ql-block">杨辛登临泰山</p><p class="ql-block">1979年,时年57岁的杨辛在济南参加美学研讨会后,与友人相携第一次登上泰山。日出东方之时,万丈光芒交相照映着松林山石与块垒云雾。泰山在这一瞬的磅礴气势深深折服了杨辛。自此,他开始走近泰山,深入研究其美学价值。</p> <p class="ql-block">1979年与刘纲纪教授首登泰山合影</p> <p class="ql-block">与钱绍武登泰山合影</p> <p class="ql-block">在过去的三十余载里,杨辛对泰山的探索与热爱始终如一,他先后登临泰山46次。1986年泰山申报世界遗产时,他承担了撰写申报书中泰山美学部分的重任。为了精准展现泰山的独特魅力,他深入挖掘泰山文化的底蕴,并多次亲身赴泰山进行实地探查。他不仅全面捕捉了泰山宏伟壮丽的自然之美,更对泰山历史传承中蕴含的文化之美、精神之美进行了深入挖掘与总结。这一切的心得与发现都凝结为《泰山的美学考察》一文。这份申报书因其深邃的洞察与精准的表达,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高度赞誉,被誉为“第三世界中最出色的申报书之一”。</p> <p class="ql-block">谈及缘何对“泰山”有如此深挚的情谊,杨辛提到,对于中华文化浇灌下成长的人们而言,泰山是与情感和记忆紧密相连的文化标志与精神基因。言提泰山,与之相连浮现的便是“平安”“伟大”“崇高”等一系列关键词。“泰山能够激发人的生命活力,可谓是以生命为中心的天人之学。”</p> <p class="ql-block">杨辛认为:“人在客体中发现了自己的本质力量,从而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感到了自由。”一次又一次的泰山登临给予了他本质的力量与横溢的灵感,相继写出30多首以泰山风物为题材的诗歌和数百幅书法作品,其中最有代表性是《泰山颂》:</p><p class="ql-block">高而可登,雄而可亲。</p><p class="ql-block">松石为骨,清泉为心。</p><p class="ql-block">呼吸宇宙,吐纳风云。</p><p class="ql-block">海天之怀,华夏之魂。</p> <p class="ql-block">杨辛题诗泰山摩崖石刻落成仪式</p><p class="ql-block">吟咏泰山的诗作不可胜举,但北大法学院教授吴志攀认为这首《泰山颂》“是当代人写泰山最好的”。因为在他与杨辛的交往和接触中,切身地感受到了文字之外横溢的浩然气势与至高精神之境,“就是这样一位老人,胸襟可以无比宏大,气魄可以无比雄壮,精神可以无比矍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写出《泰山颂》这样的诗句。他老人家一方面是在写泰山,另一方面也是在写自己向往的精神境界,还是在鼓舞我们要具有博大胸怀、高远目标和坚强定力。”</p> <p class="ql-block">吴志攀向杨辛赠送《北京大学图书馆新藏金石拓片菁华(1996—2012)》</p><p class="ql-block">杨辛将泰山作为“天地之至文“,作为一部美学巨著来品读,“泰山文化的信息量很大,可以说是中国文化史的一个缩影。”泰山自然景观的丰富内涵使其既雄伟崇高,又平易可亲,与我们民族博大深远、厚重雄浑的精神相得益彰。</p><p class="ql-block">杨辛将自然美划分为“壮美”和“优美”两种类型,前者以气势取胜,后者以情韵见长,两者的关系是并列的,而不是对立的。</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泰山与荷花,一刚一柔,一个壮美,一个优美,一个鼓舞人生,一个净化心灵。”</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荷花与泰山,成为他一生中浓墨重笔的两个关键词。</p> <p class="ql-block">杨辛介绍荷花艺术藏品</p><p class="ql-block">杨辛一生爱荷,并将其作为创作的主题,致力于从学术研究与艺术鉴赏的双重视角,深入探索并传承中华民族丰富的荷花文化传统。他认为,荷花的精神内涵远不止于其外在的“清新”与象征人格的高尚纯洁,更在于其无私的奉献精神。“荷花从根到茎到果实,全都奉献给了人类。”同时,荷花文化也与和谐文化紧密相连,荷花艺术中的“荷”字与“和”字谐音,寓意着人们对和谐、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p> <p class="ql-block">杨辛先生所藏荷花藏品,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分别是“布艺荷花藏品《清香》”、“和田玉荷花藏品《和合二仙》”、“寿山石荷花藏品《鹭鸶与荷花》”及“紫砂荷花藏品《和谐》”</p><p class="ql-block">杨辛的人生也为荷濡染,芳香四散,他将收藏的珍贵荷花艺术品捐赠给北京大学,“我希望通过对荷花的收藏与展出,弘扬荷花所代表的精神,把美育和德育结合在一起,使得人们在欣赏这些艺术作品的同时,人生境界变得更高尚。”</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品艺术而赞美,登泰山而悟生,赏荷花而好洁,重友谊而贵诚,崇奉献而知乐,爱人民而怀恩。”</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杨辛如是总结自己的一生。他一生的言行如此允当恰切的与此而合。</p><p class="ql-block">1999年,在泰安市委和泰山风景区管委的倡议下,杨辛亲自书写的草书《泰山颂》被刻于南天门景区。并附短跋曰:“余二十六次(迄今已达四十六次)登岱顶,纵情山水之间,求索天人之际,仰之弥高,探之弥深,感生之有涯,学泰山之无涯也。”</p> <p class="ql-block">刻于南天门景区的《泰山颂》</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刻石于泰山天外村的《泰山颂》</p><p class="ql-block">03.</p><p class="ql-block">时局相淬,师友共携</p><p class="ql-block">杨辛的一生经历亦如拾级泰山。随前辈,携好友,连步而上,止步不肯,歇脚不敢。</p><p class="ql-block">见旭日于玉皇顶。</p><p class="ql-block">提起少年时代,总是多苦困。1922年,杨辛出生于山城重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却仅相聚十年便四下分离。</p> <p class="ql-block">杨辛少年家庭合影照片</p><p class="ql-block">十岁丧父、十二岁丧母,接二连三的意外降临在了这个小家里。家不成家,年岁尚轻的杨辛只得四处漂泊,寄宿亲戚与寺庙暂住,并变卖家里东西维持生计。</p><p class="ql-block">彼时,正读六年级,成绩颇为优异的杨辛也因此无法继续升学,便在亲友的帮助之下前往重庆职业学校读会计。后又辗转去民生轮船公司的重庆朝天门码头仓库里做油料科练习生。在这里,勤恳能干的杨辛得到了油料科长的赏识,并经他推荐与资助,在1943年进入内迁的南开中学高中部就读。</p> <p class="ql-block">少年时代的杨辛</p><p class="ql-block">经过百般揉搓的青年,终于在这里,遇到了与他一样年纪的学子们,短暂地逃离了为生计所困的日子,回归了应有的轨道,青年心性也渐渐冒出了头。在学校时,杨辛学习丰子恺的画风,取名“SK”,独自创办名为“偶尔”的漫画壁报,风靡一时。他还积极参加了汤一介、张岂之创办的文拓社,并与汤一介一见如故,成为至交好友。</p><p class="ql-block">校墙毕竟隔不住连天的炮火,教室门紧闭,师生们的目光也会从窗口投射向外。国家衰落残破,人民悲惨不得为生,不断刺激着杨辛的心。</p><p class="ql-block">1944年,杨辛与一众有志同学们慷慨从戎,报名参加印缅远征军,经印度到达缅甸,接受步兵训练。抗战胜利后,杨辛与许多同学一起选择了步行回国。在途中,杨辛经过了云南西部最贫困的地区,看过了边民的百般疾苦,他在日记中记录所见,常常不禁泪下。</p><p class="ql-block">2000多里地,两个多月,一人一骡马,历经艰辛,杨辛与同学终于从缅甸密支那抵达曲靖。却在曲靖得知队伍将被调至东北对付共产党,不愿内战的杨辛便与三个要好的同学商议逃往昆明。</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趁当晚兵荒马乱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留下枪,坐上了到昆明的火车。那时部队有规定,如果逃跑,抓住了,不管家庭背景如何,统统枪毙。天亮后,我们逃跑的行径很快被发现,国民党军队的一个排长带着冲锋枪乘坐汽车追赶,直接开到前往昆明的火车前面的一站等候。正在此刻,另外一个南开中学的同学从昆明来,经过前面一站,发现了国民党军官。下一站与我们相逢,告诉我们赶快下车。后来我们躲在老百姓家里,搭乘一辆货车,才逃到昆明。”</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到了昆明,又是孑然一身。杨辛想到了此时也在昆明的同窗好友汤一介,经汤用彤先生允许,便住在了青云路20号的汤家。</p><p class="ql-block">一套陈旧狭窄的瓦房小院,是两家人共有。其中一半空间里,住着汤用彤先生全家,还留下了求助的杨辛,也留下了从沦陷区救出来的邓稼先。</p><p class="ql-block">杨辛与汤一介一同住在一间破旧的一米多宽,三、四米长的木板房里,年岁相近的邓稼先常来寻他们一起聊天。杨辛喜欢听邓稼先分享他喜欢的文学,也喜欢听邓稼先讲述许多英文小说中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我很想北平的冰糖葫芦。”</p><p class="ql-block">杨辛没去过北方,也不知道冰糖葫芦长什么样子,但冰糖葫芦却成为了一个深深的念想,与这段时光一起印在了杨辛心上。</p><p class="ql-block">卖报、做家庭教师、帮汤用彤先生抄录书稿……杨辛在昆明那座小小的院落中,想象着未知的冰糖葫芦,与未知的北平。</p><p class="ql-block">抗战胜利了,和平却依然未到来。1945年12月,四位进步青年遭到国民党反对派杀害,激起了社会各阶层的愤怒,爆发了“一二·一”运动。</p> <p class="ql-block">1946年3月17日,“一二·一”四烈士出殡</p><p class="ql-block">杨辛和汤一介立即投身其中,他们在街头卖进步的《学生报》与《自由论坛》,参加四烈士的出殡游行,并写诗、画讽刺漫画,强烈控诉着刽子手。他们的诗、画与郭沫若、冯至先生写的悼诗一起高陈在四位烈士的灵堂中,宣泄着青年的愤怒,情绪铺排在昆明上空,压在每个人心头。</p> <p class="ql-block">进入烈士灵堂公祭之行列</p><p class="ql-block">在杨辛的记忆中,昆明的最后温情时段,仍然在那座小楼上。那时他们生活已然极为困窘,为了调节大家的心情,在圣诞节之时,杨辛与汤一介为师友们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晚会。</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两张床单拼挂起来做幕布,我和汤一介做演员。我带了顶红色帽子,贴上用棉花做的胡子化妆成圣诞老人,把头和手露在幕布缝外,汤一介两只手从幕布缝伸出来,假扮圣诞老人的手,我的双手套上鞋变成圣诞老人的脚,我俩演了一出逗笑的双簧。”</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小楼晚会的观众有汤一介的父母、弟弟,还有同院子住的程毓淮教授夫妇与闻一多先生的儿子闻立鹤。晚会结束后,在这座小院相聚的人们也即将分离。</p><p class="ql-block">1946年,汤用彤先生举家迁往北平。感念于那串“糖葫芦”,杨辛随后北上求学,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西画系,师从徐悲鸿、董希文。徐悲鸿的讲授热情,在多年后仍令杨辛念念不忘。</p> <p class="ql-block">1946年与董希文先生合影</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徐悲鸿先生很热情,我特别记得他给我们讲《尼克拉·米林吉斯使三名无辜者免于死罪》这幅画,他讲,这幅画的高光只有一点,就是在刽子手的眼睛上,这么一用,刽子手的凶残就全表现出来了。他特别跟我们强调,画画的时候,高光不能乱用,一定要用在最需要强调的地方。”</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但动荡的局势并未止息。仅一年,杨辛便又因发起和组织5·20“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游行示威而被列入抓捕“黑名单”。幸得地下党通知及时逃离北平,投奔东北解放区。</p><p class="ql-block">局势诡谲,而杨辛,也在那段激烈时光中不断淬炼。</p><p class="ql-block">随后,在解放区,杨辛相继参加了土地改革、辽沈战役,直至49年初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又在吉林省委党委哲学组担任教学工作。直至1956年,应汤用彤先生的要求,被调至北大担任汤先生的助手。</p> <p class="ql-block">杨辛、汤一介聆听汤用彤的学术指导</p> <p class="ql-block">1957年汤家全家福,右起依次是汤一介、汤用彤、汤丹、乐黛云、汤用彤夫人张敬平、汤一介弟弟汤一玄,左起一次为萧萐父、杨祖陶、肖静宁、杨辛。</p><p class="ql-block">其后数十年,每逢有后生拜访,杨辛总是会将这段与各师长、各好友的点点滴滴细致讲述。</p><p class="ql-block">04.</p><p class="ql-block">此去,即归,何须经年</p><p class="ql-block">“春风化雨,绿草如茵。</p><p class="ql-block">燕南庭院,有我双亲”</p> <p class="ql-block">回忆是一种温故知新的过程,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蕴藏着人性的光辉,总在不经意间给予后人更深远的影响。与汤用彤先生交往的点滴,杨辛时常反复回味,那些如春风化雨的一言一行、对后辈的关切与爱护,早已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他用一生追寻“美”。也用一生创造人性之“美”。</p><p class="ql-block">杨辛好友曾表示,作为美学大师,杨辛的家却并不“美”。他常年居住在70平米的老式楼房里,到处堆满书籍和杂物,天花板已经起皮脱落,水泥地也有了岁月的裂缝。“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杨辛先生并不在乎物质之享,反而将平生所积攒的稿费和书法润资100万捐献给北大,其中六十万用于设立“汤用彤奖学金”,余下四十万成立了“杨辛助学金”,之后又捐赠100万元成立北大百年来第一个以“品德”命名的学生奖励项目“杨辛荷花品德奖”。在杨辛看来,捐赠不仅能够激励和帮助有困难的后辈,更是对汤用彤先生恩情的回报与传承。</p> <p class="ql-block">汤用彤奖学金、杨辛助学金设立</p><p class="ql-block">“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有几次重要转折点,都得到了汤用彤先生的帮助和关爱,出资设立‘汤用彤奖学金’是为了感恩、纪念汤先生,设立‘杨辛助学金’也是这个目的。”每当读到那些得到资助的学生写来书信,知道他们在为未来拼搏努力,杨辛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那些久远的记忆并没有随着生命流逝而远去,而在一代又一代的后生身上,再度循环上演。</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人的生命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圆,周而复始,无尽循环,没有终点……”</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这是杨辛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他坚守一辈子的生命观。哲学家总是要面临生与死的终极问题,从生到死这一普遍的人生历程,在他乐天派的哲学宇宙中,早已突破个人生死的框架,拥有了生生不息的无限意义。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他的生命如水,蒸腾并不意味着自身的消没,而是凝为春雨,滋润了万物。</p><p class="ql-block">每一个与他交往过的人,都曾感受过这样的“润物无声”。杨辛喜欢爬泰山,次数之多,甚至连挑山工都认得出他。他深知挑山工生活不易,以苦力赚取血汗钱,便拿出自己的积蓄与钱绍武先生共同成立“泰山三工”私募基金,表达对泰山工人们的关爱之情。杨辛是著名的书法家,他的绝学就是“一字书”,在钻研书法艺术的同时,他也不吝惜给身边的人指点一二。家中的护工黄阿姨,得到先生教诲,从一个从未接触书画艺术、进城务工的普通农家妇女,成为了一位习得篆隶、出版了一部书画集的文艺爱好者,拥有了一项特殊的谋生技能;著名演员徐锦江也是杨辛的忘年交,在准备抗战六十周年的书画比赛时,杨辛先生不辞辛劳,为他补习书法,最终一举赢得金奖。</p> <p class="ql-block">杨辛先生与泰山挑山工</p> <p class="ql-block">杨辛书法作品《挑山工》</p> <p class="ql-block">杨辛指导黄阿姨书法</p> <p class="ql-block">黄阿姨书法作品</p> <p class="ql-block">黄阿姨美术作品</p> <p class="ql-block">杨辛与徐锦江重逢现场</p><p class="ql-block">荷风送香,清露滴响,先生对周围人最质朴和纯粹的关切,正如先生最钟爱的菏花那般,香远益清。吴志攀回忆道:“杨辛老师是我非常敬重的长辈,他也是赵宝煦老师和我父亲的老朋友。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近20年前,我父亲病了,杨辛老师和赵宝煦老师,从海淀中关村坐出租车,来到前门我父亲家看望。他们带来了好几本精美的书画册,让我父亲养病时慢慢看,用翰墨丹青解脱病痛。这些画册很重,两位老人当时也都是80多岁的人了,拿着这么沉的书,坐车跑这么远的路,来看我父亲,让他很感动。杨先生和赵先生在病床前说的话,就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p> <p class="ql-block">吴志攀为杨辛先生颁发“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荣誉证书</p><p class="ql-block">杨辛离去在他最钟爱的“春”之时。个人的生命总是有终结的,而先生的生命没有终点,“我教过的学生,我帮助过的人,他们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他将曾感受过的爱,以自己的方式传递下去,伴随“圆”的哲理,与无限延续的生命一同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2023年7月15日</p><p class="ql-block">杨辛先生创作的“两岸一家亲”书法作品</p><p class="ql-block">被大陆高校师生访台团</p><p class="ql-block">赠予台湾地区前领导人马英九</p> <p class="ql-block">2024年1月19日</p><p class="ql-block">杨辛先生向北京大学荷风学社师生</p><p class="ql-block">展示并讲解百岁后所书的四米大幅书法作品</p><p class="ql-block">《泰山颂》</p><p class="ql-block">并向同学们赠送福字</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斯人已逝,其作弥新</p><p class="ql-block">谨将先生为我们留下的宝贵著作、创作</p><p class="ql-block">以做展示</p><p class="ql-block">滋养后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