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红楼梦》第19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写宝玉怕黛玉“睡出病来”,就用讲故事来哄她“解闷”,因此就编了一个“扬州”“黛山”“林子洞”里的“耗子精”偷“香芋”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故事讲“小耗子”说自己会“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去搬运“香芋”,结果“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并且还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引得黛玉说宝玉“我就知道你是编派我呢”,“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呢”。这时恰好宝钗走来,听到后就笑宝玉道:“他肚子里的故典原多,只可惜一件,凡该用故典之时,他偏就忘了,有今日记得的,前儿夜里的芭蕉诗就该记得。”那么,“香玉”和“芭蕉诗”真是什么“故典”吗?</p> <p class="ql-block"> 先说“香玉”,在《红楼梦》书中第17回,宝玉曾给大观园中的“怡红院”题过一个匾额为“红香绿玉”。后来元春省亲之时,却唯独把这块匾额改成了“怡红快绿”。抹去了“香玉”二字,改为“怡”和“快”两个字,匾额的意思成了红的高兴绿的快乐。原来宝玉题的“红香绿玉”本是因为在怡红院中种植着“数本芭蕉”和“一树西府海棠”,红绿对映,花香玉色,十分照眼。除此之外,也正如宝玉在故事中所说的,“香玉”其实是指巡盐御史家的小姐林黛玉。不仅如此,在书中海棠还特指十二金钗中的史湘云,“香”字可谐音“湘”字。在书中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时,史湘云掣的那根花签上“画着一枝海棠,题着香梦沉酣四字”,写的诗句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此句诗原本出自宋代苏轼的《海棠》诗,最后一句是“故烧红烛照高妆”。海棠花就是史湘云的象征,“红香”所指应是史湘云,“绿玉”才是指林黛玉。元春不喜欢“香玉”两字,是否看破了宝玉的用心,特意改成了“怡红快绿”,则更是令人值得深思的一个问题了。</p> <p class="ql-block"> 再说“芭蕉诗”,书中第18回写贾元春在大观园中游览一番后,便以园中的景观及匾额为题,命宝玉及众姐妹作诗,以考试众人才艺。每人各作一首,唯独让宝玉作四首。宝玉经过冥思苦想,“只刚作了《潇湘館》与《蘅芜苑》二首”,正作《怡红院》一首,因起稿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看到,便悄悄跟宝玉说,元妃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况且蕉叶之说也颇多,再想一个字改了罢。”宝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典故。宝钗就让他把“玉”字改为“蜡”字,宝玉问宝钗“蜡”字的出处,宝钗就说:“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并提醒他唐钱珝的《芭蕉诗》头一句是“冷烛无烟绿蜡干”,宝玉这才恍然大悟。之后黛玉又帮他作了一首“杏帘在望”,搓成个纸团偷偷传递给他,总算完稿抄齐后上交元妃并受到了称赞。</p> <p class="ql-block"> 仅看书中的情节文字,宝玉讲故事似乎是在用“小耗子”来打趣黛玉,甚至黛玉本人也这样认为了。其实并非如此,既然“香玉”是指黛玉,而且“盐科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那么,“小耗子”变的“香玉”就只能是假“香玉”了。“小耗子”就是“小耗子”,而与“香玉”无关了,那么“小耗子”又是指谁呢?既然是元春改换了“香玉”两字,那元春的改换行为是否算偷呢?这也许正是作者特意给我们出的一个谜题。</p> <p class="ql-block"> 要破解这个谜题,我们必须再从书中寻找线索。后面第69回,出现了书中唯一的人物年龄和属相的描写,这或许正是回答这个谜题的钥匙。</p><p class="ql-block"> 第69回写了尤二姐因怀孕,吃了胡庸医的“通经”之药后“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因此,凤姐便“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回来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的”。秋桐是贾赦“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环名唤秋桐者”赏给贾琏为妾的。书中只有此处提到了人物的“年龄”和“属相”,因此,我们根据这个“年龄”和“属相”,就不难推算出书中各年分的“生肖”了。</p> <p class="ql-block"> 根据秋桐十七岁属兔看,此年应是秋桐十三岁本命年后的第四年,因此我们可推算出第69回所在的年分生肖是羊年。而在此前一年的元春省亲之年,则是马年。省亲之年贾宝玉周十三岁,虚十四岁,那么宝玉的属相应是马。而小于宝玉一岁的黛玉则属羊,大宝玉一岁的宝钗应属蛇。比黛玉要小的史湘云,很可能属猴,看她所作的那首《点绛唇》词的“刁钻古怪”之谜,则正是在暗写自己的属相。那么,元春属什么呢?看第5回元春的判词中有“二十年来辨是非”之句,则元春在省亲之年应是虚二十一岁。由于元春出生在大年初一那天,可以虚两岁,则元春的实际年龄为十九岁。由此推算出元春的属相正是鼠。由此可见,宝玉所说的“耗子精”非元春莫属。元春是皇帝的妃子,那黛玉所说的“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呢”,竟是在骂皇帝一家子都是“耗子”了。</p><p class="ql-block"> 甲戍本《石头记》第16回有条回前批语“借省亲事写南巡,出脱心中多少忆昔感今”,书中明写省亲,实则暗写南巡,正是作者的“烟云模糊法”和“狡猾”之笔。书中明写元春这个“小耗子”偷了巡盐御史家的千金小姐“香玉”,其实就是暗写康熙皇帝带着太后宫眷及众皇子的多次南巡,曹李两家织造兼巡盐御史为了接驾活动,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这就是造成曹李两家巨大经济亏空“千金”的直接原因。</p> <p class="ql-block"> “小耗子”偷“香玉”小姐之事,其实并非“故典”,而是現实中存在的“新典”。在康熙皇帝的多次南巡中,还真曾刮起过一股骗买江南女子的旋风。以至康熙本人在第六次南巡之际,竟私下给陪驾的工部尚书王鸿绪下了一道密旨:“前岁南巡,有许多不肖之人骗苏州女子,朕到家里方知。今年又恐有如此行者,尔细细打听,凡有这等事,亲手秘密写来奏闻,此事再不可令人知道,有人知道,尔即不便矣!”之后王鸿绪经过密访,又向康熙密奏:“原任东平州知州范溥强买平人子女,皆托御前人员名色,其着落总不可问。”“纷纷买人者甚多,或自买,或买来交结要紧人员,皆是捏造姓名,虚骗成局。”“范溥云:不是太监,是御前第一等人与我的信。”“范溥指名要紧人员,挟持地方官牌票强买,已买少女九人,妓女一人,小童一人,不知送于何处。”“其父母不允者,嘱姜弘绪出票强要,票上有小手、玉蛹之称,据说男曰小手,女曰玉蛹,不知出于何典也。”王鸿绪密奏到了康熙手里之后,却没有了下文。其实,强买女子的人都是皇帝周围之人,包括侍卫、皇子和皇太子等,可能康熙皇帝也曾染指其间。</p><p class="ql-block"> 据清翰林学士高士奇作于康熙42年(1705),第四次南巡之后的《蓬山密记》记载:康熙皇帝曾在畅春园召见过高士奇,并拿出二幅嫔妃画像让其观看“上召近膝前许久,言及西洋人写像,得顾虎头神妙。因云:有二贵嫔像,写得逼真。尔年老,久在供奉,看亦无妨。先出一幅云:此汉人也;次出一幅云:此满人也。”由此可知,康熙宫中存在汉人嫔妃。康熙的密嫔王氏,就是汉人。曾为其生有三位皇子,王氏早年的身世经历,与《红楼梦》书中的甄英莲极其相似。</p> <p class="ql-block"> 再有,宝玉作诗时,宝钗和黛玉共同帮宝玉“作弊”,一个替改,一个替作,使宝玉得以过关。宝钗还说宝玉“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赵钱孙李”本是《百家姓》的第一句,可以说是尽人皆知的,忘了岂不成了笑话。还别这么说,就在康熙五十年(1711)之秋,南京发生了一起秋闱舞弊案,案中竟曝出了惊天丑闻。通过贿赂中举的两名考生,还真的连《三字经》都背不熟,《百家姓》的“赵钱孙李”四个字也写错了三个。这就引起了众考生一片哗然并强烈不满,考生们聚众游街,还把财神像抬进了考场,把“贡院”两字给改成了“卖完”字样,又给两位主考官左必蕃和赵晋写了一副对联:左丘明双目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痛加挖苦。康熙听到后非常震怒,赶忙派朝中大员前去审理。作为康熙的耳目的曹寅和李煦则纷纷为皇帝打探“舞弊案”的内情和有关官员的动态。江宁织造曹寅奏报的《江南科考案折》就有六件,苏州织造李煦奏报的《苏州士子以新中举人多属贿买喧哗不服四处遍贴诗词折》等有关科考案的奏折多达九件。康熙皇帝还在奏折上加了硃批“纷纷议论,京中已闻知,可羞之极矣。”“朕闻大概不过如此,京中哄传,以为笑谈。”“众论瞒不得,京中亦纷纷议论,以为笑谈。”并且让两人“再打听,再奏!”</p> <p class="ql-block"> 另外,在《圣驾五幸江南全录》书中,还记载了一次康熙皇帝以诗为题进行科考的事情。康熙第五次南巡,来到江宁后亲自主持、出题和监试进行科举。考题就是恭和几天前康熙写成的一首御制诗《回舟至常州,是夜甘霖大霈》原韵,要求“令生童人等恭和二首”。众考生当庭和诗,盛况空前,都是颂圣之作。其中最出风头的是国子监监生江宁人丁图南,本规定每人只需依原韵和诗两首,可他却一口气“恭和”了四首,而且“甚得圣心”受到了赏赐。还有仪征人洪声的诗作,更是一考定终身,康熙让其直接“入朝”为官,洪声后成为了侍直内庭的画家。而《红楼梦》中,元春在大观园里考试宝玉等人作诗的情节,宝玉一人独作四首与丁图南“恭和”四首可以说毫无二致。元春的考诗似乎就是这次康熙江宁科考的摹本。</p><p class="ql-block"> 总之,《红楼梦》中有关贾宝玉讲“耗子精”的“故典”描写,乍看只是书中的游戏文字,但结合康熙皇帝的南巡事迹来看,实则文字中处处暗藏机锋。因此可以说,作者在这里为“太虚幻境”牌坊上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作出了最精妙的解读。也可以说是“风月宝鉴”正照反照的绝妙体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