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阳跃进客厅时,电磁炉上煮的茶不约而同的烧开了。伴随袅袅升腾的蒸气,玻璃茶罐中卷曲的茶叶舒展蛮腰,上下浮动,左右摇摆。一味清淡的茶香弥漫开来。<br> 忙提罐倾壶将沸茶慢慢斟入茶盅,吹吹热气轻呷一口,柔和甘润,顿解渴闷。<br> 茶水欢快的沸腾,水雾如仙气般萦绕。一团氤氲将我包裹起来,脸颊和手心开始微微发烫。顺手解开几粒扣子,敞开胸膛让体热自由散发。 每天早晨舒心的喝罐罐茶是退休后才开始的。上班时连年都是班主任,从早到晚忙的不可开交,难有闲时煮茶。多时讨同事煮的乏茶喝,因此还得了一个疲茶(在陇中人们将乏茶叫做疲茶)主任的雅号。<br> 不过还是喝了几年鲜茶的。<br> 记得零二年调入周家庄学校,便和长我几岁的老董成了莫逆。每天上早自习前习惯性的将空水杯放在隔壁老董的茶炉旁。下课铃声响过又习惯性的来到他的房间,一大杯黄绿色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呈现眼前。<br> 没有谢字,端起杯子一气好喝,有时还连带碟中的茶食也一扫而光。以至于后来笑嗔老董说,我的茶瘾都是你惯的。 其实对于罐罐茶的深刻印象早在小娃娃时就有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祖父是生产队的羊倌,小饭时节赶羊回圈,放下扬鞭的第一件事便是生火煮罐罐茶喝。<br> 当年陇中人喝罐罐茶用的大都是用泥巴制作而成的易搬动的简易小土炉。而我家的茶炉有半人高的个头,周身榆木结构,落地一四方形木框,可以放置木柴等物;中间一抽屉用来放茶叶,茶罐,茶盅等;抽屉上面是木板围成的正方体木箱,木箱内用红胶泥装成倒喇叭形的炉膛,炉膛和炉底之间并排放置四根小指粗细的铁棒当作漏灰的炉箅子,炉口镶着一公分厚的黑色铁圈。通体构造精巧,古色古香。<br> 小时觉得它很普通,直到二零一三年我和同事去参观会宁红军会师楼时在朱德总司令住过的房间里看到当年总司令喝茶的炉子时觉得那么眼熟,仔细观察发现它和我家的茶炉一摸一样。它可是当时会宁大户人家的茶炉,两相比较才觉得我家的旧茶炉还是不俗的! <p class="ql-block"> 祖父当年就用它熬茶喝。那时生活艰辛,少有好的劈柴,有时甚至用未干透的树枝生火,弄得一屋子烟。火还未生着人却被烟熏得眼泪直流。待炉膛里的木柴燃旺,红红的火焰上窜时,祖父将茶叶放到小砂罐里,倒上水煨在炉口的边缘,底部压着窜起的火苗,盘腿坐在炕沿上静等茶开。</p><p class="ql-block"> 当茶水快煮开时茶叶便膨胀起来,祖父拿起竖在罐中的小木棍往下捣一捣,拨一拨罐口边的白沫,搅一搅涌起的泡泡。等茶溢两三次后才提罐斟茶,一股红黄透亮热气腾腾的浓茶流入茶盅。然祖父却不急于喝,他又将茶水倒回砂罐等再次煮沸后又斟入茶盅,如此来回咕嘟咕嘟的倒茶声让人闻声生津,情不自禁地伸脖咽液。 后来我才明白那叫回罐,这样既温了茶盅,又将流出的茶叶折回砂罐,避免浪费。</p><p class="ql-block"> 祖父喝茶的过程很是享受。先端起茶盅吹几口气给茶水降温后小嘬一口,再啧吧啧吧嘴,然后往嘴里打一勺熟面嘬一口茶水,嚼动数下顺势下咽。如此往复惬意和满足写在脸上。</p> 祖父喝茶时我总嘈在身边,他看我眼馋便将茶盅递到我嘴边,我使劲吸一口,哪知一股涩味让我难耐,急忙吐了出来。从此不再围着茶炉转了。<br> 那时农家生活困难,没钱喝好茶。记得祖父喝的叫砖块茶,嘿呼呼四方四正的还很坚硬。它的味苦且在加热时化为细末稍不留意就会溢出来,滴在燃烧的柴火上,扑哧扑哧的声音此起彼伏,弄的乌烟瘴气。因此人们给它起了个别名叫冲罄茶。<br> 可喜的是我家煮茶用的是祁家河里甘冽醇香的泉水,因此茶的苦味被冲淡了许多,这是别的人家所不具备的。因此有人不远十里来祁家河挑水,为的就是能喝上一盅香茶。 <p class="ql-block"> 如今的罐罐茶已喝不出当年的味道,可记忆深处的罐罐茶依然清晰可见。在沸茶弥漫的清香雾气里,仿佛看到刚喝完罐罐茶的农人们精神十足的赶着牲口扛着犁耙,吆喝着走向田地开始一天的辛劳耕作。他们就像滋润心田的罐罐茶,在一遍又一遍的熬煮中变成了乏茶,那蒸腾的汗水融进了厚厚的黄土地,浇灌着干渴的禾苗,收获着生活的希冀。</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的罐罐茶是那么的回味悠长,因为它洋溢着浓浓的家乡味道。</p>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