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题 记</b></p><p class="ql-block"> 抱月斋藏书，四大名著全都是带有原版书评者的。每天放在案头，总是随手翻翻。尤其以金圣叹批《水浒》为最，案头、座边、床上，总是散落着。中国少年哪个不喜欢梁山好汉？某为最甚，少年不识愁滋味。我的识字也是开始于看烤烟炉的一吴姓爷爷的一组凌乱的繁体字版的《水浒》，从此摔跤、打架、开火儿；斗牛、骑猪、赛跑；欲爬高树，喜下大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全都进入了正规。</p><p class="ql-block"> 噫！而今识尽愁滋味儿了，却对这些少年好汉有了更新的理解。于是，偶发新建，便有记录，集腋成裘，也就有了如今的《读〈水浒〉说……》、《读〈三国〉说……》。</p><p class="ql-block"> 二，在山东人眼里是神圣的光环。二大爷，是比大爷还厉害的家族长者；二哥，更是远胜于大哥的同伴头领。只是无一人喊“二哥”的，一律叫“二锅”。正好，我也把我《心目中的二哥(guō)》介绍给你听。</p><p class="ql-block"> ——是为序。</p> <p class="ql-block"> 金圣叹评水浒曰，武松，上上人，真天人也；抱月斋主曰：二哥，上上人，实纯天真之菜鸟也夫！</p><p class="ql-block"> “天人”般的英雄和“天真”的莽汉，哪一个才是“杀人者，打虎武松也”的真实身份呢？</p><p class="ql-block"> 稍安勿躁，听某道来。</p><p class="ql-block"> 第一，武松能打虎，却不知人间亦有猛虎。武松在落草为寇之前，有四次被暗算的经历：第一次，景阳冈上的那只虎。这只虎不完全算是暗算，毕竟上景阳冈的时候，店小二、官府榜文都提醒过他。他偏就不信。第二次，孙二娘的十字坡，差点被蒙汗药丢翻。第三次，张都监的诬陷，这是典型的被暗算，而且也是唯一一次被暗算成功的一回。第四次，飞云浦差点被杀手所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每次武松都有惊无险，为什么？关键的原因是警觉——这也是我最敬佩二哥的原因。正因为武松知道景阳冈上有老虎，所以，即使是睡着了，而且是醉了，也没有睡踏实，这让他逃过一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哥出身底层，生存环境恶劣，对于外界环境相当敏感，仅此一点，二哥比某强一万倍。他面对危险，随时保持警觉，尽管步入埋伏，冷静应对、见招拆招；但在日常生活里，他待人接物、与人相处，情商智商整个的全部归零，这点儿，二哥倒是跟某一样一样的啊。君请看，和兄嫂不沟通，冷暴力；在上流社会张都监家里中秋家宴上却是手足无措，不敢言语，整整一个茫然无措的农家小子；更可笑的是在施恩和张都监无耻之徒的恭维面前，我们那打虎英雄的二哥，竟然开始飘飘然了呢。每当看到这时的二哥，心里只想痛哭，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个我么。</p><p class="ql-block"> 第二点，二哥不知人间有奸夫。仵作何九叔的鉴定报告：武大死于砒霜中毒。仔细想想，潘金莲为啥要毒死武大？因为她想嫁给西门大官人？不对。她想嫁给西门大官人，武大根本不是障碍。那年头就是一纸休书的事儿。再退一步说，就算没休书，西门大官人敲锣打鼓一顶花轿把金莲抬走，武大又能奈他何？到底为什么？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二哥武松的“一对铁拳头”。试想一下，一个人能赤手空拳打死一只老虎，这拳头真的让人害怕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潘金莲很怕武松。从一开始的崇拜，美女爱英雄么。崇拜的背后，肯定少不了对“打死老虎”这种力量的恐惧。以至于到后来武大说要把她和西门庆的事告诉武松，她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这就是武松为武大之死埋的雷——潘金莲之前勾引武松，武松火冒三丈，一把推开破口大骂。再见面也是吵架，完全没想过坐下来心平气和，一家人好好沟通，让金莲明白，生活不仅有眼前的炊饼，还有饼摊和大郎。潘金莲十分压抑，女人在家庭中关系一旦压抑，出轨是很自然的。问题在于一旦出轨，就走向了不归路，夫妻俩陷入你死我活的矛盾，潘金莲甚至不惜同归于尽，为什么？关键还是因为二哥武松。</p> <p class="ql-block"> 君请看，武松出差之前，居然在饭桌上规定武大郎几时出门、几时回家，还对潘金莲说“篱笆扎的牢，野狗入不来”这样极具侮辱性的话语。二哥武松的窝里横，直接导致了哥哥的家庭悲剧，可悲的是二哥武松从不认为是自己的错。然而，更可悲的是广大看客，从不认为是二哥武松的错。武松是个英雄，必然会产生光环效应，光环效应必然产生遮蔽效应，遮蔽效应必然导致人们产生错误的认知：英雄是不会错的。</p><p class="ql-block"> 潘金莲毒杀武大郎的事情上，没人会认为武大的死里面，武松也有责任。假设武松没回清河县，而潘金莲确实偷情了，潘金莲也不至于毒杀武大。假设武松回来了，但他是个讲理之人，脾气也没那么暴躁，潘金莲绝不至于怕他怕到杀人灭口的程度。假设面对嫂子的勾引，武松不是暴力拒绝，而是冷处理，不恶语相向，就算最后潘金莲还是跟西门庆勾搭上了，武大也不至于毙命。但是假设是不存在的。这一切不正是因为二哥武松太天真了么？</p><p class="ql-block"> 第三一点，二哥武松天真到不知人间有劲敌。施恩是小恶霸，连妓女和囚犯也不放过，帮施恩夺回快活林之后，张都监现身。一轮吹捧，几句承诺，他就乖乖跳槽，一心效劳卖命。并且还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卖命的机会很快来了。半夜听到喊抓贼，他奋不顾身冲出去，其实抓的就是你。</p><p class="ql-block"> 蒋门神原是张团练的手下，而张团练跟张都监是拜把子兄弟。换句话说，蒋门神就是给张都监看门的。快活林原本就是蒋门神打赢了施恩抢来的，再被技高一筹的武松抢了去，这在江湖中是常事，张都监不会出手。你可以打，但是不能辱。侮辱蒋门神，就是在打张都监的脸。</p><p class="ql-block"> 来看一个细节：武松踩住蒋门神，一顿重拳，打得蒋门神连声求饶。蒋门神为了尽快摆脱被踩在脚下的羞辱，武松无论提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罪犯被控制住就行了，等待他的是法律的制裁，而不是随意去虐待侮辱的。</p> <p class="ql-block"> 士可杀不可辱，老人都告诉我们，打人不打脸，二哥武松偏就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君再请看，在这之前，武松先是要蒋门神的小妾陪他喝酒，“接住腰胯，一手把冠儿捏做粉碎”；然后又把她提起来，“‘扑通’的一声响，可怜这妇人，正被直丢在大酒缸里”。再试想一下吧，这一系列行为都充满了调戏的意味，任何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女人被人调戏、羞辱都是不可能忍受的，我们那个更可怜的林教头除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醉打蒋门神，让憋闷了一路的武松觉得相当过瘾。瘾倒是过了，事却办砸了。二哥武松既没能帮施恩夺回快活林，反倒连快活林也被一把火烧了；张都监被灭门，蒋门神和他的小妾死了；施恩和他爹的工作丢了，施恩走上逃亡之路，落草为寇。二哥武松自己也开始反叛社会。或者他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全都不得好死？哪怕是从没对不起他的孙二娘张青夫妇，开黑店卖包子过得挺滋润的，因为结识了他才上了梁山，后在征讨方腊途中，双双死于非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噫嘻！这一切的一切，还不全都因着打虎英雄二哥武松的纯“天真”啊！</p> <p class="ql-block"> 每个少年人在年少的时候都想做武松，不用负责任由着性子来，一句话不对就可以把你杀了，如此，多爽。年少无知，所以崇尚暴力，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就能做“天人”。其实从景阳冈那只老虎开始，武松就依赖自己的“一对拳头”。</p><p class="ql-block"> 这对拳头纵有打死老虎的力量，却保护不了任何一个人，留不住一点美好的回忆。这也正是我想二哥又怕说二哥的症候所在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抱月斋主叹曰：二哥武松空有一腔热血，对残酷的现实却只有幻想。二哥武松绝不是“天人”，他有的只是“天真”。还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的那种纯粹的”天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噫吁戏！</p><p class="ql-block"> 哭二哥武松兮，打虎天人；人间虎越打越多兮，空负壮心；壮心一去不复返兮，空余嗟叹；嗟叹永远不能尽兮，一个天真。</p> <p class="ql-block"> 【己亥腊月廿八.于抱月斋.心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