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功课”

枫叶77335026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果你问我,父亲的哪件事给我留下深深的印象?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父亲那每月必做的功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是在我离家当知青以前。每月15日,是父亲单位发工资的日子。父亲下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墙上那2米高的钉子上,取下挂在上面的铁皮纸夹。再把口袋中的一张大约高8厘米,宽3厘米的竖条形邮局汇款存根,放到夹子夹着的那一厚叠存根上,依次完成添入、对齐、撸平、重新夹,再把夹子挂回到墙上的钉子上。当铁夹子连带那叠厚厚的存根,依然不歪不斜,重心正好时,父亲才收回凝视的目光。一切妥贴,他才放松地坐下,端起了茶缸,喝下到家后的第一口茶。这就是父亲的每月一次必做“功课”。</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叠存根中最新添加的那张,是刚才父亲下班路上,提前一站下了公交车,在人民公园邮局,给江西老家的奶奶汇出的当月生活费15元钱的存根。除了这雷打不动的每月汇款,还有每年一次的邮政包裹,内容基本固定,是给奶奶补身子的参茸饮片补品。相同的动作,相同的虔诚,延续了几十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家在上海。我1951年出生,1969年1月离开家去安徽北部农村当知青。童年青年两阶段加在一起,我在家17年半,如果去掉两年半年纪太小不记事的时间,我离家前有记忆的时间大概是15年左右。也就是说,父亲这每月必做的功课,我目睹了十五年。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海改革开放以前,是出了名的住房紧张,我家也不例外,只有19平方米一间房。两张大床加上一些简陋家具,几乎就满满堂堂了。所以,我童年时若在家,大部分时间是坐床上玩。前面提到父亲做功课那“墙上2米高处的钉子”,我的床就靠着那面墙,父亲站在我床上,伸手就能够着那挂在钉子上的纸夹。所以,父亲每月一次的做功课,我总是离得最近的。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正是这“第一观众”的缘故,我从小起,就会这样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父亲交流起来,有关江西老家、有关奶奶的情况,就这样一点一点汇聚到我的小脑袋中。进初中后,理解力强了,信息积攒得也多了,老家的画面,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父亲是老大,我爷爷在父亲结婚前就去世了。父亲的2个妹妹先后出嫁了,兄弟中只有老二在家乡,且只能勉强挣够自己的口粮,所以,年老体衰的奶奶完全要靠父亲每月邮寄生活费,这就是父亲每月“功课”的来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尽管我目睹了父亲无数次的做功课,可是,居然会有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1969年的1月15日这次。我边看着父亲的操作,脑海里竟然边浮现出“游子”二字,进而浮现出“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整首诗。才十几岁的人之所以突然这样的多愁善感,是因为明天,我将出发去皖北当知青,成为离家远行的游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这个已经当了17年儿子、即将当游子的人,似乎直到这一刻,突然开窍了,理解了已经当了三十年游子的父亲。在我们家,他是户主,可在老家的奶奶面前,他是游子。他的肩上,扛着养家的重担,同时又压着想娘的愁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悲的是,这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竟然成为我目睹父亲操作的最后一次。从第二天起,我离开了上海,26年后才获调动回归。中间尽管有探亲,不一定是正逢15日这天……可悲的是,我离开上海的一年后,留在江西老家的奶奶去世了,此后,父亲不用每月再汇款了,当然,也不再做这“功课”……可悲的是,我离开上海的十三年后,我父亲也去世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病于脑梗,于67岁起卧床了三年。在他病重的时候,我忐忑着从千里之外往上海汇款,祈祷着希望他能重新站起来……这一切,应了那句诗:“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24年11月22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两张铁路照片系从网络下载,特对摄制者表示感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