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皮筋

伊索玉颜

　　我怀着十分愧疚的心情写下这些文字。

　　那天下课后，我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来，方旖旎就跟了进来。她在我右侧方站着，伸手递给我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老师，班上那条皮筋不是打结了嘛，”她声音清脆，眼眸明亮，眼神笃定，“我告诉了妈妈，她买了一条新的，让我带来。”

　　她轻松的话语如一块巨石压住了我的胸口，心跳仿佛停止了几秒，继而，又比往常跳动得更加厉害。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眼泪直往上涌。此刻，我惭愧得实在无地自容，跌入了回忆的深渊。

　　大课间活动有一项运动是跳皮筋，我准备了三条，其中一条由方旖旎负责。活动前，她要把长绳摆放在两组同学中间，活动时，要安排两名同学绷绳，活动后还要将长绳折叠好放进小收纳袋子里。绳子是稍宽的那种橡皮筋，又长又软，如果收绳的时候不进行整理，第二天再拿出来的时候，就会打很多结。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我们也尝试着一起解开那些死结，但它们相互交错，你缠着我，我绕着你，像死死扣在一起的手指，像一堆杂乱无章的枯草，像海枯死烂也分不开的小情侣。我们失败了，也失去了解开它的耐心，准确地说，是我。

　　我怎么能不知道长绳打了死结的真实缘由呢？但是我没能保持冷静，没能保持老师的风度，劈头盖脑骂了她一顿。她明明已经尽力了，难道我没有看到她一直站在那里努力想解开它吗？难道我没有看到她还请同学来帮忙吗？难道我没有看到她在我放弃后还想坚持吗？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却还是武断地把一切原因都归咎于她一个人身上。真的只是她的原因吗？肯定不是的。

　　我在操场上大吼大叫，她在我面前手足无措。我转身愤愤然离去，她茫茫然跟在队伍的最后。可怜的她手里拿着那个小得可怜的袋子，里面装着那条打满了死结的可怜的皮筋。

　　今天，她把一条崭新的皮筋交给我，我才发现，我才是可怜的那一个。

我写下这些文字，怀着愧疚的心情，我向方旖旎道歉。

皮筋我没有收，也不能收，但皮筋成了一条警示线，刻在了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