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书，旧日里最璀璨的星辰

青牛居士（刘庆宁）

　　还记得当年让你着迷的小人书摊吗？还记得你坐在小马扎上捧着连环画痴痴入迷的样子吗？请和我一起走进旧日里最璀璨的星辰——小人书。

　　连环画，又名小人书，我们小的时候称之为小画书。不知其他地方如何称呼，反正我们喜欢这么叫。至今看来也名副其实。说它小，的确小，口袋即可装得下，所以上海人称之为小书，皆源于此。说是画，更为准确，不大的页面上，栩栩如生地画着一幅幅精美的图画，对于识字不多的孩子来说绝对是通俗易懂的好读本。那时学校门口总汇集着各种小摊贩，有吃的有玩的，叫卖声，喧嚣声不绝于耳，可是学校旁的那个静静伫立的小画书摊，曾是我童年时光里最具吸引力的角落。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承载着我年少时对世界最初的探索欲望。记忆里，那个年代，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更别说手机里那时时涌现出来的各种心灵鸡汤。获取知识的来源少得可怜，除了课本，就是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那里听来的故事。那时候老一辈多半是文盲，故事也少得可怜，说多了就变成了车轱辘话，仿佛在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小和尚要老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小和尚要老和尚讲故事……重复又重复。所幸我们的父母手头不算太拮据，为我们订阅了《中国少年报》、《儿童时代》、《少年文艺》让我们比一般孩子多读到一些东西。可是求知欲又岂能局限于此？于是而小人书就像一扇扇小小的窗，为我打开了一个个新奇的世界。那些色彩斑斓的画面、简洁生动的文字，如同神奇的魔法，把我带到了古代的沙场、英雄的身旁、神秘的仙境。

　　小画书摊往往只是一个简易的木质或竹制的架子，搭靠在墙边或者支起在路边较为空旷之处。架子上，一排排小人书整齐而紧密地排列着，像是等待检阅的小兵。书摊旁边，通常会有几个小马扎，有的已经破旧不堪，露出里面的麻线或棉花，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孩子们对它的喜爱。摊主往往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坐在一旁，有时手中拿着一把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有时可能端着一个大瓷缸子，时不时地喝上一口。小人书摊前，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醒目地写着：一分钱看一本书。在个那是一个物价极简的年代，仅仅一分钱，在如今看来，是如此微不足道的数目，可在当时，相对贫穷的孩子们来说，却仿佛一道难以轻易跨越的沟壑。每次路过那小人书摊，我的脚步都会不由自主地放缓，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黏在那一本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小人书封面上。于是有些孩子们会想方设法来应对摆书摊的老人，他们为了能多看几本，会在书摊老板不注意时互相交换小画书。用这种方式，一分钱能看好几本小人书，在那个物质和娱乐相对匮乏的年代，这也成了孩子们的一种乐趣。

　　现在想来，摆书摊的人其实多有无奈。他们因种种原因不能从事其他工作，只能靠摆书摊养家糊口，我一位好友的的父亲，原为国民党军队里的文书，也算是知识分子了，可是身体不好，干不了重体力活，只好靠摆书摊养活一个卧病在床的妻子和四个正在读书的儿女，可见多么艰难。最传奇的是陈景润摆书摊的故事，据说著名数学家陈景润毕业后曾因不善言语表达、普通话不标准被学校辞退，生活陷入困境。后来，他想到摆小人书摊的主意，既能赚钱维持生活，又能在守摊时继续钻研数学。 他每天清晨推着小车，装着小人书，穿街过巷找地方摆摊，每本书收费两分钱。 直到后来经哥哥求助于数学家王亚楠，才得以调回厦门大学工作，最终在数学研究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完成了从摆小人书摊到数学大师的转变。好一个励志的故事呀！

　　其实，我在小画书摊前看书的机会并不多，倒不是因为穷看不起，而是家教甚严，父母不允许我们放学不及时回家，所以每每路过书摊我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捧着小人书，或坐或蹲在书摊边，看得津津有味。他们脸上的笑容和专注的神情，深深地吸引着我。最得到弥补的一次机会出现在我十周岁那年，妈妈带我回南京探亲，我不喜欢每日里串亲访友，就向母亲要了一毛钱，他们出门去了，我就坐在小画书摊上一本接一本贪婪地看着，一连看了好几天。回到合肥，我还是没有从那种兴奋中缓过劲来。

　　小画书虽小，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有过两次人生的启蒙，七十年过去了，至今还记忆犹新。一次父母上班、姐姐上学，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捧着一本名为《界牌》的小画书在看，当我看到书中的老爷爷为了保护我们国界线上的界牌英勇牺牲时，死亡一词在我五六岁的心灵里突然乍现，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怖，屋子里暗暗的，窗缝透入的一丝光亮映在书上，老爷爷慷慨就义的画面深深映入脑海，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妈妈回来了，看到我的模样问道，你怎么了？我扑过去抱住母亲，急切地说，妈，你要死了怎么办？那年妈妈才三十多岁，这种恐惧在几十年后果然出现了，妈妈死了，天塌了，那个最爱你最疼你的人去了，留下永远的痛苦。还有一次是我上小学不久，看了一本《侦察英雄某某某》（具体名字忘记了）他的英勇事迹十分感人，深深激发了一个男孩子的英雄气概。可是反复看了几遍，一个情节是写侦察英雄把刚刚出现在阵地前的美国鬼子打死在脚下，我忽然想，这个美国大兵不是也有家吗，会不会也有爸爸妈妈在期盼着他早点回家？他有血有肉有想法，毕竟不是一只蚂蚁，一手就碾死了，这可能就是我最早的人文情怀了。很快我赶紧否决自己，不敢再想，直到2016年我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在离林肯纪念堂几百米的宪法公园里看到越战纪念碑时，那上边满满地镌刻着7500个死于越战士兵的名字，也正是席卷美国的反战情绪才终止了那场绵延多年的战争。更深深感受到战争给人类，给家庭带来多少灾难。

　　这上面密密麻麻地镌刻5700个战死在越南的士兵姓名，反战的情绪席卷美国大地，促成了越战的结束。

　　小画书虽小，却最早完成了我的文学与美术的普及。说来别不信，对四大名著的认知是在小人书里完成的。长大后《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都看过不止一遍，可是读《红楼梦》的原著还没有从小画书里读得多。戴敦邦是最早进入我记忆里的连环画家，他是中国当代著名国画家、连环画家，《水浒传》、《三国演义》等古典名著的连环画作品也出自他之手。他豪放的笔触和独特的构图，生动地描绘了一个个英雄形象和他们的传奇故事。书页上一个气势磅礴、栩栩如生的画面，很受我们的喜爱。画家刘继卣更是杰出的国画家、连环画艺术大师，新中国连环画奠基人之一，被誉为 “当代画圣”、“东方的伦勃朗和米盖朗基罗”，1950 年创作的连环画册《鸡毛信》出版后轰动美术界，其笔下的羊群真实生动，小放羊娃质朴机智。此外，他用工笔重彩画的《大闹天宫》更是经典之作，所绘画面色彩浓重深厚、生动形象是喜欢绘画同学的样板。后来还知道，画《梁山伯与祝英台》、《孔雀东南飞》的作者王叔晖是女的，画风迥异的《山乡巨变》出自贺友直之手……一个个故事深入人心，一幅幅图画成为同学们的模板。

戴敦邦的《红楼梦》

《红楼梦》史湘云醉卧芍药丛

牡丹亭

《长恨歌》

武松打虎

刘继卤的《大闹天宫》

刘继卤的《鸡毛信》

刘继卤的国画作品

白描《十五贯》

贺友直的《山乡巨变》

女画家王叔晖的《西厢记》

《孔雀东南飞》

　　父亲退休后为他买了《上下五千年》、《东周列国志》等书籍，由于他文化水平不高。《东周列国志》又是文言文，于是购买小人书作为辅助，真把那段历史故事记得滚瓜烂熟。在小区遛鸟时他常常在在一群老人面前讲述毛遂自荐、田忌赛马等故事。那一阶段真的收集了一套又一套连环画，父亲去世后应一位喜欢收集小人书的朋友要求全都送给他了，不知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书还安在否？

　　岁月如流，小人画书摊已渐渐销声匿迹。那些曾在街边摆得整整齐齐的连环画，那些被无数双小手翻看过的旧页，都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每每想起，心中不免怅然若失。那是属于我们那代人的独家记忆，是童年简单而纯粹的美好，如今却只能在回忆里寻找，每当夜幕降临，我仰望星空，总会想起那些陪伴我成长的小画书。它们不仅是童年的回忆，更是我心灵的灯塔，指引我不断前行。在那些旧时光里，小画书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让我在成长的道路上，始终保持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生活的热爱。

虽然小画书摊已经不再，但那些美好的记忆，将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2024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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