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

蓝天白云

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还是上一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后期，大约是67年吧！

这一年文化大革命正在全国上下轰轰烈烈地深入开展，各地造反派组织文攻武斗，整个社会可以说是一片混乱。

年底的一天，在我记忆的印象里，大约已是农历腊月二十四，在我们这里，这一天被称为小年夜。

父亲是我们镇供销社日杂门市的一名负责人兼供销社商品采购人员。那时，整个社会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还比较差，过年的农副产品供应，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非常的丰富，也可以说是很贫乏的。为了让地方上的老百姓能够有一些物资购买回家过年，父亲听说苏北宝应等地有大量的粉丝可以收购，于是，就和供销社领导说明，去了那里。可这一出去，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一直到这小年夜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一点音信。那时就是打个电话也很不方便，更不用说能像现在这样拿起手机分分钟就能解决问题。

如此情况，外面因文化大革命又十分的乱，母亲在家，十分着急，常常抽时间去镇供销社打听，但总没有一点消息。全家人在这小年夜，都十分盼望父亲能够顺利完成采购任务早日平安归来。

这天下午，我们子妹几人在母亲的带领下，一边出着猪圈里的土灰（那时家里养猪都是土圈）；一边盼望着外出父亲的身影能够出现在道路的那头。堆土灰场地的旁边，就是一条通往远处汽车站的港边道路。

西北风在凶猛地刮着，发出虎啸狼嚎般的呼啸之声，树叶枯枝被狂风吹得在地上翻腾打滚，树木光秃秃的枝桠直刺阴沉的天空，家后面的小河甚至家门口大港的水面也都被冻，结下了厚厚的冰层。那时的气候好像比现在冷许多。

天寒地冻的下午。我们已经将一圈的猪灰全部运到了外面的场地上，在运灰的过程中，我们向北面通往车站的方向张望了无数次，但仍未见到远处有父亲的身影出现，这时夜色已经降临。

我们的内心总希望父亲的身影能够突然出现在面前，母亲也心有不甘，于是，又带领我们敲灰（就是要将大块板结的猪灰泥块敲碎，便于生产队队员运到农田里施肥），希望在敲灰的过程中能够看到父亲的突然归来。

天气更冷了，灰块间逐渐被冻得出现了霜花，灰块被敲在钉耙上显得十分坚硬，我们握着钉耙的小手被冻得通红，五指已经被冻得不听使唤。虽然如此，我们的内心似乎却是热乎乎的，那是我们热切期盼父亲能够平安回家的一颗火热的心。

已是深夜，我们敲灰也结束了，面前敲过的的灰堆堆得像小山一样，外面竟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但我们终究没有等到父亲的出现。

等待的过程，让我们进一步感受到什么是“望眼欲穿”。

过后的两天，母亲又让我们先后到镇供销社日杂门市打听看望父亲的情况，可依然是杳无音讯。

直至年底腊月二十六，上午，母亲正低头在门口捣鼓煤炉，准备做午饭，抬头时，竟看见父亲已站在面前，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这时，母亲便喊着我们的小名说道：“你们爸，回来了！”于是我们从里间飞一般地出来，一家人在一起激动得喜极而泣。

第二天，父亲采购的粉丝通过船运，也到了供销社，全镇远近的老百姓，听说供销社来了粉丝，纷纷前来购买，不少家庭因为不多的年货中有了粉丝，那个年似乎过得更有滋味了点。

那年，年三十晚上，外面已是爆竹声声，一家人团圆地坐在桌前吃着年夜饭，听着父亲缓缓地讲述着他在苏北宝应收购粉丝的经历和故事。外出采购粉丝，看似简单，实际程序颇为复杂。要联系当地的土特产收购公司，要由当地公司向地方的老百姓一家一户地收购，要整理打包，要组织船运……何况当时那个地方比较乱，哪一个环节都不是太顺畅，耽搁的时间自然要长一些。其中父亲还讲述了其间的惊险一幕：某天早上，住在同旅社的另一位采购人员，因早上比我父亲早起床，走到外面，竟被炮弹意外地炸死了，父亲同情其不幸的遭遇并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听着父亲的讲述，感受着年夜饭一家人团圆温馨的气氛，虽然菜肴并不是十分的丰盛，但我们却觉得无比的温暖和幸福。

时隔近六十年，父亲出差，一家人盼望平安归来的这件往事，至今仍记忆犹新。这件事情让我更加体会到“狱中没有犯人，医院没有病人，途中没有行人”这句话其中所蕴含的深厚情感和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