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激情》第二章

醉千觞

梅与张诚恋爱一年后，张诚的父母就催他们结婚。梅给家里打电话，父母叫她领张诚去给他们看看。梅和张诚请了假回了老家一趟。梅的父母对张诚很满意，说他看上去是个实诚的人，对他们的婚事没有异议。只有梅的姐姐私底下建议她再多处一段时间，对张诚加深了解。姐姐说担心她太过于单纯，容易被骗。

但梅架不住张诚的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催促，再加之她身处尔虞我诈的职场，和背井离乡的孤独，结婚也许是目前一种好的选择。

两年前，二十二岁的梅刚从一所省重点大学毕业，她幸运地在一个效益不错的红酒厂，找到一份工作。

她应聘的岗位，是质量检验。红酒厂坐落在这座美丽的城市的西北边。离红酒厂二三里处，是一大大的淡水湖，湖面烟波浩渺，如诗如画。湖边是一片占地不大，但保存完好的历经六百多年的古城。梅一来便喜欢上了这座有历史文化底蕴的城市。

入职报到，安全培训，上岗学习，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公司化验室宽敞，明亮，整洁，无论设施，环境，比梅在学校时去实习的任何一家单位都好，这也让她感到高兴。

三个月实习期满，梅能独立上岗了，工资长了一倍。感觉一切都不错，美好的生活在向她招手。

转眼半年就过去了，梅已然熟悉了质检工作。她是个聪慧的人，通过工作实践，再加上她扎实的专业理论知识，很快就能独挡一面了。在质检部，共有十个质检员，五女五男，学过专业知识的人，只有她和一个大专毕业的男同事。其它人，非但不专业，文化程度还参差不齐，包括质检部主任，他只是一个中专生，听说是农学专业的。

质检工作，有固定的操作规程，只要有一点文化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都能照着规程完成化验。但这些没有专业知识的人，只会依葫芦画瓢，如果遇到新问题，他们就会手足无措了。所以质检部经理很重视梅，有些专业问题，他经常和梅探讨。

这天，是梅轮息后的第一个早班，上班后，她像往常一样，从每一道工序的发酵罐里取红酒的半成品和成品来化验。化验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所有的样品酸度超标，这意味着酒被污染。那可是几百吨酒啊！价值千万。

梅不敢懈怠，立刻重新去取样来检验，结果还是一样。她把情况立刻报告给主任，主任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不应该，前面几个班的化验结果一切正常"。然后把所有化验员招集来再取样品化验，结果所有人异口同声说:“样品化验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这时所有人的矛头立刻一起转向梅，他们一致认为是梅的化验出了差错。一个叫王舒蕾的女同事，更是激愤地说:“你一个新人，逞什么能？自己有几斤几两？″梅有生以来，还没遇过这样被群起而攻之的事，她委屈极了，眼泪止不住地流，此时那怕有一个人保持沉默，她都会感激不尽。但她并不退让，坚持说自己的化验结果是准确的。

还好主任不敢大意，打电话向质检经理和生产经理汇报。在两位经理的监督下，主任亲自去取样，并亲自把样品重新化验一遍。得出的结论是:所有样品确实酸度超标。几百吨酒成为废品。公司遭受重大损失。

事故调查结果，前几个班的化验员偷懒，并未按时取样化验，编了个假数字填在化验报告上。化验员弄虚作假，严重失职。公司对相关责任人员进行严厉处罚，给予梅奖励。

虽然梅得到公司的肯定，但那些化验员却从此视她为仇人。她被孤立了。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晚上七点，梅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宿舍。她连晚饭也吃不下去。化验工作虽然繁琐，对体力消耗却不算大。让她感觉累的，是与工作无关的精神消耗。上中夜班还好，一个人上，可以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上早班的时候，就要面对那几个被她得罪了的同事。

那几个男同事还好，他们对她不冷不热，倒也没有太为难她。另四个女人，都是厉害角色。夹枪带棒，指桑骂槐，挑拨离间，是她们的拿手好戏。

李云，王舒蕾，赵小倩，孙蓉，她们四个都是老板的亲戚。质检部是关系户最多的科室。用生产车间的人的话说，化验工作不用风吹日晒，又干净又清闲。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几个女人凑在一处上班，不发生点矛盾都不正常似的。

早上梅在化验辅助原料时，有一个指标不合格。这家公司买进的原料，从来没出现过不合格产品。王舒蕾就使唤大家每个人去重做一遍。但大家都假装听不见坐着不动，除了梅。梅不敢懈怠，立刻去重新取样化验。

王舒蕾进公司时间最长，又是老板的远房亲戚，以辈份论，老板是她的叔叔，平时便以老大自居，连主任都得看她脸色，被她呼来唤去。她比梅大三岁，高中毕业就进公司了。她皮肤白皙，直鼻小嘴，一双丹凤眼，身材性感妖娆，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屁股扭来扭去，风情万种，人称厂花。她上班经常是不干活的。别人在忙碌，她悠闲地坐着，把两条白晃晃的腿(她的腿很美)抬起放在办公桌上，桌上永远放着一堆零食，她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零食，还一边360度盯着所有人，发出各种指令:

"李云，把溶液加满"。

"赵小倩，你来做记录"。

"孙蓉，你去洗杯子"。

这些指令还算客气，这三个毕竟也是皇亲。对其它人她就没必要客气了。

"梅，加那么多水干麻？水不要钱吗？真是的！"

"伙子，烦求不得，你一天就是要去关那个开关。整什么ⅹⅹ(脏话)。"

"老张，去称重量去，磨磨唧唧地，等着哪个？"

以她说话的用词，你根本想不到她还是个高中生，也算是有点文化的人。她很刁钻刻薄，专横跋扈。从每个人的身上，她都能挑出一大堆缺点，仿佛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胜过她。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别人说什么都是错的。质检部不知谁给她起了个绰号，慈禧太后。

这时，梅第二次化验结果出来了，与第一次相差无几。王舒蕾就开始鸡蛋里挑骨头，说梅的操作哪哪都不对。李云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说化验室的人就数王技术过硬，啪啪啪拍了一通马屁。王舒蕾去仓库拿东西去了，李云就说:“只会指挥别人，自己怎么不去化验"。赵小倩说:“我们都别去做，谁也别听她的，别理她"。梅仿佛感觉背后发凉，这三个女人很奇葩，平时她们三个抱团欺负别人，当面姐姐妹妹叫得亲热，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仨是亲姐妹。但背后却互相拆台，说彼此的坏话，揭彼此的短。

这时王舒蕾进门来，梅向她建议检查化学溶液，也许问题出在试剂上。因这家供货商是合作多年的了，产品质量好，信誉也好，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合格产品。王舒蕾瞬间就爆发了，大声骂起梅来，脏话像一串一串鞭炮从她鲜红的樱桃小口里炸出来，那么难听的话与她那么美丽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难于置信。

梅不想与她争吵，她天生就吵不来架，她进天平室称样品去了。王舒蕾就追过去站在天平室玻璃门那儿骂，每骂一句，就用手指指一下梅，那架势尤如泼妇骂街。梅想，真是惹不起，还躲不起啊！

见梅不说话，王舒蕾感觉受到蔑视，就拿起内部电话给领导拨打电话告状，几分钟时间，她就把公司领导的电话打了个遍。

梅感觉胸口堵的慌，血一阵阵往脑门上冲，她气得发抖。

后来主任要求检查所有试剂，结果果真有一种标准溶液浓度不对，是配制时间太长，失效了。而配制人正是王舒蕾。一时间，战争偃旗息鼓，没有人道歉，没有人承认错误，没有领导来划分责任与。也难怪，所有的领导都会惧皇亲三分的。

一直以来，受类似的憋屈，是梅工作中的常态。她需要一个家，一个避风的巷湾，一个关心她的人。所以她决定与张诚结婚。

他们凑了点首付，在公司新员工小区买一套五十多平米的二居室做婚房。首付款有一部分是他们自己积蓄，张诚的母亲又给了两万元，说是从亲戚那儿借的，以后由他们自己去还。朋友们很羡慕梅，说梅不用和公婆住在一起，可以过自由的二人世界。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就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和张家的一些亲戚，由于路途遥远，梅的父母亲人都没能来参加婚礼。他们在一家酒店订了四五桌，招呼亲戚朋友吃了一顿饭就算完成了这人生的大事。

婚后，张诚经常出去应酬，偶尔出差，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但只要没有工作，他都宅在家里。梅生性喜安静，下了班晚饭后散一会儿步，也都呆在家里。张诚几乎没有业余爱好，空闲时间除了看电视还是看电视。梅喜欢看书，看书总给她能带来灵感，让她文思泉涌，她经常在笔记本上写一些散文，小说，有感觉不错的文章，就在公司期刊上投投稿。

可能从小受文字的熏陶，梅生性浪漫多情。家里让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布置得温馨可人。休息的时侯，她会去公司附近的山上，去湖边，采一大束野花回来插在花瓶里。就算一个人在家，她也要做点小吃，用花瓣装饰盘子摆，一个人有仪式感地吃饭。

对于婚姻，她也是怀有美好而浪漫的设想。但似乎现实的婚姻生活与她梦想的完全不一样。

周末休息时，他们必须雷打不动地去看张诚的父母。早早起床去买菜，大兜小兜提着去，到那儿先打扫卫生，然后做饭。最先的时候，饭由梅和张诚来做，不知什么时候，就由梅一个人来做了。做饭，梅没什么想法，她从小就会做饭。让她不舒服的是，她做饭时，张诚的母亲双手抱在胸前，像监工似的看着她。明明菜已经洗几遍，洗得很干净了，她还要亲自看着她再洗一遍；肉片切多大，切菜切多长的段，也要按她说的切。梅觉得自己像个木偶，必须任婆婆摆布。

她希望张诚能劝说一下母亲，但当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却假装没看见。他把脚放在茶几上，心安理得地看电视。

有一次，周末时梅赌气不过去做饭。婆婆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给张诚，语气越来越厉害，说养儿子养了个白眼狼，讨了媳妇忘了娘，也不知受什么人的挑唆，越来越不把他们老两口放在眼里。

日子久了，平静的二人世界也显得死气沉沉。下了班，通常是梅做饭，张诚洗碗，收拾干净后俩人出去散一圈步，回来后张诚看电视，梅看书。有时梅看到一些精彩的情节或字词，想跟张诚分享，转头一看，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张诚似乎总也睡不够，通常不超过九点，他就呼呼大睡了，而梅就一个人看书到十点多才洗漱睡觉。

他们的交流很少，张诚除了和她说一点工作上的事，就无话可说了；有时梅想和他聊聊书，聊聊文学，想跟他聊《简爱》及夏洛特三姐妹，跟他聊反应美国南北战争的伟大文学作品巜乱世佳人》，跟他聊莫言和路遥，但这些他通通不知道，接不上话，说了几句，她便再也说下不去了。他有时滔滔不绝与她聊酒桌上的事，她也觉索然无味，便沉默着，貌似在听他说话，实则心不在焉。

两个人的生活，怎么比一个人还孤独？那样的日子，特别漫长。

不知谁说过一句话:婚姻，就是要找一个能与你玩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的人。而他们除了同桌吃饭，共枕而眠，似乎再无共同之处。又有一个专家说:“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孤独无依，抓救命稻草，都属于不平等的恋爱。在精神上，他处于优势，他施予，你接受。当有朝一日，你精神强大时能与他平起平坐，何以面对和解决你们之间精神上认知上的极大分歧？"

这天，是张诚的生日，也是他们婚后张诚过的第一个生日。梅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买了蛋糕，还买了菜，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她也喜欢做饭，做饭是一门艺术，用什么料，用多少量，简直就如绘画大师调色，需要灵感，充满感情色彩。用心用情，才能色香味俱全，才能做出一桌有灵魂的饭菜。

张诚下班一进家门，只见歺桌上摆放着一大束红玫瑰，香味扑鼻，一桌丰盛的饭菜，有鸡汤，有腊肠，有碧绿的炒青菜，还有他最爱吃的酸菜扣肉…。在歺桌中心，摆放着一个小巧的蛋糕，白色的奶油上，用鲜红的草莓做了一个"心"形，用黑色巧克力顺着边沿，写着"老公生日快乐"几个小字。桌子上还放了一个礼盒，张诚拆开一看，是一件质地很好的白衬衣和一根腰带。张诚这才想起是自己的生日。

他换了鞋子坐在歺桌旁。这时梅换了衣服从卧室出来。只见她穿着一条黑色的拽地长裙，袅袅娜娜地走来。这条裙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极好地显出她紧致苗条的腰肢，黑色让她的皮肤像象牙般光滑洁白。她妩媚的模样让张诚眼前一亮。

他们高高兴兴吃了饭，切了蛋糕吃。饭桌上有了些少有的温情。梅本来已经准备了红酒，但等她洗完澡出来，张诚已经在沙发上打着呼噜了。

梅有些失落，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堵气般地一饮而尽。

梅记得他的生日并为他庆生，张诚很感激，但并没有像梅想象中那样，拥抱她，说谢谢她，爱她。他是一木讷得过份的人。

梅其实并不太计较他会不会说动听的话，但她希望他会陪她做一些浪漫的事，会送她一件小礼物，哪怕只值几块钱的礼物，让她知道他在乎她，牵挂她，但他没有。

之后梅又给张诚过了几次生日，在他们结婚纪念日里买礼物给他。但他从不记得她的生日，更不会买什么礼物给她。她买花回来，他便取笑她"小资情调"，说她浪费钱，说买玫瑰不如买一刀肉。

梅在为他做这一切时，总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在唱独角戏，后来，她也就不想花心思为他庆生了。

偶尔，梅做饭做厌烦了，或嘴馋了，约张诚出去馆子吃一次，他要么不去，要么去了也拉着脸，表现得十分不耐烦。看梅点的东西若不合他的胃口，起身就走了。弄得梅很尴尬。

梅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但生活至少要有爱，有温度，和偶尔的放松和浪漫。

梅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快乐，越来越孤独，越来越不爱说话，原本很能容忍的她，脾气也越来越不好；看见丈夫总是僵硬的表情，一潭死水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发脾气的时候，他一声不吭，不跟她吵也不哄她。别人都说他是个好丈夫，实在，脾气好。梅倒宁愿他和她吵几句，那至少证明他在乎她，证明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也有脾气的人。

在婆婆面前，张诚仿佛变了一个人，很会哄婆婆开心。而且在婆婆面前，梅不能叫张诚帮忙做家务，否则婆婆便说:"一个女人，总把自己男人使得团团转，像什么话"。梅感觉到的不仅是孤独，还有压抑苦闷。她不止一次冒出离婚的念头，但又总说不出口。她还是不忍心伤害他。她真恨自己的软弱和善良。

这时候，梅怀孕了。怀孕又成了此时挽救她婚姻的救命稻草。婆婆以照顾梅为借口，顺理成章地搬来与他们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