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激情》第三章

醉千觞

与其说婆婆来照顾她，不如说她在照顾婆婆。

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所有的家务都是梅在做。自打结婚后，张诚除了帮忙洗碗，就什么也不会干了。比如他旁边的酱油瓶倒了，只要梅不提醒他，他连酱油瓶都不会扶一下。婆婆不来的时候，累了她还能将就吃几口，婆婆在，她就须得把每顿饭做得像模像样。好在，除了比平日容易渴，梅没有其它孕反。

婆婆早上出去跳广场舞，中午睡觉，晚饭后遛弯。她是个自来熟，才几天工夫，就与公司退休的那些大妈混熟了。出去遛个弯，遇个人能聊几小时。而且她逢人便说:"儿子工作忙，媳妇儿怀孕了，我是来照顾媳妇的"。于是没多久，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梅有一个"好婆婆"。

怀孕三个月去医院孕检，医生说胎像一切正常。那天，一家子都很高兴，张诚破天荒去买了只鸡来熬汤给梅喝。梅想，她这是沾了孩子的光尼！

随着月份增大，梅的身子越来越沉，感觉越来越辛苦。按公司规定，怀孕职工至少上班到七个半月才能休产假。孕妇上班工作量与平时一样，并没有特殊照顾。化验虽不是重体力活，但须站立操作。工作忙的时候，一站就是五六个小时。上一天班，梅感觉腰疼得厉害，双脚肿胀，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脚了，晚上睡觉翻个身，都觉费力。

每当她拖着笨重而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婆婆还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嗑着瓜子等着她做饭。梅累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晚上是丈夫和婆婆的美好时光。母子二人一起看电视，嗑瓜子。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不一会儿，满地瓜子皮，垃圾桶在旁边成了摆设。梅从没见过像这么喜欢嗑瓜子的人。

偏生梅又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看着一地的瓜子皮，就如有只猫在不停地抓她的心。等他们嗑完睡觉去了，她就要用笤帚费力地弯着腰，把沙发下，桌子下一点点打扫干净才休息。

一天晚上，快十点了，母子二人还在嗑瓜子。梅又累又困，心里便很生气。就提了苕帚去扫瓜子皮。张诚给梅使眼色，叫她不要去扫，梅装没看见。婆婆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把手里的瓜子丢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嚎哭起来，像农村哭丧似的，一边哭一边数落:“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呀！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长大了就要嫌弃他老娘了呀！我才吃了你们几天饭呀，就这样甩脸子给我看呐…。"梅哪里见过这仗势，吓得呆呆站着不敢动。张诚忙不迭地像哄孩子似地去哄母亲。一晚上闹了个鸡飞狗跳。隔壁邻居还以为谁家死了人了。若是没有亲眼见过婆婆的退休证，她真不相信这是一个曾为人师表的人。

梅一夜未眠，在床上翻来翻去，大汗淋漓。肚子里的宝宝好像也感受到母亲的不安，翻腾得厉害。

第二天早上，梅起床准备去上班，突然感到肚子酸痛，张诚赶忙把她送到医院。经过检查，医生告之他们有流产先兆，须住院观察。主治医生问孕妇是不是受了惊吓，梅流泪不语，张诚愧疚地低垂着头。

梅在医院卧床住院一周，每天打安胎的针水。幸好情况好转。出院时，医生再三叮嘱不要让孕妇受刺激。

自打梅结婚后，就知张家有一条雷打不动的规矩:逢张母生日，必须为她办家晏庆生，礼物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日，梅和张诚无论有多重要的事，都必须先放下，早早去街上为她挑选礼物。衣服，项链，戒指，手镯，能想到的都买过送过了。梅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地想买什么礼物送给她。还要买菜做一大桌子菜，把张诚的两个姨母请过来做陪。

哪怕今年婆婆的生辰时，梅已身怀六甲，也不能豁免。梅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没有一个人来帮忙择洗一下菜。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见客厅里说说笑笑的那些人，梅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保姆，一个免费的保姆。

终于瓜熟蒂落，梅生了个女儿，取名张雪，小名就叫小雪。小雪粉妆玉琢，十分惹人喜爱。当第一次给女儿喂奶时，梅内心的母爱就像波涛汹涌而来，心里，眼里全是女儿。她相信女儿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她的天使，她睡梦中的样子，是多么可爱，一会儿咧着小嘴笑，一会儿又皱着眉，仿佛世上所有的纷争都无法干扰到她。她醒来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亮亮，转动着黑葡萄似的眼珠好奇地观察着四周，小手紧握着，仿佛给自己鼓劲。

初为人母的幸福，让她眉梢眼角全是温柔，如三月春风中的嫩柳。张诚也十分喜爱女儿，他笨手笨脚地，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就如捧着颗易碎的稀世珍宝。他学着护士，给女儿换尿片，给女儿洗澡。

出院后没几天，婆婆说孩子哭闹的声音让她脑壳疼，便收了东西回老房子去了，丢下还在坐月子的梅。丈夫有一周的陪护假，很快也就上班去了。梅的父母隔得远，加上要帮梅的嫂子带孩子，也不能来照顾她。还没出月子，梅就自己做午饭，自己带孩子。张诚下班顺便买点菜回来，他并不懂得怎么照顾月子中的女人，又不太会做饭，晚饭也是随随便便炒两个菜，煮个蔬菜汤。

月子里的孩子，多数是黑白颠倒，白天沉沉地睡，半夜醒来哭闹。因为产后体虚，又没有好好进补，白天一个人带孩子，经常让梅累得浑身冒虚汗，到晚上两条手臂酸疼，仿佛有千斤重。半夜孩子哭闹，张诚说孩子影响他睡觉，干脆搬到小卧室把门关起呼呼大睡。梅只好自己抱着孩子哄。

别的产妇坐月子都变得白白胖胖，梅到满月时，瘦了五公斤，脸色腊黄，形容憔悴。

她坐月子的一个月，家里没人打扫卫生，脏乱得不堪，她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满月的第一天，趁女儿睡觉，她花了两三个小时，把家里大扫除一遍，才感觉到心里亮堂舒服一点。

满月后，梅就能抱着孩子出去晒太阳了。公司里与她差不多一起生孩子的有好几个，也陆陆续续地抱孩子出门了。宝妈们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其它人都长胖了一圈，她们都懊恼自己变粗的腰围，圆滚滚的大油肚，都羡慕梅依然苗条的身材。殊不知，梅有多羡慕她们水嫩嫩的好气色。她们都迫不及待地分享在月子中吃了多少鸡蛋，吃了多少只鸡，她们不知道她们吃腻了的月子歺和婆婆老公众星捧月的关爱，让梅有多羡慕有多心酸。

但每当她看着粉嘟嘟的女儿，又觉得很知足很幸福，为了她最珍视的宝贝，吃多少苦受多少累，都值得！

转眼孩子就半岁了，也许是母乳开始变得没有营养，孩子就频繁地生病。梅更加地操劳起来，做家务，带孩子，带孩子上医院，基本是她一个人的事。只有在周末，丈夫能帮她抱一下孩子，洗一下孩子的衣服。而且他应酬越来越多，有时周末也不能在家。

在忙碌中，日子如白驹过隙，梅的产假也休完了，部门通知她去上班。孩子谁来带成了问题。婆婆不愿来带孩子，她说她手疼，抱不动孩子。梅只好打电话叫母亲来帮她带。刚好家里农忙已过，嫂子的孩子也上学前班去了。母亲就乘车来帮她带孩子了。

梅的母亲是个十分勤快的人，又很会带孩子。她一来，梅就轻松了不少。买菜，带孩子的事就交给了母亲。梅下了班给孩子洗一下衣服，打扫一下卫生。家务做完，她和母亲就带孩子去公司花园玩。有些同事的父母，也来帮自家儿女带孩子，母亲和他们也成了朋友。母亲人缘很好。

那段日子，是梅婚后感觉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女儿呀呀学语了，她会口齿不清地学大人讲话，经常逗得梅和母亲捧腹大笑。接着，女儿蹒跚学步了，总要大人拉着她的小手走路，梅和母亲轮流拉着她走，还累得够呛。但家里欢声笑语，充满快乐。

但好景不长。自打梅在月子里被婆婆丢下后，婆婆就基本不来新房子这儿，甚至连孩子她都没抱过。但梅的母亲来了以后，婆婆又隔三差五地来了。她从不事先打招呼，午间悄没声息地用钥匙开了门进来，突然"砰"地一声把卧室的门打开，梅的母亲和孩子在床上睡觉被惊醒，孩子吓"哇哇"大哭起来，半天都哄不乖。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折回客厅喝水，找零食吃。或者古古怪怪地说些风凉话，就走了。外婆心疼外孙女，等梅下班就跟她说了这事。梅跟丈夫说，让他告诉婆婆，下次来先打一下招呼，孩子睡觉的时候不要去开卧室的门。张诚就给母亲打电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

第二天是周末，梅值班。等她下班回来，公公婆婆都在，丈夫抱着孩子，孩子在哭，却不见了母亲。梅问张诚，他却装没听见，不理她。他们三个人都板着脸不理她。她满腹狐疑，心里隐隐不安。平时孩子很黏外婆，外婆不会无故丢下孩子出去逛。

梅打电话去同事家问，去公司花园找，都找不到母亲。她也没心思做饭，给女儿冲了点奶粉。不一会儿，公公婆婆悻悻地离去。天快黑了，梅母才回来，在梅的追问下，梅才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原来，中午的时候，张诚在看电视，梅母在哄孩子午睡，正当孩子半闭着眼要入睡时，公公婆婆来了。

婆婆一进门，就指桑骂槐地大声说:"我来我儿子的家，想来就来，要向哪个不相干的人请示？房子我是出了钱的，也算有我的份，我倒不能来，什么时候轮到那些没花过钱的人，来当家做主了。"

孩子一下子被惊醒哭了起来。梅母把孩子抱起来哄，又出了卧室给孩子倒水。梅母知道她是冲她发火，她只当听不懂，坐在凳子上给孩子喂水。张母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把梅母和孩子推翻在地，水全撒在孩子身上，幸亏水不烫。梅母下意识地紧紧抱着孩子，她自己仰面朝天摔在地面，孩子躺她怀里没摔着。梅母哪里受过这种污辱，她抱孩子坐起来与张母理论，张母便道:"连这个凳子，也是我出钱买的，不准你坐。你挑唆我儿子不要我过来，安什么心？″。接着，就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起来。想来，是张母一贯骄横惯了，张诚父子未敢劝阻一句。梅母见女婿不为她说话，气得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就跑出去了。

想到母亲不远千里来帮自已带娃，还受这等欺负，梅心疼得泪流满面。她恨得牙都咬碎了，真想去把那不讲理的老太婆撕碎了方才解气。第二天，梅母收拾了东西就买车票回家了。梅没有脸面挽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