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百态

也许（cd）

前不久看到一篇文章，摘录如下：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就提出反对意见，或者对别人的提议进行否定。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被称为“病理性诡辩”，喜欢靠反驳别人来凸显自己的存在感。乍一看是能言善辩，在言语上占了先机，实则输得一败涂地。文章以批判的角度提出论点：习惯性反驳，是一个人最大的愚蠢。看完文章，想到我在生产计划处工作时，遇到的一个人：本部门领导。以实践来说，我不太赞同"习惯性反驳"一定就是"愚蠢"。这位部门领导是长钢生产计划系统的元老级人物，鼎鼎大名：王成安。我刚到总厂机关，他就是业务主办，一直到我离开生产处，差不多二十来年，仍然还是生产科长，几经风雨而岿然不动。王科长由上钢五厂支援三线第一批来到长钢，他上海的住家在离城隍庙不远的老西门。他的口头禅是："不对"! 很多时候，他都会在第一时间使用这两个字。汇报工作，甚至同事之间一般的交谈，他大概率会用"不对"两个字来否定你，也应该就是习惯性反驳吧。刚开始，真被他的否定唬住了。我不是那种对自己讲话信心百倍的人，一旦有人质疑，就会检视自己的立场和表述方式。慢慢地，也就养成了讲话前组织一下语言，争取不被抓住漏洞。工厂里，生产指挥系统容不得虚假错误的信息，王科长的习惯性反驳，恰好锤炼了资讯，有益于工作。可是，另一方面，人际关系里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地否定质疑，即便是习以为常，也会带来不良后果，大家都会反感。他业务能力强，文章写得好，尤其高效。生产处生产科有一项工作，每个月的生产调度会要总结前月的计划执行情况，并给公司高层领导提供下月的生产计划安排意见。他可以在两个小时内，汇集多方面的资讯，写成供主管经理在会议上讲话的参考材料。而我做这项工作，就要晚上加班加点才能完成。我在想，就他的工作经历、能力，以及不趋炎附势的性格，论资排辈也该升职了，是不是因为一开口就"不对"，而影响了……这个问题比较敏感，不是我这种层次的人可以讨论的。 还是谈点轻松的吧。供应处材料科的王正刚，也是上海人，为人处世八面玲珑。一次，跟他一道出差到北京，任务很艰巨：向冶金部相关部门要求增加长钢自用材指标。他确实是合格的演员，除了递交公文资料外，总是表现得唯唯诺诺，一副苦瓜脸以求同情。他一连好几天早上，在冶金部上班之前赶到生产司办公室，帮忙打扫卫生，擦桌椅板凳，打开水……功夫不负苦心人，圆满完成任务。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有搞笑的另一面。在王府井大街，从百货大楼到大街另一侧东安市场，得从人行横道绕过去。而他抄近路，不走斑马线，敏捷地翻过栏杆，快步如飞就到了对面。不幸的是，还没有翻过第二道栏杆，就被带袖套的大娘抓住了，要罚款。你猜，结果……他掏出一元钱说：不用找了（翻一次栏杆罚款五毛）!一个跨越又翻过栏杆，扬长而去。 我跟计划处的初长海有几次搭档出差，他自抚顺特钢支内到长钢三厂，后调入计划处。他属于见面就自来熟那种人，跟生人打交道是我的短板，所以很喜欢跟他去那些陌生的部门办事，不用多久他就跟人家称兄道弟，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最绝的是，我们到部里几个熟悉的处室办事，初长海每次都要在成都农贸市场买一些应季的新鲜蔬菜，像豌豆尖、蒜苔、折耳根、香椿芽之类，乘飞机带到北京。还别说，这些玩意真还受欢迎，特别是女同志高兴得很。我不善交际，觉得东西很便宜又太少，拿不出手。一次带到北京的几斤蒜苔分下来一个人不到二十根。而初长海却大姐、大哥叫的亲切，拍着人家的手，神秘兮兮地说：给你带了点东西，别客气千万要收下……这样子，把同去办事的工厂驻冶金部特钢协的工作人员赵新武笑的直不起腰。那时候，上下级以及平级打交道，没有太多的利益冲突。人际关系里，不一定需要很贵重的礼品，相互之间融洽愉悦，平平淡淡便是好状态。 再讲一个故事。事件发生在九十年代初。我们工厂从LME（伦敦金属交易所）买进120吨 0号镍（用作生产不锈钢以及高温合金的原料）。当时长钢还没有进出口自营权，委托美国CMC公司办理进口。签订了合同，由于价格每天都在变动，CMC要求长钢在十五天内根据LME的实时行情，确定下单。很幸运，我们在第十天的时候决定买入，这几乎是在价格曲线的谷底成交。货物从LME的新加坡仓库发出，不久后就由海运通过香港进关，在深圳火车站装运。我被派往深圳监装。镍板是密封在铁皮桶里的，100公斤一桶，两个车皮正好装120吨。看着盖好帆布的车厢被火车头拖走，我便一脸轻松地到深圳的地摊上买了些东西打道回府。 回到工厂，继续打酱油。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我在四分厂挤压车间讨论利用管坯剥皮机，给供出口的大型圆钢剥皮的可行性。当时通讯落后，没有手机。突然，来了一辆北京吉普，还有两个有些面熟的公司机关的人，告诉我，要我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赶回总公司。我跟他们一道乘车往回赶，在车上，我问什么事这么急啊?回答是：深圳发来的镍板出了大问题。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匆匆来到会议室，推开门见到正襟危坐的各位公司高层，心里咯噔了一下，主持人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让我坐下。一边出粗气一边听他讲，知道了叫我赶回来的事情原委：深圳发过来的两节火车车皮到了公司82号仓库，库房管理人员发现，其中一节车装的不是镍板。该我出大汗了，是我在深圳监装的啊……在企业，有时候解决问题的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解释问题的能力。背生芒刺，没有理由解释。不过，我是亲眼目睹两节车厢被拉走的，觉得问题一定出在铁路上，心里慢慢平静下来。我简单地讲述了监装的过程，提出去现场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领导们看我还算镇定，估计觉得我不会与事件有太多的关联，便也露出了微笑。 到了库房专用线上静静呆着的火车车厢旁，没有发现异样，爬上车厢揭开篷布……居然是整整一车跟我们小时候玩的玻璃弹子一样的塑料珠。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翻到深圳装车时记录的车号，发现这节车厢的车号不是我们装车的那个号码。再核对铁路大票，发现铁路搞错了车号（这节车厢跟运镍板的那节车号相差一个字，这也太凑巧了）。接下来就没有我的事了。人的一生中，总会碰上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我似乎遇见太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