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风已经有冬天的味道了,室外的温度尚未降至冰点,但寒气却逐渐逼近,仿佛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正悄然酝酿。我走进Canadian Tire,浓厚的圣诞气氛扑面而来,各式各样的节日装饰品已在货架上整齐地摆放,提醒着人们寒冬的脚步正在逼近。想到冰天雪地,我思乡之情愈发浓烈。尽管如今身处温暖的加拿大家中,脑海中却浮现出新疆冬天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在新疆长大的,乌鲁木齐和多伦多同处于北纬43度线上,当西伯利亚的寒流南下袭来时,气温便会骤然下降,比此处更冷。我曾在“再教育”的乡下,冬季的最低温度超过零下40度。寒冷的冬季取暖成为了重头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疆冬季取暖一直以来都依靠燃煤。在城市集中供暖普及之前,最常见的方式便是“火墙”。没去过新疆的南方人或许会误以为这是墙上燃火,其实它是由砖胚垒成上下回转的烟道,烟气通过这一结构将墙体加热,从而为房间提供温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火墙”的进口连接着灶口,是火墙的第一道风道(又称洞),墙面的温度在这里最高。火墙有三洞和五洞之分,从热效应上看,五洞似乎更为理想,但弯道过多会影响排烟的畅通。我家当时住的是联排平房,房屋面积不足40平米,一道墙隔出两室,进门的狭窄处是火炉和厨房,隔墙几乎一半的空间都被“火墙”占据,寒冷冬季里,这里是取暖最佳场所。记得母亲下班回家,常常把双手放到火墙上,背紧贴着双手,温暖渐渐驱散了寒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中燃煤的炉子通常用土块砌筑,上面覆以铸铁的炉板。那时每家必备的炉火工具包括炉钩、炉铲和炉锤。晚上,炉膛里的煤燃尽后,早上就要重新生火,为了避免熄火,就得在睡前封火。炭火发红时,用火钩挑开炉圈,炉铲将煤和水的混合物盖在上面,此时,炉锤便派上用场,在封盖的水煤上捅一个小孔,直到炉齿下,以确保火种慢慢燃烧,维持较长时间,晨起时再接上新煤。</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庭烧火时,粉末状的煤炭价格比块煤贵出两到三倍。为了节省开支,大家都选择购买粉煤。我们所处的地方盛产焦煤,这种煤烧起来会出油,掺上少许水盖在火上,再用铁锥多插几个孔,火苗便会嗖嗖地从孔中冒出蓝火。天气越冷,火越旺,墙胚甚至能被烧得烫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有,火墙两端钉着钉子,拉起绳子,冬季里洗的衣服常常凉在上面,加上火墙两侧和炉台上烘烘烤的湿鞋,每到这时,蒸发的水蒸汽带着鞋臭味充满房间,落在窗台的玻璃上,结起厚厚的冰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得小时候,外婆从北京来新疆和我们住了三年,冬天她最喜欢坐在火墙旁边。外婆是安庆人,在新疆人的眼里,过了嘉峪关就算是南方了。外婆怕冷,火墙边的木凳是她的专属座,手中总要握着温暖的东西,要么是热茶壶,要么是热水袋。每到晚上,她都会烧壶开水,将水袋装满,睡前放入被窝里。缠着她讲《三国》和《水浒》的故事,是我最开心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火墙通常使用两年后,由于煤灰的堆积,每年都要将火墙下方的砖头掏开,清理灰尘。为了彻底清理,还要从烟囱里倒入两桶水,那时的房子乌烟瘴气,而这种工作通常发生在立冬时节。火墙是用土坯制作的,因其优良的保温效果,在烧热后能够持续较长时间,而烧过两年后,火墙的土块会形成砖的结构,保热效果随之减弱。记得15岁那年,我家的火墙重新翻修,我斗胆自己动手盖起了火墙,当炉中点火成功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充满了骄傲,由此我也成了砌火墙的“专家”,随后帮助许多家庭修建火墙。火墙的原理与东北地区的火炕相似,都是立起来的火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农村再教育时,我见过许多来自甘肃一带的家庭都拥有炕。晚上,一家人,老人和孩子能睡到一起,甚至家里来了亲戚和更多的人……据说在陕北,有根据炕的大小做的一种很大的被子,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共用一面炕,一条被,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无比亲密。我也曾睡过这样的炕。一次,队长让我给守护者北沙窝边上的独户老王家送面粉,我骑着马上午出发,直到天黑前,老王热情地接待了我。我晚上就住在他家的大炕上,和他家的三个孩子挤在一起,和老王夫妇睡在两段,尽管室内温度在零下,但炕头却温暖得让人忘记寒冷。夜间因喝水太多,迷糊中听到炕头那端传来动静,我只好硬憋着,再次沉沉入睡……</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知青点烧的正是火墙,当炉板烧红时,屋里只需穿一件衬衣,最开心的时刻便是从炉灰中扒出烤熟的土豆。当早晨火灭时,屋子冰凉,醒来时却不想钻出被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据说火墙源自漠北的游牧回鹘人,他们曾崇拜火,将土炕的形式传播至中亚,温暖了漫长的迁徙之路。不同的民族,形式各异,却都有着相似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学毕业后,单位分配给我一个街区巷子里的小土房,我依然沿用传统的火墙取暖,直到1988年搬进楼房。如今,火墙已是稀罕物。城市早已建立起集中供暖系统,大型锅炉将热水系统连接到小区的一家一户,地暖也成为家里的标配。每年的10月10日开始供热,直到次年4月10日,为了环保,如今燃煤也改为燃气。</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代变迁,冬季已不再那么难熬。加拿大的房子在温控器的掌控,到设定的低温时便会自动启动,达到设定的高温又停下来。再也不用担心出门后会因炉盖没盖好,煤气满屋;或者因忘了添生煤,炉堂熄火,后又苦于没有木材生不了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些冬季里的记忆却永远留在我的脑海中,尤其是炉膛中燃烧的火焰,温暖而美好,众人围着炉头靠着火墙的快乐时光与热烈的场面深深印在心底,那是曾是家乡冬天的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