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妈</p> <p class="ql-block">小 说</p><p class="ql-block"> 我 爸</p><p class="ql-block"> 史 荣 东</p><p class="ql-block">真没想到，我爸要与我妈离婚了。大家都说我妈嫁给我爸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不是么，我妈四十出头，看上去相似三十不到，苗条的身材，鹅蛋般的脸镶着水晶似的大眼睛，白净净的手指如尖尖嫩笋，尤其是跳起舞来，更是绰约多姿，像蝴蝶儿翩翩，使人作迷，我常为有这样妈而自豪。</p><p class="ql-block">她常带我一起逛商场，一起进舞厅，一起去旅游，逢人都说我们像姊妹俩，她那乌黑发亮的头发披撒在肩上，比我黄毛似的短发不知要潇洒了多少呢。</p><p class="ql-block">我爸可不，压根儿不是从一个家里走出来的，乱蓬蓬的头发像只乌鸦窝，纵横交错的皱纹，就像威尼斯的河道，纵横交叉，密密麻麻，不知道他岁数的人，还以为他是退休工人呢。有一次爸陪我逛公园，一位胖老太笑着说：“老公公，你福气真好，孙女己与你齐肩高了。</p><p class="ql-block">”我刷地一下红了脸，心中埋怨道，“哼，人老眼化，什么眼神！”可我转头望着爸一眼——的的确确，爸苍老得像个老爷爷。最讨人嫌的，爸一年四季总是穿着半旧不新的工作服，用他的话说这样方便。</p><p class="ql-block">其实，妈也曾替爸包装过，买过西装，系过领带，焗过头发，可爸呢，烂污三鲜汤，毕挺的西装穿出去了，回来时一身油腻，就连“老头牌”皮鞋也张开了嘴。</p><p class="ql-block">妈嘀咕了，爸还振振有词地说：“乘车时车子抛了锚，路口都阻住了，他二话说，身子一趴，钻到车下修起车子来，车子修好了，才想到了刚穿的崭新的西装。</p><p class="ql-block">”爸的话像根火柴点着了炮仗，惹得妈一阵“劈劈剥剥” 的猛炸。爸被炸得昏头转向，不知怎样解释。其实我也怪爸，别人车子坏了与你有什么关系，好端端西装弄得不像样子，难怪妈发火。</p> <p class="ql-block">我爸</p> <p class="ql-block">别看爸穿的不像样子，整天胡子拉茬，可他人巧着呢，家里不管什么坏了，经他七捣鼓八捣鼓准能修好。有一次外婆家冰箱坏了，上门修理人说是压缩机坏了，说要好几百元，爸自己动手，拆了一屋子零件，妈见了又来了火，说：“爸别丢人显眼了，充什么万宝医师？”爸发急了，恨恨说：“修不好我赔。</p><p class="ql-block">”我真的为爸捏把汗，万一修不好……谢天谢地，第三天冰箱终于运转了。我爸的绝活很多，最拿手要算烹调，爸烧的菜色、香、味具全，每逢外婆家过年过节，少不了爸去充当火头军，亲戚们吃了没有不挑大母指的。</p><p class="ql-block">我妈就不行了，有次洋相出得叫人啼笑皆非，外公买了只鸡兴冲冲来了，妈乱了手脚，烧出来鸡连膆子都没拿掉，鸡汤变了味。</p><p class="ql-block">烧鱼连腮没拿去，一股腥味直冲鼻子，外公见了连筷子也没动就走了。正当妈没处出气，见爸回来了，妈一盆鸡汤拨去，烫得爸“哇哇”直叫，脚上起了好几只水泡。</p> <p class="ql-block">我妈</p> <p class="ql-block">爸好像是妈的影子，是长、是扁，随妈转，不管是对还是不对，爸只会按照妈的兴趣转。妈真有权威，她咳嗽一声，爸肯定会打个寒噤。妈有时对爸的忠诚进行试验，明明不对的事，却出难题让爸做，爸虽“哼哼唧唧”，但还是按照最高指示去执行，结果，爸出了洋相。</p><p class="ql-block">妈见到爸尴尬的样子笑道：“说你蠢就是蠢！” 爸却点头哈腰：“是、是、是！”我忍不住在一旁起哄：“小李子，喳！”爸无奈地对我冷冷瞪了一眼，从鼻孔哼了一声，调头去做事去了。</p><p class="ql-block">我才不理会他呢，我常想，将来也像妈那样才有滋味呢。爸拿回的工资，妈也少不了盘查、盘查，她说男人有钱就会走“花路子”，所以，撑握财政大权是第一重要的大事。每月三条香烟，有时扣去一条，比方说，那次西装弄脏，鸡汤倒翻等事就是这样，弄得爸点着香烟吸，生怕超支，妈真是管理有方。</p> <p class="ql-block">我爸</p> <p class="ql-block">我发现一个秘密，妈对身体保养还有一套很深奥的学问呢，这是从妈吃饭上发现的。有一天我钥匙忘掉带，中午放学跳上车到妈厂里去，别人都去吃饭了，唯独妈只是替我买好饭菜她却不吃，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妈说为了身体不变形。</p><p class="ql-block">我又问妈，不吃饭时间长了，身体没营养不是垮了?妈淡淡地笑了起来：“傻孩子，吃零食照样有营养，譬如牛肉干、巧克力、生梨、香蕉不都是上好的营养品。” 妈讲的保养知识一套又一套的，保养头发用什么，保养面部用什么，保养胸部用什么，保养腹部用什么，保养臀部用什么，听得我天花乱坠。</p><p class="ql-block">妈还说：“别看你黄毛丫头，如果头发焗成金黄色，肯定让人认为你是外国的洋妞。我说：“黑眼珠好不好变成蓝眼珠？”这个问题把妈问住了，她半晌回答不出。</p><p class="ql-block">我嘟起嘴说：“我才不喜欢让人骂假洋鬼子呢!”她忽然眼珠一转说，“戴副外国流行墨色眼镜，一开口就OK，人家会认为百分之百的美国的妞了。”</p> <p class="ql-block">我妈</p> <p class="ql-block">我最不喜欢爸参加家长会。一次爸去，他坐在角落，闷抽“两边分”。其它家长把他当成阿乡，那有阿琼爸西装革履，戴着名表，吸着中华牌香烟，挺着将军肚子可气派呢。那次家长会，同学们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诧异地问这是你爸?唉，问号中藏有多少猜不透品不清味儿。我问爸：“为什么开家长会不抽中华香烟？”爸说：“摔什么派头，一支中华牌够吸一包‘两边分’呢，没意思。”我告诉妈，妈对爸说，今后别丢人显眼了，开会别抽你的大烟！让人家笑话。爸真听妈的话，后来开家长会再也不吸烟了。但是，老师说爸，每次开家长会总上三次厕所。我也纳闷，爸为什么一开家长会总是要上三次厕所，所以，同学连我都叫成“老三遍”了。</p><p class="ql-block">听外公讲，外婆以前最喜的是欢我爸，外婆家无论大事小事他全包了，不知怎么的，外婆现在对爸态度全变了，对爸这也不顺眼那也看不惯，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凭心说，爸在几个姨父中混得最差，大姨父是厂长，小姨父是大款，开起口来总是口气压人，他们送起礼来更是琳瑯满目，件件都讨外婆欢心。</p><p class="ql-block">爸从早到晚，烧了上顿忙下顿，忙得不亦乐乎，可连桌子边都沾不上，可姨父们没一个人说爸好，他们一开口什么宾馆，什么饭店，圧得爸连气透不过来。妈却说：“你有出息做出个样子来，也开部奥迪车来，到和平饭店让他们看看，省得人家说三道四，正眼不瞧的。</p><p class="ql-block">其实爸也有发财机会，大姨父叫他做供销，可以拿20%的回扣，一年少不了几十万。可爸摇头说大姨父的配件是“大兴”的，装在汽车上要出人命的，不赚昧心钱。妈不依不饶了，跟爸没完没了，夜深了，我从梦中醒来，见妈还在唠叨，爸闷着头拼命吸着烟，满屋像罩在烟雾中，爸霍地把烟头一揿说：“我害你十几年，是我对不起你，好吧，我们离婚吧。”</p> <p class="ql-block">傍大款</p> <p class="ql-block">离就离，还愁找不到大款?”</p><p class="ql-block">爸起身走了出去，我跳下床追上去叫道：“爸——”</p><p class="ql-block">“让他走!”妈拉住我说：“别理他，妈替你找个更好的爸。”</p><p class="ql-block">爸迟疑一下，他消失在风雨中。</p><p class="ql-block">夜里，我做个梦，我有了新爸，样子可帅呢，与我一起乘游艇，一起进舞厅，一起唱卡拉ok，玩得可开心呢。第二天，我把梦中一切悄悄地告诉同学，娟娟说：“梦是梦， 不可能成为现实,世上只有亲爸好。”</p><p class="ql-block">一个多星期过去了，爸还未回来。我真有点想他，以前的煤气罐是他换的，以前的饭是他烧的，以前旳衣服是他洗的，以前……“唉，难道再没有以前了么?”我忍不住了——去找爸。</p><p class="ql-block">在路上，有爸的影子在眼前晃动，有一次，我问爸为什么活得一点不潇洒，爸说，你妈开支大，爸怎能潇洒得起来？</p><p class="ql-block">路边人影在晃动，我赶紧跑过，“爸，你真的要离婚?”</p><p class="ql-block">“唉，有什么办法呢，爸有了你妈，就没有了自己，爸与你妈离婚，就是为了重新找到自己。”爸喃喃自语。</p><p class="ql-block">哦——我怔住了，不知道，大人们还有大人们道理，一个家庭中还有各自的一个我？</p><p class="ql-block"> 1999年10月</p> <p class="ql-block">我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