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湘忆之三十六《珠海往事（之六）》文/吴老满

吴老满

《熊董事长与吴老满》

　　回想当年在珠海创办珠海星光制药有限公司的那五年，确实有着太多的事和人让我难以忘怀。而回想起与湖南衡阳中药厂申甲球的合作过程，虽然我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除了他们当时的想法就是为了衡阳古汉集团上市，所以只是撒下一些散碎银子，以最少的投入而搏得我们公司几千万的资金盘。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董事长老熊突然患上了白血病，导致我们公司的运作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冲击。

这事说起来也真的显得有点怪异。仿佛发事前就有着某种不祥的预感，还有就是不可预测的征兆。

我记得是一九九三年中秋节前几天，那一天是休息日。一大清早，我就听到老熊急匆匆的敲门声，我打开门，就见他一进门冲着满屋子一阵急喊:

“起来起来快起来啊，我家的祖坟被人挖了，你们赶紧和我一起过去。”听到这个消息，睡觉的人都立刻爬了起来，跟着熊董事长就往他在三灶的老家赶过去。到了现场，看到不少当地村民正围着一台挖机，与司机在激烈的争吵着什么。那个司机态度非常傲慢，根本就不听别人的，说他只是按照老板的旨意来挖地基的，并没有违规超越红线。随去的都是一帮年轻人，看到他那不带爱相的鬼像样子，哪听得他的胡乱解释，大家一起冲上去就把他那台挖机给砸了，并且还要他对挖坏的祖坟作出赔偿。

老熊是土生土长的珠海斗门人，他们家族的祖坟就埋在老家自己的自留地里。当时珠海在斗门的三灶，高栏港大搞西部大开发，很多土地都被房开商征收了，并且都己经划好了红线，而他家的祖坟确实是在红线之外。但那个挖机师傅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超越红线就把它挖了，并且还打死不认错。所以大家把挖机扣了，好几天都僵持在那里。

可是还没等到对方的赔偿，对方挖机的老板不但死不认帐，反而还将老熊告上了法庭。因为这台挖机是进口的，他们要求赔偿砸坏的挖机修理费，还有误工费，总计60万元。

开庭的那天，我作为被告的辩护人出庭为老熊辨护。首先我认为损坏挖机是不对，但是挖机师傅有错在先。红线之内是归房开商所有，但红线之外的土地是属于老熊家的私有财产。你们不但侵占了他们家的私有财产，并且还强行毁坏了他们家的祖坟。而祖坟是每一个家族最神圣不可侵占的精神支柱，也是一个家族最珍贵的世代相传的精神财产。我从中国传统文化的角度，从历史人文的角度来讲祖坟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损坏了挖机可以赔偿，但损毁了他们家祖坟更应该加倍赔偿。但法律只讲事实，只讲法律法规。争辨了多次，最终还是判决老熊败诉。但法庭也还是从中国传统人伦道德的角度考虑，驳回了原告60万元赔偿费的诉求，作出老熊赔偿挖机老板20万元的判决。

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就感觉老熊的精神状态不如从前了。我总觉得老熊的脸色越来越腊黄难看。每次我们一起吃饭时，就见他的食欲非常的差，基本上他只喝几口汤，吃几粒花生米就再不吃任何东西了。我问他是否身体哪方面感到不舒服，他总是说没事。我知道他是一个性格极倔犟的人，从来就不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看着他这一天天精神痿靡不振的样子，我是越来越不放心了，总觉得他是得了什么病了。那一天，我正好要去广州办事，我说要带他去广州做一个身体检查，他却犟着不愿意去，说他什么病都没有。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有他犟我更霸蛮。我说管你有病没病，检查一下身体大家就都放心了。于是我强行把他拉上车，说去广州军区总医院检查一下。

到了广州军区总医院，我立刻找到广州军区总医院新特药开发办公室的张勇副主任。他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合作伙伴，更是我的好兄弟。看到我们来了，他立即安排老熊去做一个身体全面检查。我说我先去广东省药监局办事，等老熊的检查做完了，我们一起吃个便饭，然后我与老熊一起回珠海斗门。

哪里知道，等我下午过去时，张勇把我拉到一边，脸色有点严峻的对我说：

“吴总，老熊今天可能不能与你一起回珠海了！”

“为什么？难道他的身体真的出大问题了吗？”我有点紧张的问道。

“结果明天才能出来，但听医生说，好像不是很乐观。”从他的语气里我感觉到了，老熊的身体可能真的有问题了。我没有再问什么，因为我知道，在最后检查结果没有出来前，张勇是不会给我最终答案的。

我去看老熊，他还是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吴总你来了，我们赶紧回珠海吧，在这医院里面呆了一天，实在是太难熬了。我有点为难的对他说：

“老熊，你还是听医生的，再呆一个晚上，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以后，我再来接你好吗？”张勇也在旁边劝说道：

“熊董事长，今天晚上我们一起来陪你！你就应付这一晚吧。”

“哎呀呀，你们就是多事，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还是让我回去吧！”这时新特药开发办的龚雪梅主任来了，她是当时广州军区四个女大校之一，是广州军区总医院有名的女强人，也是我的湖南湘潭老乡。我们公司开业剪彩时，她和张勇一起陪同广州军区总医院的张院长去参加剪彩活动。我们公司生产的“典王”消毒液就是通过她和张勇进的广州军区总医院。我每次来广州他们都会非常热情的接待我，现在我们仿佛己经成了一家人了。她和张勇也去我们公司考察过几次，所以跟老熊也比较熟悉。她是听张勇说起老熊的事，特地赶过来的。她也对老熊说：

“熊董事长，你不能走，只要你进了我们医院，我们就要对你的身体负责，如果检查结果出来没有问题，我亲自送你回珠海。”她是一个做事雷厉风行，说话口直心快的女军人，那口气是不容商量的。老熊听到龚主任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了。只好答应留在广州军区总医院观察一个晚上。

《珠海星光制药有限公司开业典礼》

　　当天晚上，我在广州军区的长城宾馆开了一个房间休息，那一晚我心里真的是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一种不祥之兆缠绕着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迷迷糊糊的，心里总是想着明天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出来。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知道。当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了。电话是张勇从医院里打来的。

“吴总，老熊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赶紧过来吧。”我紧张的问道：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什么结果？”从他的说话口气里，我感觉到不祥。

“是白血病！”张勇显得比我还紧张，憋了半口才说出来。

“啊！”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么样的一个结果。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知道，白血病就是血癌，可以说是不治之症。

“你们搞错了没有？”我有点语无伦次了。

“吴总，我叫他们认真检查了多次才确诊，老熊真的是患上了白血病。”张勇认真的说，我知道我不该怀疑他。但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实。

“你暂时别告诉他，我现在就赶过来！”放下电话我就忽匆匆的赶往广州军区总医院，一路上都在想，不知道怎么去对老熊说。首先我来到龚主任的办公室，她和张勇都在等我。跟老熊说好的，只观察一个晚上，今天就得回珠海。可现在忽然出现这么一个情况，我们怎么去跟他说呢？三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一想到老熊忽然间被发现患上了癌症，我也确实有点六神无主了。最后我只好说，你们去告诉他，就说我有事先回珠海了，就不来接他了。并说医院这边还需要他再留观几天。我想的是，能瞒几天算几天，等我回珠海后，与他的家人还有公司的人一起商量一下再说。

作为我的好兄弟，张勇送我出医院大门时，悄悄地对我说，吴总，你放心回珠海吧，老熊这边我会倾尽全力来照顾的，他有什么情况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但你一定要有精神准备，老熊的病情确实是不太乐观。

此时我的心里堵得慌，实在是太难受了。也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对他只有一句心里话，不管老熊出现什么情况，我们都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老熊的病治好。

《饶局长与何书记揭牌》

　　我知道关于老熊患病的事，瞒过了初一，但瞒不过十五。我回到珠海斗门，也没有给他家人讲什么具体情况，只说老熊有事在广州要多呆几天才回来，因为我实在也编不出什么东西来搪塞。但是我还是特地跟阿耀讲了老熊患上白血病的事。阿耀全名叫周年耀，也是珠海斗门本地人。他一直跟着老熊干了好多年，是老熊最信任的小兄弟。我们创建中美合资珠海星光制药有限公司之时，老熊就只派他一个人过来担任公司副总经理，专门负责公司的行政后勤保障工作。阿耀这个人虽然年纪轻，但办事特别的认真稳重，我们之间相处得也非常融洽。当我告诉他，老熊可能是患上了白血病时，当时他就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了确保诊断的准确无误，张勇真的是尽了最大努力，他把广州市内的治疗血液病方面的专家教授全部请来给老熊汇诊，最终得出的结论还是白血病，也就是血癌。第三天，他给我打电话说:

“吴总，老熊的病己经确诊了，但他天天吵着要回珠海斗门，我又不能给他明说这件事，你看怎么办啊？”当我听到这个最终确认的消息，我真的有点六神无主了:

“张勇兄弟，这几天还得辛苦你拖延一下，等我明天赶到广州再当面给他讲。”

虽然我和老熊只分开了几天，但当我和阿耀，还有我在广州的另外一个好兄弟阮青一起再去见到他时，发现他的身体显得更瘦，脸色也更黄了。他一见我就迫不及待的对我说:

“吴总，你终于来了。我在这医院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走，我们回斗门去，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呢。”这时龚主任和张勇也跟着进来了。一个个脸上都显得很凝重的看着他。我知道事已至此，我不得不说了。

“老熊，你别急，先听我说。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的身体出现了一些毛病，必须要留下来进行治疗。”我还是开不了口，说出他的真实病情。可他听我这么一说，有点急了。

“毛病？你告诉我，我的身体有什么毛病？我知道我的身体没有事的。我今天必须要回去！”这时广州军区总院的张院长也来到了病房。老熊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也似乎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妙了。

“老熊，我给你讲实话，你现在得的是白血病。”见他这么执意要走，我也就不得不说真话了。原以为他听到这个病情会有过激反应，但没有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平静了，转身坐到了病床上。

“哦，白血病？我这么大年纪的人怎么会得这个病？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呆呆的，满眼迷惑的看着我们。他不相信，我们也都不愿意相信。

“白血病？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吧？张院长，你给我说实话，如果治不好，那我还能够活多长时间？”听他这么一说，整个病房的人都无法回答。还是张院长反应快。

“老熊，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们会尽全力把你的病治好的！”老熊再没有说一句话，就那么静静的躺到了病床上。我们也再无话可说，都退出了病房。

对于这个忽然发生的巨大的变故，我真的没有任何一点精神准备。临回珠海斗门时，我只有对张勇说:

“请你多费心了，我也没有别的话要讲，就是请求你们一定要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老熊的病治好！你知道的，我们公司离不开他啊！”那一刻，我也清楚的知道，如果老熊真的有一个三长两短，那么我的珠海创业之路也就走到尽头了。

《吴老满与领导合影》

　　回到珠海不到几天，有关老熊患病的消息就传开了。因为他在当地的人缘关系好，人脉又广朋友又多，每天都有很多的人去广州军区总院探望他。而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突发事件，又让我的心里更感不安。

珠海市斗门县井岸镇乡镇企业办的梁主任，平时与我和老熊的关系都很好。在我们公司初建阶段，他都是陪着我们忙前忙后，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持与帮助。当他听说老熊患病住院了，就约上井岸镇的何镇长，还有镇办周主任几个人一起开车去广州探望老熊。当车快进广州城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开着车居然会撞上了一棵大树，而方向盘把他的胸口狠狠的顶了一下。何镇长他们当即把他送到了广州南方医院。哪知道这一检查，他居然是肝癌晚期。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住了不到一个月的院，就忽然因病去世了。如果他不是被树撞了一下，我想他肯定会一直活得好好的。

给梁主任开追悼会的那一天，老熊执意从广州赶了回来，说他必须要送梁主任最后一程。参加完追悼会，我陪着他一起回广州。一路上他都是一言不发，直到他走进病房，他才忽然开口对我说:

“吴总，梁主任真的是一个好人啊，我们公司能够办起来，他是出了很多力的。他走了真的是太可惜了啊！为什么这好人都命不长啊？”我无言以对，唯有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谁也说不清楚的命吧？要知道，当时在斗门县井岸镇，梁主任真的算是一个知识型的中年干部。他本就是学医的，对于我来珠海市斗门县开岸镇创办珠海星光制药有限公司，他是对我帮助最大的，也是对我们公司最有信心的。我清楚的记得，当珠海星光制药有限公司的批文下来的第二天，他就高兴的拉着我到了斗门海边的一个海鲜大排挡。他说是那些政府台面上的庆功酒喝起来没意思，一定要单独好好的给我庆贺一下。两个人喝了一瓶多酒。他的酒量好，差不多喝了八两多，还可没有一点醉意。他就一直在说，吴总，你能够来我们斗门办药厂，这是给我们当地人民造福啊！不管今后你有什么困难，我老梁都会全力以赴的支持你。

我知道他是诚心诚意的希望我能够一直留在珠海，希望我把这个药厂建起来的。可是我们药厂还没有真正的建起来，前面还有好多的事情需要去努力做，而他说走就走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而现在老熊又身患重病，一旦他又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那我又该何去何从啊？

迷茫，难以言表的迷茫，让我陷入到无法挣脱的迷茫之中。后面还有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请看接下来的长湘忆之三十七《珠海往事（之七）》吧……

2024.11.20于贵阳贝地

《吴老满》

吴老满，湖南长沙人，本名吴振武。1985年毕业于中央电大汉语言文学专业，2000年毕业于中央党校函授学院法律本科。1989年下海，1992年曾创办珠海星光制药有限公司。2003年来贵阳创业，现为贵阳福万家大药房有限公司董事长，贵州省药品零售行业商会执委，贵州省诗人协会理事，中国书画院贵州分院总顾问。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吴老满就与友人在长沙创办《希翼》《田野》等民间刊物。当年曾写下大量的文学评论，2018年出版文学评论集《随心而忆》，2021年出版文学评论集《随心而记》。现正在创作《随心而觅》，《长湘忆》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