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记

秋水长天

养猫记

（一）老家的油嘴猫

对猫狗这类动物，我以前不愿怎么亲近。因为小时候在农村，大院子人多狗多猫也不少，它们除了看家护院捉老鼠，并无取悦主人的必要。甚至在缺粮少肉的年代，猫狗们免不了因偷食主人的饭食，遭厌弃。

那些年我家养了一只土猫，我们叫麻猫，应该就是现在所谓的狸花猫。这是一只母猫，它每年都要生一两窝小猫。记忆中这只猫不管事，不捉老鼠，家里老鼠猖獗，偷吃粮食咬坏家具，它都放任不管，甚至常常好多天都不见它的影子。这也罢了，它还总偷吃猪油猪肉，我们叫它“油嘴猫”。

一到冬天杀了猪，我们家要提防的第一害，就由老鼠变成了猫，因为老鼠偷肉只会一点一点啃食，而猫会一块一块叼走。也许是因为怀孕频繁，这只猫老是偷吃，甚至成了习惯。比如家里来了客，要煮肉，平时不见踪影的猫，这时就在厨房灶台边逡巡不已。瞅准机会，迅速从砧板上叼走一大块肉，又火速离开，等主人回过神，它早不知躲哪角落享用去了。

为了防偷吃，厨房的腊肉要挂在鼠够不着猫窜不上的高处。农村还有一种专门防猫偷吃的竹制熏笼，我们叫它“炕笼”（因为我们把熏烤的过程叫作“炕”，就是挂在灶台上方或烟囱旁小火细烟慢慢烘烤）。这种熏笼底部方上部圆，上方有口，极小，只容人手伸进伸出。将小块腊肉、猪内脏、豆干等放熏笼里，挂在厨房高处，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偷吃不着。这种熏笼还有一个形象的名字，叫作“气死猫”。

（二）聪明的奶牛猫

不想若干年之后，已中年，在城市，我却有了两次养猫经历，让我对猫这种神奇的生物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搬到广安后不久，我家老杨又重拾旧爱，一到节假日，与他的三五钓友不辞辛苦，“钓”不顾身，哪怕天寒地冻，也要起早摸黑，奔赴钓程。

于是，各种我认识的长竿短竿大竿小竿渔网渔服渔帽渔鞋，以及我不认识的其它奇奇怪怪的渔具，塞满一个大大的柜子；还有放不下的，只能寄身汽年后备箱了。同时家里大大小小的塑料桶，装满了各色各味的鱼饵酒米。顺便说一下，与大多数家庭不同的是，我们家喜欢网购的是男主，网购的物品多是渔具和汽车用品。

不想正是这渔腥味酒米味，迅速招来了“不速之客”。首先是晾在窗外的渔网被咬烂，接着是装酒米的桶被咬破，然后是窗帘被咬坏……厨房窗台的角落不乏鼠屎尿迹，后来阳台上天花板的吊顶被咬了一个洞，到了晚上，那上边吱吱的叫声咚咚的响声，让人抓狂。也想了不少办法，各种老鼠药粘鼠板等都试过，初时管用，后来难免失效。

于是老杨提议，养一只猫。六楼一家养了一只狸花母猫，隔段时间生一窝小崽。有几次老杨都说去捉一只来养。可我想到老家养猫情景，不予通过。

同样遭遇，五楼人家养了一只宠物猫，我去看了，橘色，很漂亮。他们叫它“小米”，买了猫粮猫砂猫盆等。也许是因为绝了育，小米很乖，白天晚上也不吵闹。不久五楼的对我说，他家“风平浪静”了。

2021年冬天，六楼人家的狸花又生了一窝小崽，共6只，满月后，到处送人。差不多快两个月了，还剩两只没找到主人，老杨又说去捉一只吧，这次我没反对。于是老杨去捉回来一只奶牛猫，黑白花脸，白脸部分还有一个小黑点，像一颗小痣。

我想到以前农村的习俗，猫不能白送人，或米或盐总要回馈点原主人，这样小猫才易养活。以前我老家母猫每产一窝小猫，大姑家都要挑一只小猫，但每次都是养了不久小猫就死了。前后六七只，不知是因为没给我们家米盐还是她家不会养，真的一只也没养活。也许猫与人一样，要讲缘份吧。出于对小生命的尊重，我们主动给了六楼猫主人一袋米。

初次相见，无感，随便取了一个名字:花咪。花咪刚离了母亲，哀哀叫唤。我们给它准备的猫窝，它也不蹲，一直缩在沙发底下，晚上我们睡了它又在卧室门外叫唤。气得我想退它回老家。猫粮（幼猫猫粮）很少吃，我看它可怜，有一次拿来一杯酸奶倒在它碗里，它竟一点点舔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咪逐渐适应新的家新的生活。我们在家时，它不再缩在沙发底下，会在屋里走走蹲蹲。有一天晚上我烤着火看电视，花咪竟然过来蹲在我脚背上蹭火烤。我试着摸摸它的头，它也没动；我又撸撸它的背，它很乖巧地轻声叫着。后来我找来那根逗猫棒，在它面前舞动，它立刻兴奋雀跃地蹦来蹦去，样子灵巧极了。这样活泼好动的小猫，真是可爱。

也许是玩累了，这晚花咪回了它的猫窝，一夜没吵闹。也是从这晚开始，花咪开始亲近我们。只要我们在家，它会主动过来靠着人，渐渐地会趴在人的旁边或腿上。冬天它也喜欢烤火，更喜欢我们用逗猫棒或其它玩具逗它，这样的它像一个孩子，灵敏而快活。

更让我们高兴的是，差不多两周之后，鼠患没有了！

花咪渐渐成了我们家的一员，我们出门时，它送至门口，喵喵叫几声，不知是不是想跟着。我们回家时，一开门，它定会站在门边喵喵叫着迎接，并在人腿脚边蹭来蹭去。晚上看书或电视，它一定会跑过来，在人身边或身上找个位置舒适地窝着打鼾。我们给它服药驱虫，并戴上驱虫的项圈，样子看起来又俊了几分。后来它胆子越来越大，我们在桌上写毛笔字时，它跳上桌总想抓这抓那，捣乱不停。有一次老杨敲了一下它爪爪，大概敲痛了，就不敢捣乱了，改为挤在人屁股背后安静窝着了。

花咪越来越粘人，只要我在家，它会时时跟着我。有时我上厕所，关了门，它就在门外叫唤抓挠。后来，它竟然从窗口跳进厕所跟着我。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花咪蹲在便池上哗哗小便，这让我难以置信。渐渐的花咪每次都像人一样在厕所小便，猫砂盆里几乎没有尿迹，猫砂也节约不少。

又过了一段时间，花咪再次给我惊喜。有一天我竟然发现便池里有了猫屎。小猫太聪明了，将猫屎拉在蹲便器的水洞处，虽然它不会开水冲走，但够了！自此以后，花咪一般都在厕所大小便，偶尔也会在猫砂盆里大便。它这样做最直接的好处是，很久才换一次猫砂。虽然它在抓挠猫抓板之余，也抓破了沙发，抓脏了墙壁，但很不错了，我家花咪简直是来报恩的呀！

2022年7月，朋友几家人相邀去黄水避暑，我们顾虑花咪没人管，犹豫再三。后来三妹说放她家吧，正好帮她家驱驱老鼠。当时三妹的新房子正在装修，一家人租住在一栋楼房二楼。我们把花咪送过去，它很怕生人，叫唤不停。因为害怕它乱跑，就将它关在笼子里，给他们说等它喂熟了再放出来。

到黄水大约四天后，三妹的女儿，我侄女打来电话说花咪丢了。我问它怎么丢的，她说花咪放出来后，跟她们相处还不错，她煮饭时它还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平时在家也不再害怕。可能是听到小区里野猫叫唤，从窗口跳出去的。后来她们在小区找了几天都没找到。

花咪丢了，我很郁闷。

从奶猫变成大猫，看着它一点点长长长高，逗着它从怕人到粘人，从胆小到胆大。它调皮得只差天花板上没去过。它乖得自己去厕所撒尿拉屎。如今回家，再也没它来门边迎我；看电视，再也没它粘在身边打鼾……唉，像丢了孩子，心疼！

花咪丢了，我也很自责。我很后悔没带着它到黄水，我想如果我带它一起，她不会害怕也不会丢失。

时间过去两三个月后，有一天我家侄女婿说在他们家附近一个公园里看见花咪了，跟一群流浪猫在一起。我问他为什么不捉住它，他说人一旦跟过去，来不及靠近，它早跑没影了。他还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我，我一看就是它，因为它身上还戴着项圈。只见它又脏又瘦，不知道它吃了多苦，挨了多少饿，受了多少欺负……唉，再次心疼！

到了2023年春节期间，我侄女说花咪又出现在他们小区了。正月初五那天，我们午饭后正在那小区的一家茶馆打麻将，听见门口有猫叫声，侄女说:“看，花咪！”我一看正是它，因为它脸上那颗黑“痣”很好辦认。可怜的花咪，它正在茶馆门口，叫着向人讨食，样子卑微又机警。我过去叫它花咪，它似乎也无反应。

晚饭后，准备离开。这时又听见猫叫，远远看见花咪跟一只橘色猫咪在一起。我又叫了一声花咪，不知它是听懂了还是饿了，它向我走来。

我叫侄女拿来以前的猫粮，放在脚边，花咪跑过来吃着猫粮。我看它的项圈没有了，身上有点脏，样子很瘦，但明显比在我家精壮了不少，它早已变成一只成年猫了。

我看它吃得差不多了，伸身摸它头，然后一把抓住它，它使劲挣扎；我抓抱着它，唤它“花咪”，它仍然不停抓挠。好不容易弄上楼，关在笼子里，它又急又恼，嘶吼不停。我给侄女说，关着看看情况再说，如果可以，你们喂吧。因为那时我已收留了另一只猫。

第二天，我打电话一问，侄女说花咪叫了一晚，东西也不吃。我一听，顿感无力，对侄女说，放了它吧。

我的花咪，虽然我还记得你，你却已经忘了我。当初是我弄丢了你，现在你让我再次尝到了失去的嗞味！也罢，缘份已尽，我已释然！而你，从家猫到流浪猫，虽然经历了各种磨难，却拥有了生存的技能与自由的灵魂！

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不管见与不见，在我心中，永存美好回忆。

（三）温驯勇敢的狸花猫

2022年秋天，有一天在小区看见一只半大的狸花猫，很瘦弱。那猫见了人，喵喵叫着，很明显它很饿，想人喂食。我想到家里还剩有猫粮，便回家拿了猫粮与水，放在楼下，小猫饿极了，埋头吃了起来。

过了几天我和老扬出门，又在楼下看见那只猫，这次它对我叫着，还用头蹭着我裤腿。我叫老杨守着，自己回家取猫粮。不料我刚进屋拿了猫粮，老杨已把小猫捉了回来。老杨说它很温驯，大概想有人收留它吧。

如此喂养了几天，因为怕它抓挠，不敢多与它亲近。有一天晚上看着电视，小猫靠近我，我试着摸它抓着它，它一点不反抗挣扎。我见它毛色枯涩，于是找来宠物干洗粉，将它全身上下反复搓揉，又用湿纸币遍身擦拭，然后又蘸着消毒凝液反复擦拭，整个过程不管我如何弄，它都极为配合。这时候我发现它的尾巴有明显的折痕，应该是曾经骨折过。我很惊奇，心想它肯定被其它流浪猫欺负，打断了尾巴。 或者曾被人收养过，所以懂得讨好主人？即便以前的花咪，我们从小喂养，也不见如此温驯乖巧。

将小猫收拾干净后，我们又带它去打了疫苗，就算正式收养它了，我们仍旧叫它“花咪”。

不久，儿子假期结束离开家。我们去帮儿子收拾屋子，发现鼠患严重。于是我们将小猫放在儿子家喂养一段时间，每天一次去给它喂食打扫。不想刚刚喂了两天，第三天，我们去看它，刚进门，便看见猫碗旁边躺着一只半大老鼠，已被咬死。小猫站在老鼠旁边对我们叫着，仿佛向我们邀功似的。我们很是高兴，对小猫的喜爱又增加了不少。又过了几天，直到儿子家彻底清净了，我们才把小猫带回了家。

小猫一天天长大，同样粘人。2022年底，全国人民都“阳”，我也中招。家人隔离，晚上我独自躺床上，头晕脑胀难以入睡，小猫喵喵叫着，要跟着我。我将它关在门外，它竟然从饭厅外的防护拦上跳到卧室窗外，扒拉着窗户要进屋。我气恼地捉了它丢门外，它又如此，反反复复，后来我只好让它睡在被子上，它才罢休。

不久后小猫有点不正常，眼泪汪汪，还时常流口水，不知是感染了，还是长牙齿。我用湿纸币帮它擦拭，它很温驯地配合。后来渐渐恢复正常。

每当我们出门时，小猫会先一步到达门口，喵喵叫着，那样子很想出去。我们走后，它还不停地叫，我们下楼后，它就跳到窗子上蹲着，向楼下望着叫唤，直至看不见我们，才罢休。

小猫长大了，总想着出去。听见外面猫叫，它更是想出去。有一天，它终于跳了出去。起初我们很奇怪它怎么出去的，后来有一天我看见它跳到客厅防护栏上，又从那儿跳到稍矮一点的楼梯间窗台上，因为楼梯间窗台也安了防护栏，它抓住那防护栏，又迅速跳到三楼楼梯间，然后跑下了楼。

但小猫能轻易跑出去，却不能原路跑回来，所以每次晚上跑出去后，第二天早上会在楼下叫唤。这时我在楼梯间唤它，它听见了，就跑上楼来，进门直接去干饭。有时候早上没听见它叫唤，我下楼找它，叫唤几声，它回应着，或者从公园竹林里冲出来，或者从草丛中钻出来，我蹲下去，抓它，它很温驯地随我回家。

如是几次，后来只要家里没人，它就要跑出去。外面的世界对它充满诱惑。有一天上午，我买菜回来，见三五个小朋友在小区外面紫金公园入口处围观什么。我过去一看，只见我家小猫正躺在一板石板上翻滚着，在阳光下晒着肚皮，那样子憨萌可爱，难怪小朋友围观。我过去逮它，它往山上竹林跑，我跟过去边唤边追。一会儿它又从林子里出来，趴路边等我。我又追它又跑，几次三蕃，后来它大概玩得差不多了，任由我捉回家。

小猫对外面世界充满向往，家里待不住了。为此我们很烦恼也很矛盾。有人提议带它去做了绝育手术，它就不会往外跑了。我却不忍心，认为这样灭绝了猫性。小猫天生爱自由，从内心来说，我不愿它成为只会卖萌讨好主人的宠物，我希望它在有限的生命里能活得自由有活力有生趣。在它受冻挨饿时，我能给它温饱；在我需要它时，它能帮我震慑老鼠，抑制鼠患。

2023年3月，老杨因病住院，其间几晚家里没人，小猫出去后两天没回家。那天大约星期一，晚上我回家，到小区里和附近公园找寻小猫，我唤了声，没见小猫出来。后来我回家不久，听见楼下猫叫，我下楼去，看见小猫，将它带回家。它吃饱后蹲坐在沙发上，神情有点呆滞，也不跟人亲近。我害怕它再跑出去，就把玻窗紧紧关闭，然后放心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不见了小猫，只见玻窗被扒开了，很显然，它又跑了！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它连玻窗都能扒开。

晚上回来后，我又到处找小猫，这次没见它的影子。又连续找了几天，仍不见它踪影。小区里猫不少，但不是我家花咪；周围也时有狸花猫出现，但尾巴都是好好的，没有骨折过。

后来小区里的猫少了很多，听说是有人嫌猫吵闹，放了药，毒死了不少猫。

可怜的花咪，你这么勇敢，为了自由与爱侣，奋不顾身！你这么温驯，但愿有人捉了你去，哪怕关着你，我也无怨！

（2024年11月于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