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当下,若谈读书,似乎很有年代感、层次感!</p><p class="ql-block"> 年少时,读书是一种力量,一种理想。深受“知识改变命运”影响,终是享受到了“跳农门”、进城住高楼的福利。现如今的少年,理想成了稀罕物,也没那么好哄,赶上“行行出状元”时代,好多学生读到了研究生还是找不到工作,住家啃老,即便博士后,有的也成了等候的“候”。</p><p class="ql-block"> 成年后,终究是抵不住“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勾引,美滋滋地做着“饱读诗书、华盖运来”之梦。周边全是刷手机、打麻将、唱歌跳舞的人。秋日暖阳,蓝天白云,坐在铺满金黄银杏叶的草茵上,怀抱一本书,在高八度的引吭歌声下,静静地阅读《艺术的真相》,抑或《通往奴役之路》,仿佛有种罪恶感:他人眼里的孤独。貌似及至现在,气质、好运,一个也没攒上来,倒是力人兄说的也不错:一个读书普通老百姓,不一定会行大善,但鲜有“以恶制恶”的罪行,譬如不会拿刀灭杀邻居一家,因有“让他三尺又何妨”的张英做榜样;不会开车冲进体育馆疯狂碾压锻炼的市民群,因有“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的悲怜情怀……</p> <p class="ql-block"> 书无善恶!书是中性的,只以解说的姿态出现,以解说者的导向终结。读者,便是一个解说者,读者的导向便成了书的中心:读者择善,解说恶的书便成了批判;读者择恶,解说善的书也会成为利用善作恶的工具。读书,不能书云亦云,紧跟书的导向,书不能做原料,只能做材料,唯有读者的意志坚定,方能辨析书中善恶,择精去粕,这是读书的目的和原则。</p><p class="ql-block"> 2024年11月17日,到宜昌长江艺术小镇参加《翦商》(李硕著)的共读会。筹办者是伍家岗作家协会副主席施志江,他是一个诗人,也是施书阁二马路书店店主,读过很多书,也有很多独立的见解,我只要有机会到二马路,就会溜达到他的书店,海阔天空,神聊瞎侃。参加共读会的有考古专家、文化学者、作家、周边小区业主,虽有不同角色、不同身份,但有一个共同的指向:阅读。会议气氛热烈、和谐,纷纷发表自己对《翦商》的理解、对读书的见解,有质疑、有讨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现与收获。</p> <p class="ql-block"> 有位读者抛出了一个观点:“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得到很多人的支持,这既是对《翦商》的一种解读,也是现代人对历史持有的两个普遍看法:一是历史是胜利者的书写痕迹;二是《圣经》“阳光之下,并无新事”的注解:只有历史与现实重合才能被理解,或者说历史正是以当前的现实生活作为其参照系……</p><p class="ql-block"> 其实不然!“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是意大利学者克罗齐在《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一书中提出的著名命题。克罗齐是唯心主义者,他赞赏马克思、恩格斯,又拒绝承认唯物主义;他否认黑格尔之后的一切哲学,对脆弱的信仰持一种强硬态度;他反对宗教,相信自由意志,但又不相信灵魂不朽。或许,正是因为克罗齐这种矛盾,让后来很多人对“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个命题有着很多的误会。</p> <p class="ql-block">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前提是历史学。克罗阐述两层意思:一是历史学的实际情况以现代思维者书写。研究历史的人,应该客观看待研究视域范围内的历史,从深远探索的角度出发,跳出视域范围之外,拒绝用固有的现代思维来研究历史状态。二是对有些不可理喻的历史碎片,可以通过现在来理解过去。从这个层面讲,这个命题是中性的,他只是反映我们所读历史存续的现状,也赋予了我们所看历史的不确定性,诚挚地希望研究者溯源历史时应该从质疑出发。</p><p class="ql-block"> 克罗齐既不支持用现代思维书写历史,也不支持一切怀疑论的历史,他只是让阅读、研究历史的人审慎对待我们眼中的历史。他认为,历史没有预先拟定好的计划,书写历史的哲学家应致力于揭露原因、结果和关联性,而不是对宇宙意图进行探索。“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只是从历史学角度呈现历史的客观实际状态,并不作为评价当代执政或者对待历史态度的依——或者不该追索“意图”,正因为克罗齐的中性历史观,才有了他直觉主义的美学主张,也才有了他的另一个著名命题:“人是天生的诗人。”</p> <p class="ql-block"> 相信自己的判断,坚定自己独立的见解!这是克罗齐赋予“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背后的所指。无独有偶,在共读会上,《宜昌市近代贸易史料选辑》的编著者李再权先生,以切身经历证悟,将读书心得付之于梓:阅读,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一定要明白自己需要什么,切忌人云亦云。人可随大势,读书切忌潮流,佛修讲“明心见性”,读书也是一种修行,也要能够观照到自己内心最本真的存在和需求。李再权先生的读书观,既是一种自觉,也是一种反思,一般人的普通阅读很难抵达此岸。</p><p class="ql-block"> 质疑与独立并存,是每一个信息迅速传播的现代人难得的品质,也是正确读书的一个基本方法。在数据信息时代的天空下,养育着“群中人”,他们有着韩炳哲《暴力拓扑学》的暴力扩张性、透明性和系统性,也有着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的无意识残暴性、狂热性和易变性。“群中人”最有代表的特质是质疑,却很难做到独立,独立于他们,犹如巨剑齿虎,存在于传说之中,呈现出来的“匕首牙”,剑齿长而扁,看似锐利无比,却是脆弱易断;亦如无根浮萍,聚群华美,逝水飘零,随风散落……</p> <p class="ql-block"> 以书为材料,恰如其分地运用,是每一个读书人非常谨慎的话题。日常生活中,我们会发现,很多阅读者,他们或是达官贵人、是知名作家、是富商贵贾,他们有一个通病,在演讲时、与人交谈中、撰写文章里,喜欢引用名人名言,也称引证。我也有这个通病,而且非常严重,不是炫耀读了多少书,也并非证明很智慧,而是一种喜好引证的习惯,大有知音共赏之意。引证也是一门技术活,它抬高了读者的理解门槛,每当名人做出一句名言之时,往往限定了许多特定的条件,在说出这句名言之前,有许多关联材料;在说出这句名言之后,还有许多风险陈述。</p><p class="ql-block"> 有很多非常洒脱的人,可以随意抛出名人名言,他们擅长留白,这也是一种能力。遗憾的是,我天生缺乏这种能力,异常谨慎,美其名曰:完美逻辑。为了不让文章里的名人名言给读者形成失衡、偏颇、无根无源的印象,也就适当地注解了一些背景。</p> <p class="ql-block"> 曾经参加一个高等学院大学生国学精粹思辨会,一位学生在讨论自由与法律话题时,引用卢梭《社会契约论》的“人是生而自由的”。一时间,主持人紧张地要哭,我接过话说:“这个引证引得好,不过你忘了这句话还有后缀:‘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人的主人,反比其他一切人更是奴隶’也正因为‘自由’与‘枷锁’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关系,卢梭才提出了“社会契约”的应对方法。你可能还忘了法国《人权宣言》第四条有一段话:‘自由就是指有权从事一切无害于他人的行为。因此,各人的自然权利的行使,只以保证社会上其他成员能享有同样权利为限制。此等限制仅得由法律规定之’自由是美好的,但人生来必有‘枷锁’也是现实,这个‘枷锁’至少有法律,也有‘无害于他人’的公德或道德之心”。幸运的是这位学生还算本分,没有继续辩驳,主持人也很快引入别的话题。</p><p class="ql-block"> 这种引证在日常生活中很是日常。文学,是引证的聚集地。于我而言,文学始终亦如名人名言那般神圣。一个作家,任凭想象放飞,这是作家的天分,也是作家异于常人的底蕴与资格,作家的神圣还在于他立于尘世之外,用逻辑搭建梦与尘世相通的天桥。</p> <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在朋友圈突然看到本地一位顶流作家的演讲课件标题:“文学是一切艺术的基础”。我不知道这个标题是这位作家自身设置,还是聆听者理解注释,但凡读过世界文明史、文化史及艺术史的人,都会知道一个基本前提:艺术的起源是一个古老且谁也无法说清的问题,至今有模仿说、游戏说、表现说、巫术说、劳动说,无论哪种学说的佐证材料,看起来似乎与文学关系不大,即便是当下,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至少很多工艺特别是传统工艺似乎与文学距离甚远,尤其是很多盲人工艺……不容置疑,文学与艺术的确渊源很深,有文学底蕴的人,的确可以提升艺术美感,但非要说文学是艺术而且还是一切艺术的基础,自是缺乏严密逻辑的,有些牵强。没过多久,我参加一个文学作品的分享会,这位顶流作家是特邀嘉宾。在嘉宾讲话环节,这位作家突然说出一句拔高宜昌文化历史的话:“宜昌是中国诗歌的源头。”他的依据是《楚辞》的最初作者屈原是宜昌人。或许,从逻辑出发,这句话应该在“诗歌”之前加个前缀“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在“源头”之后加个后缀“之一”似乎就更加完美了……</p><p class="ql-block"> 对我来说,读书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也是非常严谨的事情,尽管我不是结果主义者,但读书数十年,既没成名成家,也没“气自华”,还是有些尴尬,以至于我很少认为自己是一个读书人,也很少用“读书”一词,我把读书称为“阅读”。</p> <p class="ql-block"> 闲话到最后,用我在《找对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的一段话作为此文的结尾:“充其量,我只是一名阅读者。我在‘读’之前,拥有一个从门的‘阅’字。在我的认知里,汉语文字寓意丰富。‘阅’,包含着看、经历、容、汇集等语义。一个真正的‘阅读’者,内涵异常充实。在我的‘阅读’旅途上,不仅仅是看一篇文章,一本书,我内心拥有一种实实在在地经历一篇文章、一本书的欲望。‘读’的目的,是坚守、丰富、幸福一个自我。但若在‘读’的过程中,连我自己都容不下,都保不住,都丢失了,我‘读’又有何用?《说文解字》这样解读‘阅’;‘言我躳不能见容。如无空穴以自处也’只有在稳妥地坚守自己的前提下,方能汇集所读之光之源,方能感知在阅读中写出文字、笔迹,是一件幸福的事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