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毕的美篇

老毕

<p class="ql-block"><u>毕醒世</u></p> <p class="ql-block"><b><u>下乡日记</u></b></p><p class="ql-block">‍40多年前,我20岁出头,在甘泉县工作。由于经常写点能够变成铅字的短文,我便被领导看中,由县广播站调至县委通讯组,从事专职新闻采写工作。那时,我有记日记的习惯,经常会将下乡采访的过程与感受记录下来。今天看来,这些文字还是很有趣味的,比当时写的新闻稿更有意义。因此,我选取了其中的几篇,现公之于众,以飨读者。</p> <p class="ql-block">40多年前,我写的日记。</p> <p class="ql-block"><i>1981年12月12日</i></p><p class="ql-block">‍晚上,和张主任、老王住在胡皮头那孔我们常去住的窑洞。很多天没有烧火了,窑洞里冷冰冰的。不过,今天,大队长总算把柴搞到了。半后晌,我们就开始烧起炕了,前后锅里的水都沸腾起来,满窑里雾气腾腾;炕上坐的人和灶火跟前烧火的人,谁也看不见谁的眉脸。不一会儿,雾气凝结成了水珠,油漆家具上、水缸上、炕席上都变得湿溜溜的。这时,窑顶上的水珠也嘀嗒下来……柴烟烧过后,拔起前后锅,顿时,满窑的雾气都往灶火口里窜。炕烧热了,可是,没有想到,这下大麻烦来了。不知几时,窑主人给这炕上摊了几斗糜子,糜子里的水分遇高温被蒸发出来。夜晚,睡在炕上的我们都成了水蛋蛋,满身黏糊糊的,难受极了。张主任翻来覆去,一会儿把被子揭开,说这样好受一些;一会儿又爬起来,睡在炕圪崂……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糜子里的水分蒸发的差不多了,我们才入睡了……</p> <p class="ql-block"><i>1981年12月13日</i></p><p class="ql-block">‍下乡,就是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不是吗?我们的晚饭又给耽误下了。早上,我们给队长说的好好的,让他把晚饭也派了,可又给误下了。</p><p class="ql-block">张主任从柳河曲湾回到胡皮头,知道了我们没有吃饭,便让我们去房东家吃一顿。房东家今晚正吃杂面,这,我们是知道的。在胡皮头来说,杂面就算是好饭了,我们如果是主动上人家的门去吃饭,不就会落下个爱吃嘴的坏名声吗?但是,张主任不管这些,他让房东老婆再和一块面,解决我和老王的肚子问题。房东老婆答应了(这是必然的,我们是县里派下来的公家人嘛)。仓窑的门栓子响了,一定是她端着盆子取面了。我在窑里细心地听着动静,想从她的开门声和脚步声里听到我看不到的——她的脸上表现出来的是什么表情?房东老婆不愧是个麻利人,一会儿,她就擀好了薄如纸的杂面……我们看到主人的表情很好,与张主任啦话也很多。她和张主任拉着拉着,便提到了“老连长”的困难问题。“老连长”是主人家的叔叔,没有家室,靠主人家补贴一点过日子。喔,原来,今晚要召开队干会,主要议题是评定救济款和救济棉布票的发放呢。</p> <p class="ql-block"><i>1981年12月14日</i></p><p class="ql-block">‍晚上召开大小队队干会议,讨论公购粮入库问题和发放救济款的事。这本应该是昨天要办的事,可是,已经接到通知的队干们都跑到一队看电影了。这有什么办法?要像那几年,把他们撵回来不就完事了!可是,现在办不到,农村一年能看上几场电影?何必那么“左”呢!</p><p class="ql-block">会上,王同志和张主任谈了今年公购粮入库的重要性。这个地方今年由于秋季阴雨连绵,庄稼长势不佳,粮食歉收,但公购粮任务比去年还重。上边有上边的难处,本省遭灾严重的地方多的是,这里算是幸免于难的了,那不多出些粮食支援重灾区行吗?征粮工作确实是硬差事,遇到粮食歉收和各自为战(已经落实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局面,就麻缠了。这只得向队干开刀了,让队干率先交公购粮,自然可以起到带动社员群众的作用。</p><p class="ql-block">我们七七七、八八八地动员,直说得队干们答应了,才算结束了上交公购粮的议题。发放救济款、救济棉布票,这是最让大家关心的议题了。尽管,按全大队每个社员平均计算,每个人救济款一块钱、布票一尺、棉票不足半斤,这都能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说明,人们总是还想得到一些扶持,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有人提到四队队长老王,他老婆一直是个病罐罐;有人提到几家受灾户……大家一致同意照顾他们。二队的“团长”、“连长”是吃救济的老主顾,也没有问题,给评上了。几家五保户拿到二三十元不等,也没有麻搭,通过了。还剩下100来块钱给谁评呢?大家冷场了,眼睛瞪得圆圆的,谁也不说话了。这个时候,张主任开始发话了。他说,大家(指开会的队干们)一年来都辛苦了,做了那么多工作,也难为大家了,公社给的这点救济款,评给做了工作的同志也是应该的;我看剩下的这点款子就评给大家吧!</p><p class="ql-block">于是,没费事,便将那点钱像张飞散干粮一样,散拨给了劳苦功高的队干们。我是不懂农村工作的,驻队干部要和队干们搞好关系,真的还要有激励其干事的良方啊。这不,交售公购粮还要队干们带头呢!</p> <p class="ql-block"><i>1981年12月15日</i></p><p class="ql-block">‍张家沟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一年了,现在出现了不给新安户承包土地、分配牲畜的事。这不,石匠老高家就没有拉上骡马和耕牛,那块精心作务了一年的好地块也被队里要回去了。这可咋办呢?庄户人家没有了耕地、没有了牲口,嘴就要挂起来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嚷仗吵架是必然的了,哪怕寡不敌众!不行就告状!哎,老高害怕告状不灵,不灵也得“磕头”呀,再就没有办法了。</p><p class="ql-block">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关系到贯彻落实党和国家政策的大事,往往遇到难办的事常想推卷卷的公社干部,碰上这号事情也不敢不去处理。更何况,我们这些县里派下来的“奉旨钦差”,就更应该积极主动去处理了。只要我们去一趟,费一些口舌,事情必然可以办成功。</p><p class="ql-block">这天,我们来到张家沟,先去书记家。不用说,老样子,我们脱鞋上炕坐下来,主人倒水递烟。啦啦队里的情况,啦啦家常,讲讲困难,然后打开楔子,开始唱正戏。我们说明来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书记有权力处理一方土地上的大是大非,我们说服了书记,社员们还有什么意见呢,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怎么能够歧视新安户呢!</p><p class="ql-block">哎,事情就这样很顺利地解决了。我们的几句话,能顶上上访的老高跑来跑去几十个来回吧!</p> <p class="ql-block"> 陕西省延安地区甘泉县县委书记乔尚法(右),时刻把群众的温饱挂在心上。</p><p class="ql-block">他每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深入农村调查研究,同社队干部群众一起,贯落实农村经济政策,使全县粮食连续两年人均超千斤,扭转了过去多年吃返销粮的落后状况。 </p><p class="ql-block">‍ 新华社记者 摄</p> <p class="ql-block"><i>1981年12月27日</i></p><p class="ql-block">‍一直等到两点,北京吉普才开过来。高荫成、赵维生两位副县长也来了。中午饭是安排在漫庄河吃,所以,现在肚子还空着。小车里算上司机一共挤了7个人,张高兴师傅害怕把车子的钢板压坏了,嘴里老是嘟嘟囔囔。但是,有什么法子,大家都是有事的呀。</p><p class="ql-block">从车子的前窗望去,路是那样的窄,又不平整;大家虽然壮着胆子,一路颠簸着,但都很害怕翻到沟里去。尘土很大,抽屁股风刮过来,前面一片昏暗,视线模糊不清。</p><p class="ql-block">到了一个村庄,我们看到,6台手扶拖拉机装满了粮食停放在硷畔上,准备出发。娃娃们看到“蛤蟆”车来了,站下一溜子看稀罕。我们的车没有在这个村庄停留,一直向庙沟门生产队驶去。</p><p class="ql-block">庙沟门生产队的社员早为我们做好了饭。不管是天王老子,下到农村首先得问饭,这是很自然的,更何况县老爷驾到!好客的队干部是在公社钦差指使下准备的上等饭菜。看,熬羊肉、油炸面角角、油糕、新粉头头粉汤,都摆在了炕中央。当坐在“上席”位子上的高县长动了筷子,大家就开吃了。</p><p class="ql-block">走上一段路,就到了交两万斤粮户的余公满家里。一个戴着条绒火车头帽子的老头和一个年轻人正往起装玉米。那长者一定是主人了。不错,就是他。公社高应才书记向我们做了介绍。当领导和老头握手时,同行的摄影师刘亚华按动了照相机快门。如果,映在底片上的人物中有一个“出跳”的话,那么,这用光学原理保留下来的影子,就会更有历史价值了。</p><p class="ql-block">我们陪领导又访问了好几户社员,看到群众对交售超额粮是很有信心的——交的多了可得奖金,并可获得购买工业品的指标。也有一些社员多交粮,并不是为了要什么奖励,而是手头紧张,需要现钱。公家帮助解决运输问题,就再好不过,不然,那么多粮食怎么能运到粮站的仓库呢!</p><p class="ql-block">我们赶天黑离开这个村子。晚饭,高书记早就安排好了。公社食堂的年轻师傅大概也是第一次招待大人物吧!我们饱饱地吃了顿饺子。</p> <p class="ql-block"><i>1982年1月14日</i></p><p class="ql-block">‍冬天的太阳出的很迟,八点半了,阳光才洒到街道上。小车在邮局门口停着,胡永发接到县委副书记崔振和的电话,说好在这里上车。我们在车里闲聊,看到街道上的行人都穿得很单薄,司机张师傅说:“今年的天气就是暖和,我发动车不用受那麽多麻烦了。”崔书记说:“这叫气候反常啊!科学报刊上说,原因就在于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过高。狗年的庄稼长得好坏,就看能不能下一场大雪,把气温降下来。我还是认为你张师的车子难发动才好哩。”</p><p class="ql-block">崔书记是主管农业的县领导,对农业方面的知识掌握的较多,在他看来,三九的第六天还不下雪,封冻了的河又开始融化,开春后庄稼是一定会受影响的;更何况,老百姓都说了,羊马年广收田,就怕鸡猴饿狗年!这狗年的农业生产如何去抓,崔书记早就在考虑了。</p> <p class="ql-block"><i>1982年10月8日</i></p><p class="ql-block">‍我和县委办主任张伦陪县委书记乔尚法去桥镇公社。</p><p class="ql-block">司机张高兴弄来一些瓜籽,一路上有事干了。</p><p class="ql-block">桥镇公社的干部都下乡去了,文书给我们泡了茶。坐了一会儿,我们去安家沟找测产的公社书记白长旺他们。到了后得知,他们已经到另一个队测产了,得知乔书记到来,又翻山来到这里。我们来到范有山家——红石崖下打开的三孔石窑。这样的住宅在陕北是少有的。乔书记问了主人今年的收成情况。我们被公社干部和老范推让到炕上。一会儿,两盘炒鸡蛋端上来了,老范给大家一一敬“美水酒”……</p><p class="ql-block">我们了解到很多情况,渡河返回对岸。洛河的水没有来的时候冰冷了。大家不让乔书记蹚水过河,可他还是蹚水了。</p> <p class="ql-block">  1979年5月,我家落实了政策,父母由甘泉县偏远的乡村—王坪公社新家河生产队回到了祖居地延安。我坐在延安大桥一侧的台阶上思绪万千,在日记本上画下了这张写生。</p> <p class="ql-block"><i>1982年10月12日</i></p><p class="ql-block">‍晚饭用过的时候,和杨万里去云盘山队了解情况。支书梁佐有刚到公社开完会,我们正好一块进后沟。</p><p class="ql-block">这沟里的路前一二年石油队修过,当时还可以通汽车呢。可如今已经被洪水冲得连架子车都难走了。现在河里的水并不大,几块石头散落在河水中,这就是小桥了。到了林峁沟,天就有些黑了;到了井家峁,天彻底黑了,抬头看,星星亮晶晶的。</p><p class="ql-block">梁佐有是个低个子,他给我们带路,一直走在前面。杨万里和他很熟,因为万里原来就是下寺湾公社的领导。一路上,他们净啦些往事,也说叨一半句现在的事。</p><p class="ql-block">拐过一个沟岔,老梁说快到庄里了。万里说咋把人熬到了,早就累得不行行了。万里后晌才从贺家坪回到公社,他给家里收了几天庄稼,可把人累坏了。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农村落实了生产责任制,谁还再给不挣工分吃闲饭的家户扛“包”呢?</p><p class="ql-block">我们爬上一架十分危险的坡,再走一二里,就到老梁家家了。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我们上炕坐好,围在煤油灯周围。主人很快给我们沏好了茶。我和万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地下站一个猴小子看热闹。我们想喝点稀饭,可主人硬要给我们做面条。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鸡蛋汤面条。</p><p class="ql-block">我们吃饭的时候,来了两个受苦人。一个老汉,今年65岁。万里说,他叫陈树林,拦了几十年羊,连续几年被评为放牧模范。他头戴白色瓜壳帽,额头上有三条刀刻般的皱纹,大胡子,嘴角的胡子很长,并且向上翘着,特别耐看。他啦话也是很有意思的,操着标准的横山腔调,嘴里咬着旱烟锅子,吧嗒吧嗒地抽着老旱烟说着话。</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听见门外羊在叫欢,万里很敏感地给我说,老梁把羊放倒了,是招待咱们的。喔,主人为我们杀羊了!大概有一袋烟的功夫,梁佐有把扒了皮的羊提了回来。万里和他开了几句玩笑。老梁说,给你们吃点羊肉算甚呢,就好比给你们杀了个鸡。他让老婆把羊腿抓住,自个用斧头把羊克朗劈开,再剁成小块,闷到锅里。这时,已经过了十二点……</p> <p class="ql-block"><i>1982年10月13日</i></p><p class="ql-block">‍一大早,我被一个男孩的叫嚷声吵醒。他的嗓音沙哑,有些二杆子劲:“叔叔开门来,要钥匙叻!”看到没有动劲,他又在重复这句话了。这时,万里也醒了,男孩的叫喊声逗得我俩都笑了。我从炕上爬起来把门开开,男孩进来从锅台上把钥匙取走了。</p><p class="ql-block">我们起来的太晚了,已经八点了。门外有推磨滚碾子的妇女、娃娃,有劈柴的老者;硷畔底下,梁佐有14岁的二儿子武斗正吆喝着耕牛,手把偏步犁翻地;猴小子三害提着筐筐跟在武斗后面净洋芋。</p><p class="ql-block">我问老梁,为啥给娃娃起了个“武斗”的名字?老梁说,那年到处都在武斗,这个二小子生下了,干脆就叫他武斗啦。听老梁说,武斗自己不想上学了,他看见别人劳动喜欢的不得了,就退了学,给家里放羊。我说,不供孩子上学以后咋办呢?老梁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下儿子会打洞嘛!</p><p class="ql-block">早饭熟了,熬羊肉、大米干饭!我破例吃了两碗羊肉。</p> <p class="ql-block"><i>1982年10月20日</i></p><p class="ql-block">‍头发长了,回到县城再理发?不能让它长下去了,让别人笑话我是个“长毛”小子,那就太不应该了。</p><p class="ql-block">下寺湾街上小小理发店的主人是个小伙子,家住离下寺湾五里远的香林寺坪。他原来是个民办教师,经朋友指点,不教书了,办起了这个理发店。他没有本钱,只买了几件必不可少的理发工具,凭个人关系,借了收购站的一间空房子,搬来公家不用的桌子、板凳。就这样草草准备了一下就开张了。</p><p class="ql-block">这生意在下寺湾还是个独门。先前,街上有个专门理发的老人,他的手艺老式,剃个光头、刮个脸到蛮可以,但是,让他在发式上讲究一点,老胳膊老腿的,没法儿,只能给人家留个“盖盖头”。好打扮的年轻人,不敢让他理发,毁了尊容就不好了。不过,老人去世多年,还没有人接他的茬;这让那几位掏两毛钱,叫老人剃大胡子的人很是怀念。如今可好了,来了年轻的理发师,手艺很高的,他还能理最时兴的发型呢。就连那些从来都不花这号“冤枉钱”上理发馆的人也来凑红火来了。</p><p class="ql-block">中午饭后,我来到小小理发馆理发,人还挺多,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该我理发了。</p> <p class="ql-block">  甘泉县人杰地灵,桥镇曾经是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的首府,道镇象鼻子湾是毛泽东发表雪地讲话的地方。图片中的古树是古白鹿寺里的千年银杏树,堪称银杏之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