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孩提时光,以及之后的整个童年,都是在共和国经济最困难时期渡过的,历史上称那个时代为“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那个年代的美食,对于每天生活在饥饿里的我来说,可能是一块盐蒿饼,一碗泡焦面,甚至几颗山药蛋……</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那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至今许多老人仍然津津乐道“53年的棉花大丰收”,与54年的龙卷风一样,成了人们铭心的记忆。据说,那场龙卷风将八大家一户人家的一口水缸,刮到了数十里外的笆斗山,是户主当年底去该地上河工时发现的。我出生后,喜得贵子的父亲从供销社挑回了两麻袋的馓子,我们则称“油面”。在没有实行粮食统购统销的年代,市场供应与今日无异,并无粮票、布票和名目繁多的各种票券之说,只要有钱,市场上什么样的物资都可以买到。那时的女人做月子,似乎唯有红糖泡馓子是最佳的滋补食品。家里有客来访,接待的最高规格,也是一碗煮馓子。多年形成的饮食习惯,我对馓子情有独钟,并更偏爱于干嚼。一次偶然的发现,东园菜场北门有一家唐四馓子店,每天一大早就门庭若市,众人排着队等着称馓子。出于好奇,我也去买了两把,品尝后果然不同凡响,与其他人家的馓子不一般,沾着芝麻的馓子,每一根都粗细均匀、香脆可口。听排队的年轻人说,都是买回去给家里老人吃的,看来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有此口喜好。</p><p class="ql-block"> 听母亲讲,断奶后的我,每天吃的都是煮熟的黑枣,黑枣较之红枣味更甜,并有一种淡淡的焦香味,应该是不同的制作工艺使然。去除皮、核的黑枣泥,成了我幼儿时最钟爱的美食。有时,母亲试着喂我红枣泥,感觉味道不对,我瞬即吐了出来,原来人对食物的敏感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唐四馓子店</i></b></p> <p class="ql-block">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生产队分的口粮早已颗粒可数,而地里的庄稼尚未成熟。每天靠着三顿清汤寡水的稀粥,实在难以忍受饥肠辘辘的煎熬。我和小伙伴们,就像是蛰伏了一季严冬的饿狼,成群结队地扑向广袤的原野。初春的和风,吹在身上感觉暖洋洋的舒坦。空旷的田野上,除了生产队大田里枯黄的麦苗外,到处都是光秃秃一片裸露的黄土,盐蒿子、曲曲菜,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能够食用的野菜,早已被人们一扫而净。远处,养牛的林二爷嘴里叼着旱烟袋,牵着老牛和小牛犊在悠闲的放牧。老牛低着头,两瓣嘴唇不停地歙动着,十分专注地啃啮着泥缝里露出的新绿。偶尔,老牛抬起头望一眼尥蹶撒欢的牛犊,两眼满是爱怜的神情。原本应该与小牛犊一样无忧的我们,却是经不住饥饿的折磨,来到荒野里寻找能够充饥的食物,那是埋藏在地下的茅草根。最丰茂的茅草,往往生长在人迹罕至的乱坟岗。在茅草浓密处,用耙子凿开刚刚解冻的地表层,露出一坨纵横交错的白色草根,像是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来不及洗净泥土,用手一抹,迫不及待的将茅草根送入嘴里,品尝着那丝丝的甜味,仿佛是享受着人间的至美珍馐。</p><p class="ql-block"> 随着天气的渐暖,到了春末夏初季节,万木复苏,春意盎然。老槐树上坠着的一串串洁白的槐花,在春风里摇曳,像是一挂挂珠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人间四月菲芳尽,叶下槐花次第天。槐花不仅带给我们视觉上的美感,更是味觉上的美食。采摘下的槐花,既可大口啖之,亦可制作菜肴,槐花韮菜炒鸡蛋成了当下许多高档酒店的招牌菜。桑葚又叫桑树枣,是另一种不可多得的美味。成熟的桑葚乌黑透亮,若不及时采撷就会脱落在树下,挑新鲜的拣起,洗去尘埃,入口的感觉甜蜜且微酸,当然从树上刚刚采下的果子味道自然更佳。我见过用桑葚制作的蜜饯,原本属于乡野中的小果,从此登上了大雅之堂。还有一种形似灯笼泡的野果,当地人叫它“绿滴”,这是一种草本植物。绿滴的果实被灯笼形的外壳包裹着,外壳枯黄后,标志着果实成熟可以享用了。剥开外壳,呈现出一颗玛瑙般晶莹的果实。绿滴味甜,皮薄,有些许的籽粒,与如今的阳光玫瑰有点相似,只是个头没有阳光玫瑰大,也不及它甜。现在的绿滴已由野生转为人工培植,长成后的果实用礼盒包装,成了馈赠朋友的佳品。人们常说,乡下人有钱了进城吃大餐,城里人有钱了到乡下吃野菜,这是一种值得倡导的,追求绿色、健康、文明生活的社会现象。</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渔舟唱晚</i></b></p> <p class="ql-block"> 在那生活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我儿时能够享用的美食也十分的稀少,但就是那一碗泡馓子,一盘韮菜炒槐花,成了我舌尖上记忆里的乡愁。在我的世界里,家乡的人是那样的淳朴;家乡的水是那样的纯净;家乡的情是那样的绵长;家乡的美食是那样的回味无穷,它是我生命的起点,情感的源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