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广州初冬的天少雨而灰蒙,似未经抛光的生铁薄板倒扣着大地,散发着单调沉闷的光。又似顶着一块洗不干净的抹布,还挥之不去。只一早一晚,不情愿撕扯点苍白的肌肤,露出憔悴的血色,一顿饭的功夫云做的创可贴贴合,天衣无缝。好像从来如此,刚才是幻觉。</p><p class="ql-block">风是殷勤的快递员,经常呼啦啦倏忽而至。然而,无论它怎么鼓吹冬的讯息,草木始终无动于衷,还是披着翠绿的衣服,频频摇头不肯换装。有时催得急了,树梢的老叶子应付差事掉落几片,在树下硬抠着地面,拖拖拉拉一步三回头才哽咽着离开。</p><p class="ql-block">通知植物的同时,它也骚扰街上的行人,部分敏感的人添加了外套,更多仍是T恤凉鞋走天涯,更有甚者短裤任我行。是呀!平均二十多度的气温,风吹到身上是凉爽惬意的享受,南国的立冬节气,犹如半夏,运动或劳动一下,还是浑身燥热。</p><p class="ql-block">无疑,这样的天气是打工人的福音。多数人来自遥远的湖南、湖北、四川……家乡已是万物蛰藏、寒气降临。这里夏衫短袖骑着电瓶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去揾食,仍然轻薄利索。</p><p class="ql-block">远离亲人和朋友,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固定生活,习惯了有时都觉得自己是半人半物。会张嘴说话吃饭;工作按流程进行,不需操心,偶尔有点小情绪;闲暇刷刷短视频,呵呵傻笑一阵。这种千天一律的日子,和一天没什么区别,人就在每天的重复中,麻木与本能的过完虚幻的一生,但有些人活得自在开心,真羡慕他们。</p><p class="ql-block">等我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和饮食,对生产制造的工业厂房总是不喜欢,厌恶机器杂乱的轰鸣声,心烦各种不属于本职工作的杂事,这些事会产生很多烂七八糟的细节,和我九十年代初在国营企业上班相比,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一点没改变。就像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硬凑在一起,我知道这种状况需要从根本上改变,但虚弱的现实没有底气摆脱,必须依靠它挣得几两碎银。从偏激的意义讲,这是一个病态的社会。整体上工人们虽然是命运共同体,细微处还是千差万别,人员自由流动的松散组织,表面看谈笑风生,其实内心是隔离疏远的,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成年人,没有认同归属的故土乡邻情结,很难建立起工作之外的私人情谊。</p><p class="ql-block">不过这样也好,张爱玲说“旧人不知我近况,新人不知我过往”。没人打扰的独处时间更多,可以拿来思索心灵缺失的事物。思索的过程是痛苦的,结果不一定甜美,但我依旧认为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仿佛我身在异乡,把这个漂泊不定的夜晚,当成风平浪静的余生……</p><p class="ql-block">这种习惯的养成源于看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书,这书一看多,心里就涌现出来一种冲动,我也想写文章,把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和心里的感受写出来。虽然我知道写不出名著一本正经的恢宏博大,也写不出站在生活的一角,深挖独特精辟的论点。但我还是想写,写一个时而谦卑时而清高时而懦弱时而勇敢,摇摆不定的人对生活的感悟。有时好像悟到了生活的真谛,过一段时间再看,其实只不过是种幻象,生活总在我的认知之外像个顽童样挑逗我。或我自认为的道理,前人早已经过了无数趟,并总结出恰好击中我心坎的论断。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浅薄,一瞬间意味全消,一会儿又不甘沉沦的拿起笔。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始终星星点点,总想留下三言两语的文字,栖息彷徨的灵魂。给人生稀稀疏疏划上几笔轻浅的印痕,以资佐证自己在这世上来过爱过思考过。</p><p class="ql-block">近段日子在网络上看过一些关于“认知”的话题,属于比鸡汤高级一点的营养品。有用吗?有一般的参考价值。比较所谓的成功案例,包含的意思无非就两字“名利”。这个词语讲了几千年,变换着各种包装讲,因为它是人类社会的基本面,绕不开。我三十年前很热衷追捧这类文章。人在时代浪潮的裹挟下,对酒色财气的追求是强烈中带着满腔的盲目。那时我常常感觉到身体在撕裂,向往功成名就的神话应验,经过几个回合的莽撞,结果惨淡收场。退而求其次,招工进厂,后遭遇下岗,自谋生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个小本经营者,谁知网络时代的扫荡立锥之地都站不稳。</p><p class="ql-block">一个人在失无可失的时候,最有自己。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明白人的一生,是在不断的做减法。真相很简单,没有外物加持的虚张声势,反思自己是必然途径。处境不同,自我与世界的关系一直在变,内心的语言一直在变,自己对自己的诠释一直在变。这世上有好多东西,往往要承受一定的挫败才能看得见,要不断的失去才能看得清。跨过不惑的门槛,登堂入室来到知天命的厅房,外界的喧嚣清静了许多,也清醒了许多。</p><p class="ql-block">人生在世,逃不脱名利的羁绊。你获得的资源和掌声多,影响了更多的人,那叫成功。仅仅满足家庭的需求,身边的亲人和朋友认同你,那叫生活。</p><p class="ql-block">影响不了别人,总可以影响自己吧。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在看书的时候,特别是看到一本对我很有启迪,具有深刻思想性的书,往往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不想睡觉,不想洗脸刷牙,不想其它事打扰到我。但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有很多束缚住你的东西,比如明天要上班,房贷车贷需要偿还,有一些必需完成的杂事等等。所以说“按自己的意愿生活是一件很难的事”。</p><p class="ql-block">无法避免的事积极应对,能够决定的事要有选择的接受。身处信息泛滥的社会,影视、综艺、小说、游戏、明星网红、新闻热点等等,这些真假掺杂戏如人生的热闹,将你吸引进与自己无关却感同身受的虚幻假象中,在别人的故事里,意淫着自己的白日梦。只要精神投喂品丰富,满足自己道德和情感的需求,自觉的理性思考能力将会越来越弱,甚至没有思想的意识。结束了一天繁重的劳动,手机里包罗万象的内容总能让自己穷开心,工作中的苦累瞬间不复存在。生命也跟着在别人的操控中,分分秒秒的消耗掉。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中一针见血的写道“娱乐至死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娱乐本身,而在于人们日渐失去对社会事务的严肃思考和理智判断的能力。在于被轻佻的社会环境培养成即无知又无畏的理性文盲,而不自知”。毁掉我们的,不是我们憎恨的东西,恰恰是我们热爱的东西。</p><p class="ql-block">如果把现在的社会风气看作风向标,我感觉东西南北风都在吹,没有信仰没有底线没有契约,混乱不堪的边界在不断拓展,风中散发的是经济主导的堕落味。有句话概括了当前的社会现象“当利益足够大时,没有人讲道德”。站在历史的角度解读,强权和暴力是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道德只是粉饰太平的遮羞布。</p><p class="ql-block">我还是怀念八十年代的社会氛围,这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集体感慨。改革开放的序幕刚刚拉开没多久,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真善美的底色浓厚而鲜艳。我在这个年代有幸成长为一个大开眼界的少年郎,体验了数不胜数的人生第一次。作家查建英说“在八十年代,人们像对待初恋情人一样痴迷地追求知识、追求创作,把阅读、探索和思索作为生活中最大的愉悦,并且感到幸福,很浪漫也很诗意。”身处其中,我虽然不是时代的创造者,却对一众风云人物神往不已。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那时我们以梦为马,拥抱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崭新时代。八十年代成全了我,也迷惑了我。</p><p class="ql-block">进入九十年代,我们这一代长大成人,时代的思潮转变成拜金主义。我还痴迷于诗与远方的浪漫,总是泪目于远方传来的感天动地的故事。忽视了修炼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在该奋斗的年龄选择了安逸,自然和时代彰显的生活无缘。纵观人类历史的发展,金钱和权力始终是主流价值观。没能转化为金钱和权力的情怀,注定只能在自己的感受中有点存在价值,这是我对美好而辜负的青春的致敬和遗憾。</p><p class="ql-block">年轻时的放纵,换来一生的卑微。奔走在异乡的热土上,脚下是从前憧憬过的远方,真正到这座城市打工,才发觉眼前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与你无关,既使道路再熟,它对你始终是阶段性的生活避难所。可以安顿肉身,不能慰籍心灵。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拉得足够长时,归属感便趁虚而入,这大概就是乡愁吧。每次和家乡的亲人朋友通话,总有更浓郁的情感色彩,安抚无助、孤单的孤雁。音貌咫尺间隔靴搔痒的虚幻,这是科技无力到达的,于是盼望着每年一次的归乡路,只有真正踏上那片生养我的土地,见到活着和长眠的亲人,尝到乡土生长的食物风味,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回家了。</p><p class="ql-block">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都是千差万别的,亲近如夫妻子女也有各自不同的命运走向,这是生物多样性决定的个体差异。我们在亿万人之中,找到一个共同对抗这个糟糕世界的战友,养儿育女,体会养育的幸福。也许年轻时会有争吵,极端时甚至产生过离婚的念头。但我们终究一路磕磕绊绊的走过来,走到互相体贴包容的迟暮之年,然后衷心的说一声“还是老伴好啊”!</p><p class="ql-block">“生活是苦难的,我又划着我的断桨出发了”。博尔赫斯的这句话抄录为结尾符合我的现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