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相约冬季】写在立冬之时

月光如雪

文字/月光如雪，美篇号2552844

图片音乐/网络，致谢作者

　　立冬的记忆，应该是黑白色的。一场雪压垮了我的巨人，雪消了雪水渗了，我的巨人没了，像雪水一样渗入了大地。那是一个悲伤的记忆，是一个不愿再提起的记忆。这么多年过去了 ，早已习惯了没有巨人的日子。对巨人的记忆，存放在了心底里的最深处，不愿提及，也怕提及，因为会疼。

八岁那年，我觉察到爸爸妈妈的身体开始缩小。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我每次都要仰着头看他们。爸爸妈妈都是巨人，来自巨人之国。如果我满地打滚，他们会毫不犹豫替我摘下任何一颗星星。

　　有一天，他们给我量身高，门框上刻度。刻度一路向上爬。我爸跟我说：你瞧，这些刻度就是时间，时间就长这样。

我第一次看到时间原来就长这样，非常兴奋。原来我每年都在追赶时间。我央求爸爸妈妈也量一下，看看他们追时间追到了哪里。结果我发现爸爸妈妈开始缩小了，他们都比以前矮下去一点点。

我吓坏了，向他们说了这个惊人发现。爸爸妈妈听完只是哈哈大笑，说我胡思乱想起来很可爱，又问我是不是老故事听多了，随后又摸了摸我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们长矮了，是你长高了，你会越长越高，总有一天会超过爸爸妈妈。

　　我也只好说服自己，肯定是我看错了。爸爸妈妈都是巨人，巨人怎么会缩小呢？

十四岁，我开始发育，我经常能听见自己骨骼生长时发出响动，似乎裤子第二天就变短了，袖子第三天就盖不住手腕了。

爸爸妈妈明显矮下去，我已经不比他们矮多少了，要是我踮踮脚，一不小心就能超过妈妈。

这次至少连他们自己也怀疑起来，不过最后还是得出结论，他们变矮是因为我长太高，太快，把他们给比下去了。孩子长大了，父母或多或少会看起来矮小，这是自然规律，不必大惊小怪，他们说。不过这一次，他们语气没那么笃定了。

晚上，我独自一人盯着全家福看，照片里爸爸妈妈还是巨人，我站在他们中间，显得无比娇小，像个小矮人。可现在一切都反了过来，我长高了，爸爸妈妈成了小矮人。我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觉得心里充满罪恶感，爸爸妈妈把身高给了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哭了起来，惊动了爸爸妈妈。爸爸说缩小没什么，反正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妈妈补充说，就是，别人都变老，而我们只缩小，我们还划算一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我们换呢？两个人不顾我刚哭过，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的后来，某个冬至，一场大雪带走了巨人爸爸。妈妈也是在一个冬季的大雪中离开了。

此后，爸爸妈妈就跟我开始了捉迷藏，他们喜欢躲在茶杯里、沙发的缝隙里，有时候还坐在盆栽里的一片叶子上，看太阳落下来，月亮升上去。

即便我早已经长大成人，很多时候我还是应付不了生活，还需要他们给我建议。爸爸总是希望我自己开悟，妈妈倒是总会给我一些方法。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分享一些人生经验给我。尽管声音几乎听不到，但只要我安静下来，这些话语还是轻易的就能鼓荡起我一双耳膜。

　　当我过了知天命年岁之后，他们早已经肉眼不可见，就算借助显微镜也无济于事。我只能凭借感觉判断他们在什么地方，想要听见他们说话已经是一件难事。只有在极少情况下，我才会偶尔从空气中听到一两声只言片语。一个字，一个词，我会把它们记下来，靠着回忆拼凑出这些词句究竟是什么意思。有时候这些句子毫无意义，有时候我又能破解他们想要告诉我什么。

　　

深夜过了十二点，他们会提醒我早点睡，少熬夜。我总是会大声回应他们，但我不清楚他们能不能听见我说的话，但我敢肯定他们永远都在这里陪着我。只要他们还在这儿，我就不至于成为那种被别人依靠而自己没有依靠的那种中年人。只要他们来到这儿，不管多大年纪，我都还可以是个孩子。

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梦：一天清晨，太阳格外高，天空蓝到透明，我醒来了，看到孩子们站在我床前，他们惊慌失措又郑重其事，显然是经过了很长时间考虑，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妈妈，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年你正在缩小？我没有惊慌，大声笑了起来，告诉他们，别害怕，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可能。

在孩子们的心中，我应该也曾经是个巨人。他们骑在我的脖子上就会飞翔，缠着我哭两声，我就能从枯树枝上变出苹果来……

　　我心中多希望，当我这个巨人轰然倒下之后的某天，孩子们也能像我现在一样，写一篇回忆巨人妈妈或爸爸的文章。把岁月当成一辆绿皮火车，将思念，装进火车里，载往下一个立冬，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