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失传的老手艺～盘土炕

风过无痕

南方人习床，北方人尚炕，每一个北方人，只要他是有过农村经历，对家里的那条火炕，都会念念不忘！

人类的文明与火的发现息息相关，中国北方的火炕具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火炕的创造与利用是人类发展史的里程碑，处在寒冷地区的居民对火炕有着特殊的情结。

随着社会文明程度越来越高，炕的发展也不断发展变化，由原始的土火坑式的土炕，逐渐演变为台式泥土火炕

北方人大多有睡炕的习惯。小时候，老家冬天里冷入骨髓，一盘热炕头是家里的必需品。

冬日里外面大雪纷飞，屋里点燃灶火，用大锅炖上一锅熬菜，借此烧暖炕头，且借着旺旺的火炉子，窝在家里享受温馨。

房间里大烟小汽，唯有这热气腾腾，夹杂着饭菜香甜的味道，才是人间烟火！

炕上一般要铺两件东西。一个是席子，通常用家乡特有的芦苇编成，铺在炕上把热量隔开一点

一个是毡子，有专门的人家拿货真价实的羊毛擀成厚实的羊毛毡子，可以铺在炕上、床上，睡觉时不会着凉。

铺好席子和毡子以后，母亲会把一张鲜艳夺目的炕布铺在上面，作为炕的装饰，整个房间里搭配了家居，地面、墙纸，顿时有了美丽的光彩。

这光彩积聚在我回忆里，仿佛三维向二维空间的压缩，瞬间铺满了安静如画的岁月。

下雪天，邻居大嫂和妈妈坐在热炕上飞针走线，拉着家常冬夜里钻进捂在炕上的热被窝里，直挺挺的伸展腰身，一天的乏困就荡然无存。

贴着前心，暖着后背，缠绵着烟熏的黄土味，一眼热炕诚然就成为生命里最舒坦的摇篮。

北方的土炕，大多是连着灶头的，做饭的同时，炕就烧热乎了，家里也暖和了。

冬天，大雪纷飞，户外温度零下多少度，非常寒冷，但每一家的热炕都非常暖和，正如有首歌曲所唱“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在农村，无论春夏秋冬，家里来了客人，总是叫客人上炕。这是一种礼节，是对客人的尊重。

尤其是到了冬天，让上炕不仅是礼节、尊重，而是上炕暖和。面对寒冷，热炕的诱惑那是不可能推让的，总是急切的要上炕。

上炕后主家必有招呼，先搁一张炕桌，盘膝端坐在土炕上吃饭喝茶、划拳喝酒。炕暖，酒香，菜盛，人亲，热情且饱满了原味生活。

在农村热炕是最高贵的，却最是寻常的。一家人吃在上面，睡在上面，客人来了招呼在上面，真是其乐融融、千金不换。

印象最深的还是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父亲陪着客人炕上吃饭，那时候，河北农村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饭桌的，那时候，火炕就是一个地位的象征！

土炕用过一两年后，里面会有大量的烟灰滞留在炕洞里，导致烟流动不畅，所以每年在大地回春、雨季到来之前，脱坯、拆炕、盘炕、都会轮流进行一番。

脱坯 脱坯是四部曲的第一部。由于脱坯时离不开水，所以这种坯也叫水坯。脱坯劳动强度大，被“誉”为农村“四大累”（挖河、打堤、拔麦子、脱坯）之一。因为步骤较多，需要分步介绍。准备场地。选一块地势高而平整，靠近水源、土源且阳光充足的场地，并清理干净地上的杂物。

备土。选黄土做坯，黄土粘性大，成坯后抗压力大，取新土适量。

洇泥。将所取新土堆成一个土围，灌水适量，直到全部浸透没有干土为止。灌水过程中，要看护好，防止跑水冲垮土围。

和泥。待整个土围全部浸透没有明水之后，选天气晴好之日，用铁镐、铁锨等工具把浸透水的土和熟成泥。

和泥时要用力把土中坷垃摔碎，一般要反复和三四遍才好。里面适当掺入稻草或麦秸，如果土还不够湿润，可以边和泥边泼花水。

分泥。把和熟的泥等距分成若干个较小的泥堆。最好是边分泥边脱坯，避免泥堆分得过多，一时脱不完表层脱水变干。

脱坯。准备坯模、水盆、抹布。坯模有木制和铁制两种。脱坯时，人要蹲下，将坯模平放在地上，用抹布蘸湿后，双手㧟泥，填入模具。

再将双手蘸湿后把坯模里的泥按实、抚平。最后双手捏住坯模两端，同时慢慢提起，像脱衣服一样使坯模与坯分离。

提坯模时双手要用力均衡，尽量使坯模保持水平。每脱完一块坯后，身体要向后移动一步，同时将坯模向后移动一步，再平放到地上，准备脱下一块坯。

修整。脱好的坯经三五天晾晒、基本定型后要戳起来，然后用刀具把边角毛刺以及背面粘起的浮土刮净。

码坯。待坯基本干透后，要注意防雨。为了方便苫盖，需把坯码在一起 ，并继续晾晒，待全部干透后运回家备用。脱坯劳动强度很大，一个人干一天下来，往往累得腰酸腿疼好几天。

技术要领一是泥不能和得太稀或太稠，太稀坯不易成型，太稠坯品相不好；二是在模具里填泥时要用力填满边角、刮平表面。技术高的人，脱出的坯实成、周正、平整、厚薄均匀。

坯有长方型和正方形两种，一块正方形坯的面积等于两块长方形坯的面积。长方形坯一般用作炕腿和搭桥，正方形坯一般用作铺炕面。

脱正方形坯时，为了提高坯的韧性，和泥时要掺入适量滑秸（碾轧过的麦秸，其作用相当于水泥浇筑中的钢筋)。

拆炕是第二部。

土炕使用若干年后，里面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如有的部位断裂坍塌，有的部位被沉积的烟灰堵塞造成排烟不畅等，这时就需要拆掉另盘。

拆炕主要是拆炕瓤。土炕一般有用砖或坯砌的炕墙，与房子的墙壁合围起来叫炕厢。炕墙不需要年年拆，炕瓤隔多少年拆一次，则视家庭劳力情况。劳力强的可能拆得频繁一些，劳力弱或完全没有劳力需要别人帮忙的可能要隔几年才拆一次。

炕瓤包括炕坯和炕土，拆下的炕瓤由于常年烟熏火燎，焦油含量较高，一般有两种用途：一种是运到田里，在雨季到来时用于玉米谷子等春作物追肥；一种是和泥抹房。

村庄里的人把拆旧炕的土坯、炕板子，用锤子捣碎，和里边的烟煤子掺在一起用水和成泥，而后归拢成堆，就那样严严实实地抹好。这一堆东西就是炕土粪。

炕土粪的肥力，在所有的农家肥里属于上乘，要是有所比的话，也只有羊粪能与之媲美匹敌。炕土粪一般都上在小麦地里，当做底肥使用。

为了来年能有个好收成，村庄里的人就把最好的炕土粪，用在了种小麦的地里。神奇的是，上过炕土粪的麦地，肥力一直会延续好几年，尤其是转年，换了茬子的庄稼，黑黝黝地发脱

盘炕是第三部。

盘炕前要先打灶筒，即将一根长物插到灶筒里去，上下左右划拉，把四壁附着的烟灰划掉，这样可使灶筒排烟更加顺畅。

打完灶筒后，要清除灶筒根部落下的烟灰，并挖一个浅坑。其作用有两个：一是雨水不会流到炕洞里；二是风不会直接吹到炕洞里造成返烟。

盘炕是一项技术性很高的农活，因容易被主家埋怨被“誉”为农村“四大不干”（说媒、保账、耩地、盘炕）之一。其总体要求主要是两方面，一是抽火适中。不抽火甚至返火，不容易烧热锅，严重的做不熟饭；过于抽火，火苗被抽到炕洞里，不但废柴火，也不容易做熟饭。

二是炕易烧热。冬季如果炕烧得足够热，是不需用煤炉取暖的（有的人为了烧炕取暖，专门在炕墙上留出洞口用于烧炕。）。

由于炕和锅台的烟道是连通在一起的，所以盘炕还要兼顾锅台。一般来说，盘炕时要先垫炕土，从锅台后腔到灶筒根部，要有从低到高的坡度，而这个坡度就决定了炕和锅好烧或不好烧。怎样确定坡度，又要根据炕和锅台的高度，有经验的把式会选择合适的坡度，盘出的炕和锅就好烧一些。

垫好炕土后，再用长方形坯作“立柱”或“桥梁”搭建炕的框架。最上面一层，也就是炕面，可以用正方形坯平铺，这样盘的炕优点是热得快，缺点是凉得也快。

也可以将长方形坯侧立，一块挨一块砌紧，这样盘出的炕优点是凉得慢，缺点是热得也慢。

盘好炕后要抹粗泥。抹粗泥的目的是封堵炕面上坯之间的缝隙，兼将炕面抹平。为了防止抹过粗泥的炕面裂缝，最好用偏沙性土和泥，也要掺入适量滑秸增大拉力。即使这样，抹过粗泥的炕面晾干后，仍然会出现一些裂缝，这时还需要抹细泥。

细泥是用筛子筛过的细土和成的，同样为增大拉力，和泥时要掺入适量谷糠。抹过细泥的炕面再晾干后，就可以试烧了。如果发现哪里还有缝隙冒烟，可以再和少许细泥封堵。待炕面全部晾干后，就可以铺上滑秸和炕席睡觉了。

新一代农民已不习惯睡土炕，而习惯了睡木床；老一代农民虽然仍然有睡土炕的习惯，但盘炕材料已不是坯，而代之以砖。

如今脱坯这种农活已成过去，往日立下汗马功劳的坯模，有的被劈了当柴烧或卖了废铁，有的被扔进了角落，幸运一点的则进了农具博物馆，而有关脱坯、拆炕、盘炕、抹房的劳动场景，也终将成为老一代农民永远的记忆。

自改革开放以来，不知从老家走出多少人，无论发家致富，还是学业有成，但老土炕让人们学会了无论走到那里，都是挺起胸膛，直起腰杆，成为堂堂正正的人。

老土炕造就了人们坚韧不拔的顽强品格，淬炼了人们不畏艰险的奋斗精神，她也承载着几多在外游子难舍难分的故乡情怀！